我满脑子想着现今如何是好,今晚若再逃可还来得及。
“岭南王虽将信将疑却也放过了你,说明他心中对此事看重至极,不愿错过一点希望,设宴必是想探你深浅。”
可是国师已知是我定不肯轻易放过我,京城之时只因十几年找寻一朝落空刺激太大,让我侥幸逃了出来。
“不过你也不必过虑,一旦岭南王对此事上了心,千方百计也要觅得一丝希望,你只消当一般晚饭吃,别的我来应对便是。”
在登凌观之时我知白清他们又得一灵石,只怕亦是国师的。志在必得的灵石落了空,原本手中的也飞了,我不敢想象国师如今对灵石渴求到了何等丧心病狂的地步。若有一丝希望定然不肯放弃,如若不然怎听到一点风声便赶到丘山城。
“你是否会怪我置你于险境?”
宴席我虽不愿去,但此时情形少不得做些功夫叫他相信我与灵石再无瓜葛,他才会将心中疑虑除去,日后也好离去。
如此甚好,一时想通当下轻松起来,车马辚辚厢内却一片寂静,我抬眼望临渊。
厢内光线不甚明亮,月光伴着车帘翻过照进滑过临渊的脸庞,眸中有思。
“你方才是和我在说话?”刚才心中慌乱,临渊的话只在耳边过未曾听到心里去,现下才觉气氛不对。
临渊微叹,正色又问:“你可怪我陷你于险境?”
我摇头,虽惊乱被国师认出,但从未想过因此怪于临渊,当日我下定决心要与临渊并肩的,便不曾想过安危,只是后来分道扬镳不便提起罢,今日我亦未曾想过责怪他,只是惊慌而已。
往日的临渊不会这样做,而今日的临渊身上背负着太多东西,他的一言一行牵连了太多东西,有取有舍我能明白。
“那你可怪我令你遇到你避之如蛇蝎的国师。”
“我没有。”
他令岭南王发现我不过是为了在岭南王心中种下一个希冀,而国师不过是用于抬出我师父的名号,加深岭南王的信心,若为飞絮珠这无可厚非。
只是若要因此借来飞絮珠我定然暂时离不了,这也怪我提出事半丸之事,但我并不后悔,只是忧虑此事之后如何从国师爪下脱身。
临渊绷着的神色这才放柔道:“如今抚琴引凤天下皆知,国师手上灵石也都已失去,现今已是穷凶极恶,对于你这么个活生生的仙迹,他岂肯放过。”
此事亦是我心中所虑,听他说不免焦虑,“上次已是九死一生,不知此次能否有此幸运。”
“呆子。”
随着一声轻斥,“嘭”额角火辣辣的痛。
“孺子不可教也。”
我含泪捂着额角,我知道临渊的意思,以往我依靠他惯了,并不觉得什么。
但他那日所说之话对我是当头棒喝,我并无埋怨他之意,而是彻头彻尾的清醒了,他那样不顾一切丢下所有负重帮过我一次,我也只允许这一次,我既承受不了来自他身后重重负累的压力,更无法承受与上次一样的万一。
“临渊,我不愿连累你,是真的。”我重重吐出,如释重负。他亦不必将我沉沉负在身上,人各有命,别人的人生不该负累与他。
临渊浅笑,目光辗转平白带入许多凉意,他撇开目光,带着一丝自嘲的口吻:“我说这么多,不过是让你小心些。也不算为你,为我自己也要除了国师不是。”
“国师这半年都在外求药,说白了就是再寻灵石,否则也不会岭南一有动静便这么急切赶来。在他心里孰重孰轻,你怎不知。”我忽的脑中一片清明,国师一心求道无意于朝中争斗,倒向太子不过也是借势找寻灵石,难怪在行馆中亦未多敌意。只怕在国师心里谁上位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与他都有助益,他并不想真正的得罪谁。
而临渊这么久以来注意着国师的一举一动,能知他魂不附体,亦为飞絮珠费尽心思,一心一意要除国师是为了什么。
我突然都明了,我何以会用那样的恶意去揣测临渊,他一直都没有变,一直是那个将所有都背负在身上,所有的苦楚与痛苦都独自咽下的临渊。
“当初你赶我走是为了我不涉险,而如今你煞费苦心除去国师,是以防万一这血这身终被国师发现对我不利,为了我远在不知何处的角落里能有一夜安寝是吗?”
心中痛意扩散几乎要捂心痛哭,我强忍住一阵阵泛上来的酸意,我定不能哭,这样才能让我所说的话又一丝丝的令人信服。
我笑:“临渊,你不要以为自己是救世主,高真压在你身上的,你要背负着,还要顾虑着我,如此处心积虑,你也只是一个人而已,如何能分的出神对付这许多。”
“请你以护我之心也体谅下我,我那么千辛万苦救你,不是为了让你将自己置于险境,只想你好好的活着。”
“而我会顾好自己。”
临渊忽而笑了,目光直视我:“活着?解欢,你忘了我是妖人,只怕到最后活都要活腻了。”
每每在我心生去意之时,临渊总会说这些话,如今想来一也不过是为引我愧疚不能再言,好让他“为所欲为”。
马车停下,想必已到了行馆,我起身吐出一句:“你我早已不相干,还望殿下不必再为我的事情费心。”
说罢,我掀帘下车,花改似是如梦初醒般怔忪回神,呼了句:“姑娘。”
身后幽幽飘来一句:
“没想到将你推得更远。”
我置若罔闻,只顾埋头疾步而去,夜幕重新合拢掩去身后一切的讶异或叹息。
翌日小兔来,我缠着她研究出逃路线。
她惊讶,放的下那段奸情?
我好一顿修理,总算能消停好好说话,鼓鼓囊囊的奇怪我干嘛一定要逃走。
那妖人皇子能挡得住国师,在这行馆还清静些。一面又不舍我若走了,谁来陪她说话逗趣。
总之拖拖拉拉,胡言乱语就是不肯好好配合我。
折腾一上午,也没拿出个确切可行的方法来。
我气馁坐在一旁生闷气。
临渊昨晚隐约露出要留我在身边之意。
初进行馆,我原以为他是趁事情闹大之前帮我一把,但好似这次他要的并不仅仅是这些。
若是京城那日,我定然不顾一切也要留在他身边。而如今,时过境迁,我已不复当日冲动。
知他这般为我,我如何能任性。
高真的考虑,郑瑛瑛的自负都是有道理的,朝堂斗争波诡云谲,我既不能帮他,就让他在别处少费些心吧。
昨日还在懊恼国师认出我来,今日却觉这未必不是一件幸事。
几日来担心受怕此时却全转为庆幸,庆幸有了引凤一出惊动国师,让他的视线全聚集在我身上。他寻道无门自然想要好好深究我,我若能拖住他无暇顾及朝堂,临渊的路必能更平坦些。
幸好,幸好。
我苦思究竟是平白无故的消失无踪更能引起国师的注意,还是宴上做点文章使得岭南王和国师信服再走更好。
前者我能安全无虞的逃得很远,国师一时也奈我不了,后者更可一时二鸟既帮了临渊取得岭南王的信任,即便飞絮珠借来用不上,但助那女子成精,能得岭南王这条臂膀。又彻底的转移了国师的视线,许能长期追踪我,无心辅政。
如此甚好。
“解欢,解欢?”
“你在想什么呢?”
小兔悠闲坐在赭红的栏上,神采飞扬的咬着梨子,像我第一次见到她那般无忧无虑,丝毫看不出失去陈静的哀痛。这一刻我想,我日后若能活成小兔这样日子也不失为快活,临渊消息会源源不断的传来,而我离得越远他便越好。
“小兔,我是认真的。”想通了,心中便有千股勇气支撑着我。
“为什么,解欢你为什么一定要走,这里不好吗?”
“我以前和你说过,他日若是横生灾祸这里便是最安全的。”小兔疑惑不已,试图再次劝阻我。
我笑笑道:“我也许命该如此,生下来便避免不了颠沛流离,我若走了能换的些人平安无事,那我便满足了。”
“谁平安需要你去换?”小兔鼓着腮帮子显得忿忿不平。
“妖人皇子?他能自保无须你担心。嫂子他们?在丘山好好的生活着并无危险呀!”
“你别瞎猜了,”我朝她嘴中塞了一个果子,“这是我自己的决定,你若真为我好,就帮我好好寻一处清净的世外之地,你早年游历山河应对这些了如指掌。”
“丘山便是世外桃源没别的地了。”
小兔倔着脸的样子着实令我有些感动。
“我真心实意的寻求的帮助呢,你若不说我就自个去找,但是你若荐个一两个极灵之地,他日我若有幸得道再聚岂不妙哉,何须争这凡间的一两日朝夕。”
小兔眼珠子乌溜溜的转过,似被我的话打动,话头一转:“那你舍得妖人皇子?”她又问。
我佯装生气:“我们只是朋友,且人妖有别,不可能的。”
“不对,你们明明,明明…”小兔找不出话来反驳我,“反正我就是觉得你们之间不一般。”
“有何不一般,不过是比旁人多了几年相识的日子而已。”若要否定便是否定到底,小兔本就不愿帮我,若是知道我对临渊有情谊,没准头脑一热上临渊那去游说去。
若是被临渊知晓,我更是走不了了。
“可是…可是我总觉得你在骗我。”
“我没有骗你小兔,我即便对临渊有那么一点意思,但是碍于我们之间的身份也早消失的一干二净,不像你对陈静那么深情与坚持。”半真半假的话最能唬人不是吗?
“那妖人皇子也是这么想吗?”
“他如何想一点都不重要,我如何想才重要,你总不会是想勉强我的感情吧?”我笑着推了她一把。
小兔尴尬的笑了笑道:“也对,既没那么喜欢何须勉强,人间多得是少年才俊,何须选这个千辛万苦。”
“对啊!一直以来我便是羡慕高大哥、丽娘嫂子那般平平静静却美好的生活,此愿在丘山已是无指望,若出了这里许还能觅得一良缘。”我顺着她的话说去。
“喂!你到底是要修习还是觅姻缘啊?”
被她发现了,我圆着道:“两者并不冲突呀,在往修习得路上若能觅得一良缘,我便会停留下来。”
小兔扬着脸想了半晌,才扁着嘴道:“你一定要走吗?”
“不走,难道你想看着我在丘山孤独终老吗?全丘山都知道我进了晋王的行馆,以后谁还敢要我。”
“这倒是,现今我出去每个人都是同情的看我,仿佛我头上戴了顶绿帽子,你若在丘山确实无人敢上门。”
我循循善诱:“就是这样,你知道我对晋王没意思,这不是耽误我终身嘛!”
“有人来了。”小兔“噌”的一脸警觉,小声抛下一句,立刻消失无影。(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