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你…”

竟能这么快从丁明剑中苏醒，并破了临渊的封印追上来。

临渊亦是受了不轻的伤，护着我往后退。

方才临渊周旋于那些人之间并未与国师有正面交锋，我虽被他所抓亦不知深浅。

如今这一击方知厉害，连临渊也没察觉便被他所伤。

“有两下子，竟还有丁明剑。”

国师逼近，神情自若仿佛只面对着两只小雀。

我憋着不敢吐气，胸腔内疼痛难忍，每吸一口气都仿佛磨在砂纸上。

还未顺过气来，国师下一波攻势已在眼前，临渊急忙结印堪堪抵受住。

国师眼眸微眯，在手中施了个诀。

是我师门的“魂破”，驱妖的精术，以个人修为所施威力为轻重。

传闻我门曾有位修为极高位列仙班的祖师爷，飞升前曾使用过着魂破，只这一招便致一百年老妖顷刻魂飞魄散，临渊凡人之躯如何忍受。

“今晚结束了。”国师施诀击往我们。

我从未如此刻这般懊恼在师门中未好好修习，以致于眼睁睁看着国师击向临渊而束手无策。

我已慌乱，本能的施诀相抵，腰身一紧我被临渊护在身后。

耳边风唳声震耳欲聋，我抵受不住的捂住耳朵。

眼前是临渊以丁明剑相抵，他脸色发青，全身紧绷死死抵住国师的攻势。饶是如此，丁明剑仍在不断发颤，仿佛稍有松懈，魂破下一刻便会将我们吞噬。

一瞬间丁明剑势喷薄而出，似有千军万马挥戈而上，与国师胶着之势顷刻分崩。

临渊与国师皆是抵不住冲击往后退开数米，国师即刻收势定神，临渊趁机卷起我便飞驰而去。

山风拍面而过，不断穿梭于山林梢下。我担心的瞥着他藏在夜色下，因月光树影明灭的脸色。

国师那样的修为在如此冲击之后都要稍作恢复，临渊一刻未停便带我逃开，更不论之前所受的魂破，他怎么受得住。

临渊嘴角轻拉给我一个安心的笑意：“森罗袋可还在？”

“在！”我以为他要用，便要从腰中拉出。

临渊制住我的手：“解欢，你待会要听我的。”

我不明所以。

“国师已追上我们，太子的人马不会太远。待会我引开他们，你要马不停蹄的跑，天地辽阔能跑多远就跑多远，此生别再与他们有交集，有森罗袋在怀你此生无忧。”

我想也不想的拒绝：“不可能，我不可能弃你不顾。”

“有丁明剑在手我一人能轻易逃脱，多加一个你，于我们都无益，你懂吗？”

我不语，心中明白他是对的，也许刚才不是我贸然回来，此刻临渊已然逃脱，何须如此千辛万苦。

我想问他哪里汇合，又想了想他所要走的是盘龙大道与我早已殊途，何必徒增伤感。

“那我如何得知你安全？”思量半晌，始终不放心，非得知道他安然才肯安心。

“你只管走，我自然会让你知道我的消息的。”临渊说的笃定。

我不疑有他，若有朝一日临渊认祖归宗，届时朝廷会昭告天下，我自然能知。

只是那时，他仍须面对太子这样丧心病狂之人以及可怖的国师。

“以后面对太子，一切小心！”

“你一定也要努力的活下去。”临渊未答我，倒是一再嘱咐我，让我心生疑虑，未多想只是答应他。

后头忽觉有成片的声音，应是太子之人。

临渊加快脚程。

“出了这片林子，你便一路往南而去。”

话音未落，林木遮蔽忽已疏落，远山重叠起伏。

临渊赫然停住脚步，前路已断一落千仞竟是万丈深渊。

“你们现在走投无路了？”太子的声音阴侧侧的自身后响起。

山林阴暗处，太子大队人马缓缓而出，受了丁明剑的幻境太子的脸色愈加的阴毒诡测。

“竟让我进入那样骇人的幻境，不把你们碎尸万段不足以泄我心头之恨。”

“太子放心，方才他们已受了我魂破之术，轻者心脉俱碎，重则魂飞魄散，如今他们已是瓮中之鳖。”

我不安的望向临渊，就怕心中所担心的成真。

临渊脸色不变，只是拽紧我的手将我护在身后。

“哈哈哈，国师你这么一说，我突然兴起一个新玩法。”

太子一脸恶意的指着我和临渊：“你们两个，若是自愿跳下去，无论生死，我决不多派人缉拿。”

国师脸色一变急忙劝阻道：“殿下万万不可，他们狡猾，虽中了魂破亦不敢保证他们不会逃脱。”

太子不屑的瞥了一眼国师：“你不是说他们快死了？现在又说侥幸，那该如何，岂不叫我食言？”

“殿下息怒。”

太子冷冷的往前踱去，周边护卫慌忙上前护住，太子将那些人挥开，侧过身子探了眼悬崖，在嘴角扯了个极满意的笑：“你们若不死我真是寝食难安，可是我总不能出尔反尔。这样吧，”太子指指深渊：“给你们一天时间，时间一到我就派人下去缉拿。”

“殿下”国师试图劝阻。

“不用再说，我已经决定。”太子一挥手打断国师的劝告，转而笑眯眯的看向我们，像是猫抓老鼠：“一天后来抓你们，抓到格杀勿论！”

我不寒而栗。

临渊未有犹豫，卷起我便往深渊跃去。

“这么着急！我还没说开始呢！”身后一道遗憾的戏谑声。

我双手抓紧临渊，声音不自觉的发颤：“临渊你有把握吗”

“对着国师我们毫无胜算，此路是绝处逢生。”临渊将我贴近怀中，“待会我利用这些崖壁缓下速度，待快到崖底之时我将你往上抛，以缓坠势你一落地立刻离开。”

“那你呢？临渊，你呢？”我急了。

临渊拔出丁明剑，一个猛力扎进石壁内，剑星石飞，拉划刺耳的声音提醒着我坠势到底有多快。

崖壁上到处都是嶙峋的山石一路滑下，临渊以背相抵反将我护在怀中安然无恙。

我欲挣扎相帮反遭他呵斥：“解欢，别动，我不知道能抵多久。”

“临渊，你这样会受伤？”我抓紧他试图帮他。

暗夜中临渊的脸似有极大的痛苦，身子一震是撞击到一块巨石，殷红的血自临渊口中喷薄而出。

我尖叫：“临渊！”

坠势不减，饶是丁明剑也没办法同时承受我们两个人的体重。

我当即决定结了印击向临渊，他反手握住我欲施印的手，叠加了一个封印囚住我不能动弹。

语气中似有隐忍：“解欢别乱来，我力气所剩不多不想浪费在你身上。”

“临渊，你放开我，这样我们都会死，你一人定能脱险。”我竭力喊出来。

“你不会死的。”

颈边一片濡湿，我开始慌张，临渊定是出了什么事。

石尘漫天，我甚至不能抬头望一眼临渊的神情好叫我安心。

“临渊，临渊你怎么样？”全身不能动弹，仅有他的体温还能证明他在身边。

“别说话，让我安心护你下去。”临渊的每一个字都似从喉咙中迸出来。

“为什么只说我，你呢，临渊你呢？”我着急为什么临渊字里行间只说到我一人，那么他的安危呢！

“临渊，你也要坚持下去，你还有…还有高真…她也在等着你回去。”

丁明剑与崖石碰撞的刺耳声陡然消失，临渊附耳过来：“解欢，没想到最后会这样与你道别”

“我们很快就要到下面了，待会我会解开封印拼力将你往上送，那一段距离应该难不倒你，你安然落地后立刻离开。”

我无法帮他只能一味落泪，临渊这是打算牺牲自己吗？

我一味的摇头，拼了命想冲破他的封印。

临渊似是感受到我的动作，快速将我反转过来道：“解欢，我走后不必责怪自己，我中国师一击之时已知无法全身而退，撑到现在已是极限，若能用这残躯救你一命亦是值得。”

是魂破！

身子蓦地往上冲去，身体的封印瞬间消失。

我拼了命反转身子想抓住临渊，临渊说了已快到底这段距离我就算拼了命也要护他周全。

眼前雾霭弥漫伸手不见五指，我拼了命往下坠，眼前只是虚空一片。

一声轰隆惊我一跳，随即我的身子也拍入了冷冽的水中，水流很急我迅速被冲走，方才心中恐慌竟全然没发现下面有水。

我拼命在水中摸索，水自指间急划而过，却抓不住半点实物。

临渊受了伤定无力泅水，我只要一直顺流往前定能抓住他。

我脚下用力蹬去，顺着急流往前。

果然前头不远，我指间碰到了一点布料的感觉，我慌忙抓住用力将它扯往自己，顺布而上是摸到身体果然是临渊。

我简直要喜极而泣，扶正临渊身子将他拥在身前脚下用力蹬往岸边。

不一会脚底坚实已触河底，我激动难以自抑：“临渊，我们到了！”

回答我的只有湍急的激流声，手底温度冰刀刺骨，一刀刀扎进我的心里传至四肢百骸冷得人忍不住打颤。

我慌忙移开手以手肘支撑住他：“临渊河水是不是很冰，我马上拉你上岸。”

我涩着眼睛奋力将临渊拖往岸边。

“临渊你等着，我很快就能救你，你再坚持下。”

愈是慌乱愈是手足无措，崖底不知何处，只有无穷无尽的黑暗，我脚踏处稍一平坦我就着急将临渊放下。

“临渊，我这就为你驱寒。”

我双手施诀倾注全身真气源源不断输入临渊体中，阴阳俱灭无以为周始，真气大泄犹如注入无边无际天地中。

我不信将临渊坐起翻转，以手抵背再次注入真气。

大泄，手心的躯体冰冷而渐硬

我咬着牙，忍着欲垂的眼泪注入全身真气。

我不能泄气，我不能泄气，我若慌了，谁来救临渊。

手心微颤，堪堪支住临渊欲坠的身体，不敢过分使力，怕多加一分力便惊痛了临渊。

临渊墨丝如瀑，玉首微倾，似无法承受我微微贴住他的手上之力往前倒去，眼看着他的身体将要磕在冰冷的崖石上，我扑前拥住他，怀中冰冷的体温刺的我泪如雨下。

我哑着声将他扶正：“临渊，你一向能救我于水火，这次也定会没事。”

我不敢耽误，再次将真气输入他体内，手心上临渊冰冷的身体无力的靠在我掌上。

直至用尽体内最后一丝真气，我软绵绵的抵住他泣不成声。

临渊的身体毫无预兆的倒下，我无力的接住他拥在怀中。

颤着手拂过他的脸，冰冷濡湿不带一丝表情如同往日里一贯的淡漠。

双唇紧抿着，每次一有危险他将我护在身后，双唇便会紧绷成一条线如同现在。

双目已阖，再也不会望着我或冷淡，或嗔怒，间或含喜，抑或隐着笑喊我“解欢”。

“临渊…临渊…”我埋入他颈间终放声大哭。

“我该如何是好？”寒风大作，将我的恸哭一片一片撕裂，散入山间，散入林间，散入冰河间，呜呜回响天地同悲。

“你不要走…你不要走…”

“天哪！”我仰天大喊，撕心裂肺，“你为何要将我身边的人一个个带走。”

一轮银月高高的挂着，回以泠泠的清光，凡尘情长又与它何干。

“上天！”我指天发誓，“你若有灵，能否应我一回，我愿以命抵命换回临渊。你若觉得让我一死了之不足以惩戒我，从今往后我愿戒荤腥，忌黄汤天天茹素，日日食斋只求临渊能有一丝生机。”

指尖似有异物飘动，我惊喜慌忙低头，难道上天真的有灵？

嗓音哑在喉中，干涸的眼眸映上点点绝望的星光，是无数的碎片自临渊的体内溢出。

魂破-魂飞魄散消弭于无形。

我所见到的皆是临渊七魂六魄的碎片。

脑中“轰然”炸开，“不！”我惊骇的大叫。

双手在空中抓仿佛抓回这些碎片，临渊就能复活。

碎片从我指缝中滑开飘飘荡荡往上，像临渊逝去的生命。

“不要魂飞魄散，不要…求求你不要临渊”我绝望大喊。

何以至此，何以至此，明明是还在护我周全的人，为何一眨眼远的在天边，快的连让我挽救的机会都没有。

“临渊”我几近癫狂，无数碎片争先恐后的散出，带着临渊的最后一丝气息四方散去。

“临渊”一种冰冷刺骨的寒意钻入，四肢百骸俱痛

钻入心窝，像是生生插入丁明剑，喉间涌上咸腥味，黑暗自四面八方涌来。

忽而回到风南城，西郊外临渊垂眸看我，有春风化雨的湿意。又好像他闲适的躺在靠椅上如这般安详，我拿着水果偷袭他，他未掀眼都能接住。

风中飘来夏日的荷香，我要他带着我飞，荷香夹裹在桂浆的酒香里伴了我一夜的好梦。

黑暗炸开烟花，瞬间转灭，仿佛是一个信号，烟花争先在空中炸开，灿烂如彩虹，明灭间侧目是临渊的脸，他的嘴角微微弯着，注视着烟花的双眸比星光更璀璨。

我怔愣回神，黑暗褪去，或喜或嗔，或怜或淡漠无数的临渊都被带走。

咸腥味涌上再也无法自抑，我想去追临渊，手上沉甸甸的，临渊正安好躺在我怀中，双眼紧合。

仿佛我也已经魂飞魄散，无神的望着那些碎片，我喃喃：“临渊，你一个人会孤单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