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迫不及待的往火堆处跑去,方才田他娘肚子抽痛起来,还没走几里就有些受不住,还好都是老家一起逃难出来的乡里乡亲,几个有经验的婆子搭把手用衣服围了罩子,荒郊野外也只能将就了。
一群妇人包围中抱出一个满身是血的孩子,男人稍看了襁褓里的婴儿便迫不及待的往里头张望。
最里头的妇人见是他来,神情悲切的朝他招呼他:“田他爹进来看田他娘最后一眼吧,田他娘怕是不行了。”
男人脑中“轰”的一声炸开,明明孩儿已经安全生下,怎么就说不行了!
男人慌忙扒开几个妇人,只见躺在中间地上的妇人大汗淋漓,脸色带青,唇色虚白,气若游丝已是弥留之状。
男人眼前发晕,一下子瘫坐在地上,颤颤巍巍的抓起女人的手:“田他娘,你醒醒。你再坚持坚持,我们快到石湖镇了,到了石湖镇就给你找大夫,你一定能好起来的。”
妇人眼神已经涣散,听到男人的声音,眼珠子动了动,转向男人方向,青白的嘴唇开开合合,似要说什么。
男人探头在她嘴边,“田他娘,你说什么?”
妇人蠕动着嘴唇只吐了几个字:“多年,多福,多田,多衣…”
男人噙着眼泪,干哑着声点头道:“好,老四就叫多衣。”
“好好照顾”
半句话未完,妇人已阖了眼,只留下男人撕心裂肺的哭喊声,火堆簌簌而动照在旁边三个半大小孩不知所措的神情上忽明忽灭。
身边的妇人看了皆是可惜不已,垂着泪宽慰男人。只是男人此时悲痛欲绝,任谁也劝解不开,众人无法只得带离三个小孩。
几处火堆燃着,众人三三两两围坐在一起,几个领头的男人商量着选个地帮忙掩埋了。
妇人们带着小孩围坐在一起,弄着为数不多的干粮。
夜愈发的深,寒露重重袭来,连火堆也无法抵挡,人们瑟瑟发抖互相依偎着取暖。
天空的月忽明忽暗,似有鸟在空中盘旋,不时遮挡光亮。
一声凄厉的唳声,引得人们望去,似有个大阴影在上空。
男人们并不在意,野外常有飞禽走兽,凶猛的用火吓一吓也就跑了,弱些的只怕还给他们加餐。
又是一声鸟唳,听得人一惊,有大风袭来,火被压得四周乱窜,妇人们赶紧将小孩们扯往身边以免被火烫到。
眼前一暗,众人们惊异抬头,只见一只足有两扇门板大的大鸟立在火堆边缘。鸟身玄青夹杂着斑斑血迹,血肉模糊鸟脸上一双吊眼直勾勾的望着众人。
众人直愣愣的望着这个突如其来的庞然大物,脸上分明有惊吓竟都失声。
不知是谁扭曲着声音低吼了一声,众人这才如梦方醒般惊叫、逃窜。
男人们有大着胆子,抓起火把上前驱赶的,还未靠近便被大鸟连人带火把拍翻在地,众人愈发惊恐,不敢硬敌皆是慌张的抓起自家行李与家人逃窜。
大鸟并不在意这些人,只四处巡视似乎在找什么。
人已四散,空地凌乱的散落着行李物什。
一妇人抱着多衣净完身回来,见田他爹还在抱着田他娘,留一旁多年、多福、多田三个孩子抓着他大哭。
而空地上的同行人都四处逃开,中有一只大鸟令人不寒而栗。
妇人惊慌,所幸他的男人一眼瞧见了她,飞奔过来欲带她逃。
妇人手中抱着多衣,又瞧着地上的男人和三个孩子,不忍独自离开,急切的指挥自己的男人:“柱他爹,快去拉田他爹一把,这不知哪来的大鸟可是要出人命了。”
柱他爹放下自己的行李就去拉男人:“田他爹,快走吧!你不想想你自己还得想想四个孩子啊。”
男人纹丝不动,半点未将柱他爹的话听进去,喃喃自语不知说些什么。
柱他爹欲再拉,身后突然扑来一道疾风将他拍飞,他再转身只见大鸟已飞至男人身边,三个孩子摔在一旁惊恐的哭喊。
大鸟利喙就往田他娘腹中叼去,田他爹自不肯,不知哪来神力死死的咬住鸟脖子,大鸟一个回身便叼往田他爹
柱他娘惊叫:“柱他爹。”
柱他爹一个激灵反应过来,赶紧上前拉开多年三个。
回身寻了火把想再救男人,发现男人已被死死叼在鸟嘴之下,脖子处鲜血汩汩的往外冒。
柱他爹高喝了一声,提着火把就欲上前驱打大鸟。
大鸟松了嘴一翅将柱他爹拍倒在地,随即转头叼往田他娘腹中。
柱他爹忍痛将田他爹从大鸟身边拖出,田他爹身体已发凉,一探鼻息已是气息全无,心中大悲,再看田他娘腹中已无一块完肉。
大鸟似乎越来越疯狂,翻动着田他娘的腹中似在找东西。
柱他爹惊心的护住三个孩子,扯着嗓子对柱子喊道:“柱子,快拉上你娘,我们赶紧跑。”
十三四岁的小少年,从血腥的场景中呆愣回来,打着颤抓起行李,拉着柱他娘便往柱他爹这边跑。
大鸟似乎越来越疯狂了,叼完田他娘后开始四处转身的攻击人,柱他爹无暇他顾,带着婆娘抓着几个孩子逃入浓浓夜色中。
无念自河边醒来,浑身的伤口被河水泡的发胀,全身像碎了一般,动一动都几欲痛晕过去。
半晌,无念方有些清明意识,眼光转过四边青山,连绵低缓,却是自小映在眼中的山水,脱口而出一句自嘲:“没想到,转来转去竟又转回来了。”
“也罢,这一身伤再不医治,只怕找不回灵石就要死在途中,师父已仙逝想必师兄不会见死不救。”
无念自水中撑起身子,老马识途的上山。
无尤是澄清观的坐观道长,按照惯例每日寅时打坐完毕,前往前堂开始早课。
这日却有些不寻常。
无尤自山后那条老路下来,山林料峭,夜月朦胧只得一层烟雾似的光亮,山间小路中一团黑影一动不动似是人形。
澄清观并非不通世俗偶也有迷途山客闯入,或请求借宿,或请求指点迷途,或受伤求医。
无尤并不奇怪,伸手便往路中之人脖间探去欲查看伤势。
平地而起一声嘲讽:“在此果然能遇见师兄,师兄还真是几十年如一日,你这般日复一日勤勉修习,可能成仙?”
是无念!
无尤缩回手冷脸训道:“无念,你还有脸回来!”
无念慢慢自地上撑起身子,神情颇为嘲讽:“我回来看看我的好师兄,循规蹈矩听从师父教导,修习了几十年可是羽化而去,若是已登仙籍师弟也为你高兴,可怎想…”
“道为修心,能否登仙籍看机缘,师弟你向来不屑师父的观念,争了几十年如何,还不是一身伤的回来。”无尤颇为无奈,师徒二人因此事争论了几十年,却谁也无法说服谁,直至无念离开师门方休。
“这次不一样,我定叫师父看看,他曾经一口咬定资质平庸的徒弟也能登仙籍。”
执迷不悟的令无尤生气,无念自小就犟,从小可以为了师父一句‘浑浊凡胎无半点灵气’,就一人跑去山中练辟谷,餐风露宿差点丢了半条命。
而后在古籍中得知灵石之事,又被师父一句‘女蜗灵石岂能随意可得,需是极大的仙缘’打击,自此便出师门,一心一意要找灵石,师父仙逝也不曾回来。
无尤原本想无念在外十几年,受了教训自然会想通了,谁知到了此番境地还在妄言。
“师弟,你若还当我是师兄,便绝了那灵石的念头,好好回澄清观来,无念无欲是为一番修行。”
“哼!”无念冷笑了一声,道不同不相为谋,这师兄自小便将师父的话奉若神旨,师父断他‘有仙缘无仙命’,他便当真在这安心日复一日清心寡欲修习。
而在他无念心里什么仙命不仙命都是靠自己争的,就像此次灵石已到手,就差最后一点周折,他只需好好养好身体,几十年来的一切“妄念”都唾手可得。
思及此,无念隐隐兴奋,也不跟无尤一般见识,只对他道:“师兄,你若还认我这个师弟便伸个援手,我不到山穷水尽之地万不会回澄清观,过了此劫往后便是康庄大道,他日师弟我登了仙籍必不会忘了师兄今日恩情,也叫师父瞧瞧他口中没有仙命的两个徒儿如何的出息。”
无尤摇了摇头,心中对无念的冥顽不灵无可奈何。
转念一想,他既肯回来趁此机会好好规劝,兴许无念能放弃执念。
思及此,无尤上前搀起无念道:“你我师兄弟一场,我也是念着你好,山后有一处竹屋,你便在那处修养。”
此后半个月,无念安心在竹屋修养,无尤亦是得空便往竹屋为他疗伤,督促以无为之法打坐修心,只盼无念能心中顿悟,放下执念。
只可惜无念不懂无尤的良苦用心,得空便向他得意炫耀他坐享渔人之利得灵石之事,只是抹去了将灵石藏于人体中之事,只道藏于一安全之地。
无尤当是他胡言乱语,随口吹牛以在他面前强撑面子不叫他瞧不起这十几年一无所获。
半月过后,无念留书下山,他明白无尤之意,但灵石已在眼前,他断不可能放弃。
石湖镇,这三个字,半月来在他脑中无时不刻盘旋着,现在终于能去取回他应得的了。
无念从石湖镇出来,心如死灰。
他不可能弄错的,当时林中人所说的确实是石湖镇,这方圆几里就这么一个镇,他不可能弄错的。
可是他方才在镇里问了许多人都称最近并无外地人来过。
无念脚下一转,往之前的林子方向赶去,兴许他们临时去了别的地,只要照着这条路去,若有岔路必可得知。
一路平坦蜿蜒向前,不远处便是一片树林,应当是那日他与大鸟搏斗之处。心中疑惑,一路走来并无岔路,那些人去哪了。
难道过了石湖镇,往前而去。
无念站住四处张望可能的去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