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我觑眼瞧了眼师父的脸色已是铁青，咽了咽口水：“原本我也是不知道自己身上有五色石的，后来…后来碰见两个仙人，他们正需要，我正想摆脱它便送给了他们。”见师父脸色愈青，慌道：“都是因此起了祸端，如今将这祸根去了岂不两全。”

“你…你…你个不肖徒，给我跪下！”

我和晓意皆一瑟立刻直身跪好，师父生气要罚我，我毫无怨言，但不觉得将五色石送走有什么错。

“师父，反正五色石已失，亦无可追悔。当务之急，您还是先跟我们出去，要打要罚，若素任您发落。”

师父气得横眉竖眼，胡子倒飞：“毫无悔意？你走，你出了山门便不是澄清观的人，我是死是活与你无关。”

这些话像棍棒般重重落在我身上，打的我脸上火辣辣的，我明白师父一生心血付之东流，如今何等失望。

“师父。”我低低的俯跪在地上恸容，“若素知道让师父失望了，若素并非为自己辩解，但请师父听我一言，若素是真的不想修仙，从小就不想。只是师父教我修习，我不想教师父失望便也跟着三天打渔两三晒网的学了。若素此生最大的心愿，是做一个普通的凡人，既无灵石可修仙，也不会因其招惹祸端，安安稳稳跟在您身边，给您养老。”

师父不置一言，定是对我失望之极，剩下的满腹理由在口中打了转又咽了下去，说再多我终究是让他失望了。

心中酸楚抬眼恳切道：“还望师父珍重身体跟我们出去。”

楼内一盏孤零零的八角灯，照在师父脸上，无已方才的怒气，似是大受打击，不想悉心教导了十几年的徒儿，心中竟是这般想法。脸上只剩一层枯槁的灰白，犹如风烛残年的老人。

我害怕，跪移到他身边，忍着眼角的酸意扯着他的道袍：“师父，你跟若素出去好不好？”

师父青白干裂的嘴唇微微蠕动着，似要说些什么最终却没吐出口。看着我的眼色有悲怆，有怜悯却没有我以为的憎恶。

许久才长长吐了一口气：“若素啊~”

似有千斤重担不得解脱，言语之轻不能解释分毫。

“你是命定之人，岂是你想修便修，不修便不修的，你只有早日大成才能逍遥快活。否则…即便你已失了灵石，难保不会因此惹上无妄之灾，到时你又如何自保？”

“我会好好修习道法保护自己。”师父的关怀之情溢于言表，是为我未来安危的深深担忧。但事已至此，我亦不觉后悔，只能尽力让他老人家放心。

“那与修仙有何不同？”师父瞪眼。

“那不一样，一个是我作为凡人，为了自身安全所做的努力。一个是我别无他选，不得不为之，且还要为了一个不甘愿的东西去拼命。”

“你…”

眼看着师父就要气绝，我不敢言辞太激烈，软声道：“师父，您先随我出去吧。在外头您要骂要罚，若素绝无二话。”

“对啊，师父！我们好不容易进的来，趁着那国师还没回来，赶紧走吧。”晓意也出声劝道。

师父斥袍，敛容闭目：“若素，你我师父缘分只因灵石的干系，如今灵石已失你便不再是我徒弟，从今往后你修炼习法皆与我无关。此次无念拘我前来只是我们个人恩怨，这是我命中之劫，与你们无关。从今往后你们二人修行皆靠个人，若得大成，他日羽化有缘再聚。”

“师父，你怎能拿自己的安危赌气。”我听着着急。

师父不为所动，双目已阖，一副入定的模样，只淡淡道：“我不用你们管，你二人走吧，走的越远越好。”

“师父，你到底怎样才肯跟我们走。”我有些急了，冲着晓意道：“晓意，我们联手能不能将师父打晕抬出去。”

“放肆。”

师父睁眼威严厉色，晓意原本仅有的跃跃欲试的犹豫，顷刻便化为乌有，只留下不知所措。

“师兄，这就是你不近人情了，你的两位好徒儿千辛万苦的来国师府，还未坐下喝杯热茶，你倒要将他们骂走了。”一道含喜的声音从我们身后传来。

我们三人一震回身，门口不知什么时候已站了一人，面色泛黄略有老意，一把泛白的胡须，着玄青深衣，怕是那国师。

“你不是准备祭祀去了吗？”晓意忍不住脱口而出。

“我若是去准备祭祀了，岂不是叫你们怨我这个师叔不懂礼数，师侄们来了都未尽地主之谊！”国师笑意满眼，似如释重负般喟叹了一声：“你们可真叫我好等啊！”话末，眼神不断的巡视我们三人，最后将眼光落在我身上。

“你就是那个孤女多衣吧。”

“她不是。”师父打断国师的问话。

“师兄，你又骗我。”眼神中甚是笃定，十分有把握道：“当年送上观中的孤儿是一名女婴，她又称你为师父，不是她还有谁。”

见我一脸茫然，国师笑的可亲：“来，告诉师叔，你可是多衣！”

我毛骨悚然，国师步步逼近，像是捕猎者慢慢收拢他的网。

“她不是，澄清观自来乐做善事，常有山下村民送来孤儿孤女又有好心人来领养，来来回回那么多婴孩并不知道你所说的谁。你即便是斩了我，事实也是这样。”

“啧啧啧！”国师转向我，好像是许久不见的老友，老寻求我的赞同，“多衣，你看你师父又在扯谎。但我知道你是好孩子必不会欺骗师叔，来你跟师叔说你是不是多衣？”

冷汗涔涔，国师愈笑愈觉得有一股奸气令人不自觉想后退，“我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他所说的多衣怕就是我，我不敢多说，只得装傻。

国师一副很失望的样子，摇摇头道：“真是倔！师叔本想，你若老老实实的承认了，便送你和你的兄姐们团聚呢。”

我心中一跳，他知道我兄姐在哪！

我努力克制着自己的心绪，眼神不敢乱动生怕叫国师看出什么。

国师似并不在意，好心的叙家世：“我想想看，似乎一个叫多年、一个叫多福、一个叫多田，都是壮实朴素的庄稼人家。”

他十分同情的瞥向我：“告诉师叔，突然间听到这么多家人是不是特别激动，可怜我师侄竟被做孤儿了十几年。”继续诱导着，那神情像是在耍弄猎物的猫，让我觉得很不舒服。

“来，告诉师叔，你是不是多衣。你若是多衣，师叔就送你们家人团聚。”

我心跳如鼓，如若知晓兄姐在何处，心中怎不会渴望见到他们，一瞬心念松动。

“无念！”师父一声冷喝，令我一警。

若说方才我还有幻想灵石之事实话实说，许国师看在同门之谊上会放我们一马。但看到国师后，万不敢兴起这个念头，看这模样怕是个奸诈极恶之人，只怕一说出口，下一秒就会被他扭断脖子。

“对着一个不相干的人说再多也只是白费口舌，从一开始我就说过澄清观没有所谓的灵石，你若不信可继续关着我，看会否有灵石出现，我这些徒儿你亦说过只要我束手就擒你就放了他们，希望你不要食言。”

“啧啧啧~”国师满是遗憾的摇摇头，“师兄你真是嘴硬，口口声声没有灵石，这眼前站着的不就是灵石。”

“而且，我说过放了你的徒儿是在澄清观的那些，可不包括眼前的这个。”

他忽而又转向我笑眯眯道：“来告诉师叔，你可就是多衣。”

“啪”门扉被秋风用力刮上，惊得我后脑一紧，八角灯被吹起大动，国师那张布瞒皱纹的脸被藏在阴影中，下一瞬惊光飞过，像凭空而来一张鬼厉。

我不由的后退一步：“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

国师轻叹了一声摇摇头：“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只觉得一个身影闪过，身上已多了一层缚力，动弹不得。

一旁的师父见状迅速出手，此时我腰间有物被一扯，再定睛国师退身站定，手上空空。

而师父手上的是森罗袋，他立刻将其收起。

国师惊叹：“是森罗袋呢！我记得那年我欲偷看一眼还被师父罚跪了三天。”

见师父咬牙切齿，他笑道：“师兄也不必紧张，这森罗袋于我何用，我只不过是想证明一下，同时又惊奇我们澄清观的至宝竟在一个小小女娃身上，她又有何能耐能得到我们师门的祖传宝袋，莫不是她身上有什么重要的东西，须这宝袋才能护得住。”

师父咬牙冷喝：“果然在这劣徒身上，在观中已是不学无术，竟学会这般偷鸡摸狗。”

国师“啧啧”摇摇，“若非我了解你，了解澄清观就要被你师徒二人蒙骗过去了，我搜查澄清观之初便未见的有森罗袋。当时我就想这森罗袋会在哪呢？定是在个十分重要的人身上，许灵石就在她身上。所以我就在外头结了一个界，而这个界奇妙之处就是只有森罗袋能破。”

国师阴森森的笑：“我府门大开，日日都盼望着手持森罗袋的人来破界。果然，”国师遥遥的指着我道：“若非身上有灵石，师兄你何以要用森罗袋相护，又费那般心机收留这许多孤儿来混淆视听。这些怕是观里的子弟都不知道吧，师兄你瞒的可真是紧。”

国师忽而狂喜般笑出声：“真是天不负我，十几年了最终还是落在我手上。”

一阵掌风，我未防备腰间被击了一掌，令我本能的后退数步，直至门边方止住。

只见师父厉色又施掌而来，“不肖劣徒，今日我便替师门清理门户。”（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