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只是今日奇怪，入城的多，出城的少。

我转了一圈只觉方才那一队人像是出城的，几经犹豫，我决定再去碰碰运气。

再到那边那一队人早已不见人影，我惊怪忙问旁边人：“方才在这里的那队人呢，怎么眨眼就不见了？”

一边的摊贩插嘴道：“早出城了。”

真是诸事不顺。

我摸摸袋中一点小钱，决定雇辆马车，走到哪算哪，只要能离了这洛阳城。

我随即找了辆马车，摸出仅剩的一钱银子，“这位大哥，五钱银子能雇你的马车走到哪？”

车夫裂开嘴笑道：“没听过这种雇法，我们是说个地名再算钱。”

“差不多能走到哪呢？”

车夫思量了下道：“张庄过去些，看你女孩子我再给你送过去些到上田庄。”

“好勒！”我爽快的跳上车。“老大哥费您多走几步路了。”

一路扬鞭出城，此时秋日无甚风景可看，车外看过去只有连绵不断的一片片黄土，远处有些起伏的山脉，夹道有植树，或有鸟巢筑在上头相陪，比之南方的秋日萧瑟些。

马车哒哒的赶着路，一个上午下来离洛阳城已遥遥难望，我总算放下心来。

远处稀稀落落有些房屋，车夫的声音传来，“姑娘前头是鸟屯，我们不若在哪里歇息会，午后再走一小会便能到上田庄。”

一早起来找车，颗粒未进，此时我也觉得有些肚饿，便应他到屯里小憩会。

此地应当也是经常有往来商队休息的，未靠近便见茶肆白底黑字幌子已飘飘荡荡的晃着。

待我们走近，方见已有许多马匹缚在一旁。

此茶肆应是屯口居民所开，是间小茅屋，后头一个小院，前面搭了个棚，遮风挡雨待客所用。

我走进随意看了几眼，觉得那些马匹行李有些眼熟。

细看下一喜，竟是早上所遇商队，待会碰碰运气没准肯带我一程。

我见棚内无人，料定他们在后头，便让车夫坐下稍候，只身往后头来。

粗布蓝帘一掀，一个皮肤黝黑的婶子正从后头掀帘进来，见我忙道：“姑娘可有事？”

“婶子，后头院里是否有人坐了？”我问。

“正是呢，已有一桌客人，前头棚里还空，姑娘往前头坐吧。”婶子极热情，将我往外头让。

我道：“婶子不忙，有些旧识在后头，我去打个招呼，你先帮我泡壶茶给前头的老大哥。”

村妇闻言，便应声往前头去。

我走过一个小堂，一帘灰褐棉布后便是小院，举手便欲掀帘。

“临渊脾气未必肯依。”

我一顿，临渊？

莫不是我听错，心中疑惑，手不免顿了下来。

“事已至此，已无回头箭，日后他定当会明白我的良苦用心。”一道低沉的男声，不知是何人。

“周师父，”

我心头一震，里头竟然是周师父。

“只是不知届时大小姐能不能说服他，毕竟临渊是你看着长大的，我怕他会做出什么冲动之事来。”另一人说。

“唉！”男声叹气，“若临渊能一世太平我也心安。”

“一直以来找不到大小姐心中愧疚，如今他们二人相认固然是可喜之事，只是复尔惹上旧敌不得安生。大小姐说的没错，此番只有置于死地而后生，一味的逃不可能摆脱那一党人。此番若能一举成功亦能了却我平生之愿，慰籍亡人在天之灵。”

我几乎确定他们所说的就是临渊之事，若不相干的人未必听得出他们所说何事，我却明白。

上次追杀的黑衣人想必是谢贵妃一党，怕是高真为自救而找上周师父，怪不得那日在正华观那老师父所说周师父马上来找高真。

而周师父为避免他们一直被追杀亦愿意帮她，这个帮，恐怕是帮助临渊上位，否则何以与谢贵妃一党相斗。这么久恐怕他们早已筹谋好，只是临渊在其中身不由自而已。

我心中一气，为何这些人总是逼迫临渊，高真一样，正华观的老师父一样，这周师父也一样。

还未意识到，手里已捏了一个定身诀使了出去。

帘外一片惊声。

“究竟是何人？”周师父的声音传来。

我已无意躲藏，只不过是想阻他们一阻，也算给临渊争取点时间。

掀帘而出，院内是之前集市中所见那些人，坐在正中的髯须大汉竟是那日城东门所见的大汉。

“姑娘，我们素昧平生怕是有误会。”髯须大汉竟是周师父，目光镇定的看着我。

临渊亲近的人，我也无意伤害，只得老实道：“我是临渊的朋友，只是无意间听你们所说，只是为临渊感到生气而已，忍不住出手阻你们一阻，还望周师父见谅。”

“小姑娘，你既是临渊的朋友，应当明白我们不会伤害临渊，还望解开我们身上之咒，我们还有要事。”

“要事，什么要事？又是和高真一起逼着临渊认祖归宗是吗？”

周师父眼睛一亮，正欲言，屋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马蹄声，院中各人神色紧张不知所来是何人。

“莫慌，许是过路歇息的。”周师父依旧镇定，转而对我道：“能知这些事的想必是临渊至交好友，还望姑娘解一解我们身上之咒。”

“解欢姑娘可在里面？”还未等我答，屋外已响起朗声问话，是燕雀。

我奇怪他怎在此。

“公子请姑娘回城寻物。”我心道完了，才这么点路难道就要给抓回去了。

灰褐色布帘掀动，果然是他。

进来见到我与院中这些人惊喜道：“这些人？”

我灵机一动，忙道：“我出城查失物，公子家的失物似乎在这些人身上呢。”

锦衣公子找东西，我若想阻他们一阻，把他们送到锦衣公子府中最好。

燕雀果然眼前一亮：“当真，来人将他们都带回去。”

院中立刻有点喧乱起来，“我们问心无愧，一会自会解释清楚。”周师父开口，余人立刻安静了，他眼光定定的看着我，“姑娘可是查清了，勿要耽误我们生意。”

我没来由的有点心虚，硬着口气道：“有没有，你们去了，一问便知。”

燕雀连连让人带回去：“府中有人识得，是不是一看便知。”

我明显看到周师父眼中闪过一丝紧色。

燕雀继续道：“若是了，公子自有重赏，姑娘先随我们回去吧。”

“那是自然。”我按捺下一点点的异样，随燕雀出去。

燕雀使人绑了周师父他们，未料的此番收获，过来毫无准备照旧让车夫带他们回去。

一路出来，周师父不断同我打眼色。

我心下生异，若是极力反抗我亦能理解，这本是人之常情，可周师父异常的配合，似不想惹事。

我过意不去，找了个借口道，他们身上有我下的咒，我得看着以免他们逃脱，燕雀自然乐意。

马车内众人圆目相瞪恨不得要吃了我。

“周师父，你别怪我。”我压低声音道，“我虽不知你们要做什么，但临渊是我朋友少不得阻你们一阻，不过你放心，他们只是找一个失物，你们若没有自然会放了你们。”

周师父脸色讶异：“你不知道他们是谁？”

我无所谓道：“凑巧碰上的雇主，给他们找个遗失物。”

周师父了然，低声道：“你是临渊朋友，如今我们不信你也得信你了，事发突然还望你千万要保密。”

见我疑惑，他打眼色对着腰间道：“我腰间有个锦囊事关重要，是我们所有人乃至临渊的性命还望姑娘千万保密。”

我一讶，不敢多言按他的指示，将锦囊取出收好。

“周师父，你放心，我无意害你更不会害临渊，这个我会收好，迟些再还给你。”

须臾已进城，我跳下马车，燕雀已候在一边：“请姑娘随我进来见公子。”

我笑笑道：“马有失蹄，我若没找准，公子可不会怪罪于我吧。”

“这个公子自有分寸，姑娘随我来便是。”

马车已被带入后院中，我心情忐忑，隐约觉得哪里不妥。

一夜之间院中的牡丹已凋谢大半，重重叠叠在青石板上，娇妍的颜色已泛黄。

我匆匆走过，不敢想象为了这‘昙花一现’费了多少人力。

隔扇大开，锦衣公子已在等我，神色间掩饰不住的兴奋。

“美人，你真是令我意外。昨日你夸下的海口我还以为你准备跑了，还令燕雀跟着你，如今竟给我这么惊喜。”

“我想想看，我想想看，赏你什么好，你说你要什么，你要什么我都赏你。”

来回走着脸上有超乎我想象的兴奋，我担心待会乐极生怒迁怒与周师父他们，赶紧道：“是否为真还不一定，若是不是望公子莫怪罪。”

“不是，”语气骤然冷下，“燕雀，燕雀？”

“公子，”燕雀跪禀，“叶伟曾与他们交过手，是同一伙人。”

“哈哈哈哈哈哈”

“真是天助我也，来人，来人给我赏美人，赏！”

我惶惶恐恐，为何燕雀会说同一伙人，他们找的不是失物吗？

我当即道：“公子可有找到你要的东西？”

“哈哈哈，”他大笑，“美人你真是好玩，什么东西，他们便是东西，你真是帮了我大忙。”

不同寻常的笑，让我瞬间便意识到他口中的意味。

他们是要找物还是找人？

周师父此次前来所为就是临渊之事，难道锦衣公子真正要抓到是临渊他们。

这个意识令我无比胆寒，我无意识的行为许会害了周师父他们。

小厮鱼贯而入，各色的金银珠宝，美玉金钗摆在桌上。

锦衣公子指着它们笑道：“美人，美人。你要什么自己拿，想要的都拿走。”

“公子，这些我都不要，我只有一个请求”

“不要？”锦衣公子打断我的话，瞬间变得很兴奋。“或者，你可以一直留在我身边，美人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呢。”

肆无忌惮的靠近，我急退了两步，正色道：“还望公子自重。”

“自重？”锦衣公子肆意的挥了挥手，燕雀他们即刻会意退出关上房门。

意识到他要做什么，我手心发汗，防备的往后退，我一人逃出去容易，难得是周师父他们。

此时已近暮色，城门即将关闭，我们若想安然脱困必须在城门关闭之前就出去，否则夜长梦多。

锦衣公子步步靠近，脸上带着看着猎物般的势在必得。

“你在害怕？”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的神情，令我越来越想狠狠的蹂躏你呢！”

屋外一片寂静，只剩暮色将树影影影绰绰的映在水红纱窗上，他们对他的脾气早已习惯，此时只怕是早已清场，如此甚好。

“这本是我的惩罚，可你竟然当真找的到，怎么办，我还是想罚你呢！”

他的手拂擦过脸边，我一把扣住，锦衣公子毫无功夫底子，瞬间便被我按倒在地。

“你敢？”他不敢置信的瞪着我，“放开我，否则我会让知道什么是生不如死。”阴狠的眼神布满了戾气，我相信他做得出这事。

“那也要抓的到我再说。”我一个手刀将他击晕。

我放开锦衣公子松松垮垮的身体，从桌上随手抓了把金银塞到兜中。

兜中一个锦囊，是方才周师父给我的，我捏了捏里头似乎是些纸张，不知是什么。

我又塞了回去，隐到门边。

虚开了一条缝，无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