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平处时已是暮色将晚,平处还是原来的平处,未有大变化。
青灰的天色下断断续续已有百姓家中点上灯盏,有的许还在吃晚饭,随处可闻的是人间烟火,萦绕在鼻息之间恋恋不去。
这红尘俗世,从未因谁之意改变过它本来的面目,变得只是人心。
此刻我方明白何为大隐隐于市,心若澄明又何须在意这身外之物。
脚步不禁轻快起来,未多时转见熟悉的客栈,正是那日与高大哥他们所投之处,亦是缘分。
我投宿,小二竟还记得我,惊喜之余不免打听那日高大哥与丽娘嫂子在我不辞而别后可还好。
小二竟还有几分印象,说他们情绪低落了好久,在此逗留了好些天才离开。
我笑笑道谢,这些情绪都是暂时的,他们好便好。
闲聊之余不忘向小二打听,何处有房屋出租。
小二指路西南集市,往来消息、下达公告一概张贴此处。
我道了谢转而往西南集市去,心中筹谋着,顺道在集市上揽揽生意,下山吃住少不得花费。
一路穿街走巷,不多时便到西南集市。
天将晚,两边小摊贩稀稀落落所剩无几。而东边墙一处却热闹非凡,人头攒动,交头接耳讨论着,不像这将暮之时。
我断定此处应是布告栏,只是不知是何事引人围观。
我绕将过去,垫着脚往里头张望,前头木板上乱七八糟贴了许多信息,只是隔得远看不真切。
旁人在啧啧称怪,落些字到我耳朵里,什么祸国殃民,怪不得这世道越来越差
我懒得理会这些八卦,大概是些什么耸人听闻之事。
得了个空缺挤了进去,费力的往布告板上张望。
只一瞥我惊呆在原地,似是一桶冰水从头浇下,犹处腊月寒雪中。
布告栏上明明白白写着妖道修习不法之术,危害国运,羸弱皇室,日前已押解入京,秋后问斩,望天下人引以为戒。
而这妖道是澄清观无尤道长。
我犹不敢相信,反反复复看了两遍,漆黑的无尤二字重的我眼前发晕。
师父绝对不会修习什么妖法,这十几年他全部的心血都在我修习上。
‘秋后问斩’这几个字看得我心头发颤,我当机立断用身上仅剩的钱雇了一辆马车直赴清河,我要上京去弄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上京城最快的便是水路,平处多山漕运并不发达,最近也要到清河才有通往京城的河道。
我日夜兼程到清河也要五日,再到京城所费时日更多,更不论我此时银两所剩无几。
但我不敢犹豫,走一步算一步,脚不停步的赶往京城。
木落雁南渡,北风江上寒。
一路从满山墨绿之地渐入满眼灰白之处,萧瑟中只有山头一片枫红耀眼。
终于在咫尺之地-洛阳,我不得不停下来。
几经周转,我不时在中途停留以赚取路费。
只是如今民生艰难,度日甚苦,我亦收入甚少,身上所有的钱只够我到达洛阳。
所幸洛阳是个大城,较之之前,赚钱应当容易许多。
我步入城内,直奔布告栏。
已有了经验,但凡大小事宜,招人、求事、寻亲、租房尽在上头。
东都洛阳繁华,一路过去街道宽阔井然,来往之马车、行人亦是多华丽富贵。
我折入一条宽阔的大街,两边是成排的高门华府,此处府所住之人应是非富则贵,而这条街尽往西行去再过两条街便是城西布告栏。
徐徐而去,不经意间瞥到一个府宅门前贴着一张告示。
我好奇的多瞥了两眼,若此处能得一事比城西布告栏上佣金亦是多上许多。
果不其然,我欣喜上前。
只见上头写着物品遗失,征一高人相为寻找,若能失而复得愿以百金相谢。
百金!
真是天助我也,这又有何难,使一迷失印便能手到擒来,如此简单之事何须张贴布告,更奇的是竟无人揭榜。
我毫不犹豫欲上前揭榜。
“这位姑娘,小心惹祸上身。”
我回头望去,是一位车夫驱车经过,看他身后马车朱门华盖,应当是这附近贵府的下人。
“这位大哥,此话怎讲?”
车夫见四下无人,提醒了一句:“我不知具体情况,只知这告示贴了一月有余,初始亦有不少人上门,但始终未见有收获,反而常见有人抬出来。”
另有马车声“哒哒”自后头而来,他怕惹祸上身飞快的说了句:“姑娘,你好之为之吧。”便扬鞭离开。
我暗忖,此事异常,照他所说这家主人不是个善茬。
但事小钱多实在诱惑的紧,我已没时间赚那些小钱走一段停一段,若能得此百金,我定能顺利到达京城,且营救师父事必周折,花费难料,有这些钱有备无患。
我上前揭了榜,大不了找不到中途溜了,还真能叫他打了我不成。
我上前敲门,应门而来的是一小厮,见我手中告示未多问便将我让进门。
我诧异,与曾在风南城徐府的待遇天差地别,他竟不怕我是个招摇撞骗的。
一路婉转进府,两侧有牡丹簇拥夹道,我惊艳。
只闻诗,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
未见过其真容,如今一看果然名不虚传。
饱览众花各色娇态,意犹未尽,风吹来一片落英缤纷,夹杂着枯枝干叶。
这枯叶
我心头一震,此时方反应过来。
时值深秋,牡丹的花期为四月,而此处环顾四周牡丹铺陈犹如花海。
冷意阵阵袭上我后背。
未敢多想,前头已豁然开朗,远远的一四角亭伫立在花中,亭中有一锦衣公子,低头执笔应是在绘图,亭中炉香袅袅传来的不是熏香而像是药香。
四角亭的阶下跪俯着一粗布男子,不住的磕头。
走近有声音传来,小厮示意我止步,“公子还未得空见。”
粗布男子的声音隐隐约约过来:“公子饶命,公子饶命。牡丹花期在四月,时值秋日,小人虽全力于炉室中暖着,但开花一旬已是极限,求公子开恩。”
亭中公子不为所动,执笔不知在描些什么,半晌一道低冷的声音传来:“我的《秋赏牡丹图》还未画好,你说该如何是好?”
阶下之人已抖如筛糠,不住的磕头求饶,“咚咚”的磕头声,听的我手底发凉,能做如此异常之举的已非寻常心性之人,怪不得方才车夫忍不住提醒,此刻只觉自己已羊入虎口。
我惊乱间,小厮已催我上前,再抬头阶下粗布男子已不见踪影。
我跟着他往前,四处瞥了眼,亦已不见人影,不敢想象他的去路。
“公子,此人揭了榜。”
“名字?”头也未抬。
一旁的小厮扯了扯我,我这才反应过来,既来之则安之,我不是他家下人,万一苗头不对要走也拦不住我。
硬着头皮道:“在下解欢。”
“女的?”锦衣公子闻言抬头,一张脸窄而瘦,肤色苍白透着青灰,一双眼睛尤为可怕,满目皆是阴鸷,眼光深处似有浓浓的沉郁。
“还是个美人?有意思!”
“燕雀。”
“是。”
一人影从亭上翻下来,恭敬的立在一边,侍卫打扮,满面秋霜。
“我这告示都贴出去一月有余,未有人顺利寻回,你说如今那件失物是在京城了,还是在洛阳。”
“属下不知,属下只知公子已离京太久,京中担心还望公子能及早回京。”
“不急不急,猫抓老鼠的游戏我玩腻了,就让他们放开手脚大干一番,我看哪些人敢出声。至于洛阳这边,我猜定还有人在。”
“东都的陈、周两家向来不涉朝政,他们定然想争取。最重要的是王家老巢在这里,京城风声鹤唳,他们在此定有据点。他们最好动作快点,不然等我找到他们的老巢可是要连根拔起。”
“美人,说说看,你寻物的本领如何?”锦衣公子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话锋一转突而来问我。
我虽奇怪也无意在他事上费心,我只求财而已,听他问我忙答:“可是何物,长什么模样,在何处遗失?”
锦衣公子支颔思量了番,颇为烦恼的样子:“年代久远,我竟也不知他是何模样了呢?我府中有人识得,你若找的来,是或不是他一看便知。在何处更是说不来,只知许在这洛阳城内,你可有法找?”
我道是锦衣公子故意刁难我,躬身道:“若有一件与之相关的旧物,便可循迹寻往。”
“呵~”
“美人,来往我这里的许多人,也有夸下海口的,没有敢如此说的。若真如你所说如此简单便能寻到,我再给你加一百金。”
我心一动,若说之前还有些顾虑,此刻亦动摇,决定走一步算一步。
“还请这位公子将旧物示于在下。”
锦衣公子略一沉吟,道:“我记得上次在桶布旧巷里曾带回来一些东西,拿些去试试。”
“我不喜欢别人说大话,做得到便罢,做不到可是下场很惨的喔!可是你这样一个美人,我着实有些不忍,得好好考虑考虑你若找不到该如何罚你。”威胁的话阴阴冷冷的吐出来,似乎已经拿着小刀在我脖上慢慢的划。
我一凛,未敢多言,随着那名叫燕雀的侍卫下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