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饭毕，丽娘嫂子和高大哥留在客栈收拾，我得了赦令保证定不离太远，带了军军出门闲逛。

平处虽说是个小城镇，但到底比我们之前所待的村落热闹多了。

军军小孩心性这么久都没见到这样热闹的城镇，难免有些兴奋，左顾右盼什么都要玩耍一番，不知不觉已走的有些远了。

待我发觉之时，天色已有些暗了，我怕高大哥他们着急，忙拉住了军军哄着往回走。

回转之时经过一家米店，一个道士打扮的人正在里头买米，我倒是奇了，这平处小小的镇附近倒是有道观。

想来武夷山山脉灵秀、气韵精纯，应是有许多修习之人。

这一个多月来我一直未决定自己的去路，只是想着先将高大哥他们送到安全之处再做计较。

如今事态渐息，前路应是安全，高大哥他们独自上路我也放心许多。而我若能在武夷山中修习，倒也不失为一个去处。

说来也是冥冥之中注定，前半生因这灵石之故，懵懂间被师父半推着修习。如今灵石已去，可以潇洒人生倒是回到了修习的老路了。

倒也不是我看破红尘了，只是红尘太伤人。那一段伤痕虽掩埋在心底，不能露出来却也不能愈合，我需要独自去修复心底的伤。

左手微微的被拉扯着，我低头一看是军军，满怀关心之色的问我道：“欢姨，你怎么了？”

我握紧他的小手道：“没事呢，我们今天早点休息，明天欢姨带你去集市上多买些好吃的、好玩的和新衣裳怎么样？”

“好呀！”军军欢呼雀跃着，拉着我往回走直嚷嚷要早些睡下。

我笑着牵他回去，至于以后我还没想好，我现在只是寻一处世外清静地好好的好好的过段日子。

我们进客栈，正巧丽娘嫂子准备出来寻我们，见我们进来松了一口气道：“我正想着要出去寻一寻你们正巧你就回来了。”

我笑道：“嫂子不要担心，太久没到像样的城镇贪玩了些。”

丽娘嫂子替军军擦拭着汗道：“也不怪你们贪玩，连我看到外头的热闹都想出去凑一凑呢。”

“嫂子明天一起去吗？我发现西边有个集市，今天去的晚已经陆续收摊了，明日早些去必定很热闹。”

“嗯！也是。”丽娘嫂子稍一犹豫便应允点头，“我们不知还要赶多久的路，也该去置办些东西了。走的急军军轻凉的衣裳都没带，如今天气渐暖，夏日转眼便到，是该买些备着了。”

得了丽娘嫂子的应允，军军自然是欢喜异常，缠着他娘要带他回去歇息，我无事可做便在随意寻了一个空座坐下倒些茶水喝。

天色已晚，店里已准备打烊，没什么客人倒也清静。

堂中四周浸在昏暗夜幕之中，小二进来点了一盏油灯，昏昏的撑开一方光亮。

我想起之前的道士，随口问他：“小二，你们这附近倒是有道观？”

小二见我一个人坐在堂中独饮，过来替我添些热茶道：“我们这小镇旁边倒是有个正华观，但客官若是想寻仙问药可以去武夷山试试，听说上面是有些高人，只是来无影去无踪极难见到。”

我心头一震，正华观？可是高真所说韩副将旧友所在的，将临渊送去的那个正华观。

“你所说的那个正华观可是在平旭山上？”

“客官可是来过本地，正是在那平旭山上。只是正华观是个清修的道观隐在平旭山深处，观中之人极少下山，只是偶尔会下来置办些物什。”

“而且从不接待香客，只是闭门清修。客官若是想探访，只怕要让你失望了。”小二好心提醒着。

“不，我只是我只是问问。”我神色暗淡的低头酌茶。

小二见我蔫蔫的，也不再多说，替我添了一回茶水后便下去做事。

我独自坐饮了一会，月明当空，银光透着敞开的窗户覆了一地，夜风轻袭而来盈盈草木的清香。

堂中很静，偶尔有我衣角起落的簌簌声及茶杯落桌的轻响。

临渊，临渊！

这段时间疲于奔命从未来得及去想，变故之前所发生的事。他所说的疏忽大意，难道真的不知道高真所计划的事。可在惊月楼上高真分明是在说给他听，但是最后他还是救了我，不知是真未意料到还是良心发现。

不过这一切已经不重要了，这一场始料未及的变故彻底改变了我们的生活。大家天各一方，从今往后临渊只是遥远记忆中渐渐黯淡的一点光亮，最终会归于泯灭。

是真是假，都已无关痛痒。

我并不想探访什么正华观，只是在这样一个陌生的地方，突然间听到一些与故人相关之事，有些心绪起伏而已。

翌日一早，军军便来敲我门，他们早已收拾妥当，连高大哥也说去凑凑热闹，很久都没逛市集大家不免都有些兴奋。

临渊当初走之时给我们留了许多银子，路上为防万一，钱都是分成三份放在我们三人身上保管。

我既有心离开，不免为他们多着想些，觉得他们什么都需要，不知不觉便买了许多。

看的丽娘嫂子都生了怪，直说我今日好似要不买遍集市不罢休。

我笑笑也不多解释，今日开心不想扰了这气氛，准备晚些时候再同他们说。

直至日暮西垂，军军才发累的趴在高大哥肩头由他抱着回来。

丽娘嫂子虽累也开心，端详着手里的一盒胭脂直嚷嚷浪费了，风尘仆仆的美给谁看。

我在一旁开玩笑道：“女为悦己者容嘛！”揶揄着往高大哥那里使眼神。

丽娘嫂子满脸羞意的捶笑着我道：“妹子，你什么时候也为悦己者容呐！”

那样娇羞的笑，令我心头一晃，忽然就转过了过年之时丽娘嫂子也是这样拿着一盒绯红的胭脂说：“妹子，今日一身红衣配上这胭脂最能衬的你面若桃色，羞煞众人。”

我玩笑道：“嫂子，你女为悦己者容自然是好好打扮，但我擦给谁看呀。”

“擦给自己看呀，擦给嫂子看！妹子生得好，这胭脂是锦上添花。”

我笑着躲开丽娘嫂子伸过来沾着胭脂的手：“我简单惯了，嫂子还是饶过我吧！”

除夕夜惊月楼上临渊的侧脸在烟花中明灭，我心跳如鼓，心中无不遗憾早知道我该沾些胭脂的。

时至今日，再无妆以悦容之人，我笑笑对着丽娘嫂子道：“我可不想这么早嫁了。”

丽娘嫂子似是有些感慨，叹了一口气道：“若是在风南城，我还能给你说亲说亲。我们这一路不知什么时候才是尽头，他乡异客也没有知根知底放心的人，真的要耽误妹子了。”

高大哥在旁推了她一把道：“妹子人美心善，到哪都是媒人抢着上门，别发这种丧气的话。”

我也应和着高大哥道：“是啊！嫂子别太担心我，我现在是不想嫁，若是哪天想嫁了，只怕还要你和高大哥帮我挡着媒人呢！”

丽娘嫂子被我这么一逗转忧为喜：“这倒是，瞧我愁得，我妹子这么一个美人往那一摆他们抢还来不及呢。”

我们三人笑哈哈的开着玩笑回去，今日开心我让小二添了一壶好酒。

高大哥侧目：“妹子，今天好兴致。”

我笑笑：“难得今日高兴，自出风南城以来，我们已经很久没有把酒言欢了，如今事态渐平定也可放松些。”

“妹子说的对，难得嘛！今日我也喝些！”丽娘嫂子在一旁跃跃欲试。

高大哥哈哈一笑：“我再扭捏岂不是输给你们这些小女子，但说好了浅尝辄止，酩酊大醉可不行。”

“行，行，行！”我簇拥着大家上楼安放货物。

下楼到堂中之时，小二已利落的摆了一席，我们兴致满满的吃了半宿，高大哥、丽娘嫂子难得的有了些醺意。

我看大家都颇为尽兴，提起酒壶替高大哥、丽娘嫂子斟了一杯。他们连连遮挡道：“够了，够了，再喝要醉了。”

我继续倒道：“这杯大哥和嫂子一定要喝。”

高大哥和丽娘嫂子相视一笑对着我道：“妹子今天有些反常！”

我道：“不过是感激大哥、嫂子这些日子不嫌我累赘，对我照顾有加。”

高大哥一口喝完道：“妹子，你这是什么话，我一直当你是自家人一样，你莫多说这些。”

我替高大哥再斟了一杯酒道：“高大哥照顾我是情义，我不能不记在心里。”

一旁的丽娘嫂子看着我突然插话道：“妹子，你是不是有话说？”

我放下酒壶端起酒杯敬着高大哥与丽娘嫂子：“大哥、嫂子，妹子初涉世承蒙你们多方照顾才有许多快活日子，但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如今已远离风南城，再往岭南的途中应是不会有太大变故，妹子也能放心下大哥、嫂子和军军了。”

“妹子，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丽娘嫂子在一旁惊诧。

我不想不告而别令他们担心：“我是个大人了，往后的路该自己走，不能总是依靠着大哥和嫂子。”

“胡说，我答应过临渊会照顾好你的，你走了我以后怎么向临渊交代。”高大哥听了我的话大为惊诧，声音陡的拔高，引得小二从布帘后探出头来。

我知道她们是关心我，但是我去意已决：“大哥、嫂子，我知道你们是好意。”

高大哥大手一挥：“别再说了，我不答应。你一个女孩子家能到哪里去，不看着你嫁人我是不会安心的。”

“高大哥”我唤之不及，高大哥已经起身离席。

“嫂子”我只得转向丽娘嫂子求助。

“别看我，我也不答应。”丽娘嫂子也有些生气的侧过身不看我。

半晌，不闻我动静，她方转过身见我有些泄气，缓了口吻道：“妹子，你与我们在一起可有什么不开心。”

我连连摆手道：“嫂子，我万没有此种想法，我只是不想给你们添麻烦。”

“多个人多双筷子而已有什么麻烦，途中多赖你一起照应着，我们才能一路轻松的到这里。”

“你要说麻烦，还是我们一大家子麻烦你了，不然你一个人无牵无挂的多自在。”

我看丽娘嫂子越说越离谱了，赶紧制止住她道：“嫂子，你千万别这么说，我只是觉得我们非亲非故实在不该拖累你们。”

“而且我也想重拾旧日道行，好好修习也不枉师父从小到大对我期望。”

丽娘嫂子盯着我看：“你说你想修习可是当真？”

“当真！他日若有缘我必来岭南找大哥和嫂子。”

丽娘嫂子怔愣不知该如何说，良久才道：“难道和我一起便不能修习吗？”

我浅浅的拥了一下丽娘嫂子：“红尘俗事太绊心，希望嫂子能理解我。”

丽娘不再言语，我知道她需要时间适应，我们各自说了些体己话便早早的歇下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