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我在马车的颠簸中醒来，车帘飞翻间外头积雪已融化，春光大泄。

我奇怪明明下山之时天色将晚，如今怎么已是白昼，难道我竟睡了一晚上！

“妹子，你醒来啦！”丽娘嫂子惊喜的声音传来。

我眼珠子转动，瞥到马车的另一边是丽娘嫂子、高大哥及军军，他们怎么会在这。

看到他们因我的睡姿挤在另一边十分局促，我不好意思的想起身让开位置。

丽娘嫂子坐过来帮忙搀住我道：“妹子，你总算醒了，这都快一天一夜了，你再不醒我们都不知道如何是好？”

对了，“临渊呢？”我问。

丽娘嫂子瞥着高大哥，似不知道怎么开口。

我又将询问的眼色看向高大哥，他无处可躲，叹了口气，神色呐呐的开口道：“临渊他走了。”

“走了？去哪了？”我追问，那日昏睡前所听之言，那些人应是高真为了逼迫临渊引来的，想必是谢贵妃一党。

我暂无心力起思考这其中关系，只是本能的仍旧担心他的安危。

“不知道，昨晚临渊神色着急的来找我，他未曾多言，只是要求我们立刻收拾行囊离开风南城，不管往哪里越快越好。他道，因为他的不慎，可能会给我们带来灭顶之灾。个中曲折他说三言两语也说不清，希望我们能相信他带着你立刻离开。我曾追问过他，他道我们知道的越少越安全，为了军军的安危，希望我们能立刻走。我看他神情不像是开玩笑的，说的这么严重也只得按他所说先离开风南城。”

我心神一恍，从此便是天涯各处了无音杏了。

高大哥他们殷切的望着我，希望我能为他们解惑，只是临渊所虑不无道理，我只得含糊其词道：“高大哥，嫂子听临渊的没有错。只是高大哥是否还有亲人，若是也要通知他们避难才是。”

“我自孑然一身，没有什么牵挂，你嫂子父母走的早，有个兄长断了联系已有七八年。”

听他们这么说心稍稍安，昨天昏昏沉沉间也听到了他们的话，猜测那些黑衣人的来路。

听高真的前尘往事也知道谢贵妃的手段，临渊在风南城内只与高大哥一家亲近，他们若是不迅速避开的话真的会招惹祸端。

只是高真为了逼临渊和她一条战线，使出这种手段未免也太狠厉了些，竟完全不顾及她自己与临渊的安危，还是她有十足的把握。

我抬头望着高大哥一家风尘仆仆，无端被卷入此事中来，背井离乡不免可怜。

“高大哥，此次牵连你们了。你们莫怪临渊，他此时心中亦是十分愧疚”

高大哥摆摆手道：“我虽不知是为何事，但相信临渊不会无故如此。他对我们家有救命之恩，何须说牵连的话，我只恨不知他所遇何事，不能尽力相帮，心中难安。”

“妹子，你说我再回风南城，能不能帮到临渊？”

见高大哥不像是开玩笑，我赶紧道：“高大哥万不可有此念，临渊此刻必定已经离开风南城，况且此事非同小可，若你有闪失只怕还令贼人多了一个相要挟的筹码。你们安安全全的离开，便是帮了临渊最大的忙。”

高大哥见我言辞恳切也只得作罢，我晃了晃心神，劝别人虽易，自己心中却终究难舍。

这一去了无音讯只怕是后会无期，临渊前途吉凶难料，加之高真如此疯狂。而我，才冒了一点尖的情花还未来的及发芽，便无疾而终如同春雪一般融去消散在这无声烟尘中。

我鼻头酸酸的，心里闷得难受。

赶紧掀开车帘往外探去，春雪已化随处可见的新嫩绿苗冒出了枝头，整个天地都焕发着欣欣生意，而我们却在奔向不可预知的远方。

“妹子，别太担心了，临渊吉人自有天相会没事的。”丽娘嫂子安慰我。

我给了一个让她安心的笑，再不舍又能怎样，方劝高大哥不要成为临渊的累赘，我又如何为一己私欲令他陷入险境。

再难离舍这份苦涩终究要吞下去，况且这种离别对于我来说不是很正常吗？身边重要的人一个个的离开，我不是早该习以为常这种感觉了吗？

我在心中惨笑了一声，生活总得继续不是吗？还有高大哥他们还需要我护送他们到安全之地。

“嫂子，我们接下去要往哪走？”我将那股悲伤埋在心里，不去想它便不会被它所扰，换个话题，转换着心情。

“往南走，具体还没定，也许走到哪里山清水秀，宜人居住便留下了吧。”

我点点头，对着他们道：“高大哥、嫂子，若不嫌弃让小妹跟一段路可好。”

“妹子，你这是什么话，临渊走前将你交代给我们，我必是要照顾好你的。”高大哥口吻中责怪意味甚浓。

我摆摆手道：“高大哥，你带着一大家子不容易，我这么大个人会照顾好自己的。”我只打算送他们到安全之地。

高大哥动了怒，“你一个女孩子如何照顾自己，不要再说了，有高大哥在便不会教你吃苦。”

我心中感动异常，却也不能改变主意，只道日后见机行事。

丽娘嫂子拂过我耳边的鬓发，安抚道：“妹子，你别多想了，听说再往南边民居安和，我们定能寻到一处安居。”

我点点头不再有异议，有些虚累的靠在车窗边休憩着。

我们一路往南，考虑到军军年幼，路过一些隐蔽的小村镇便停下来休息个两三日再走。

高大哥的意见是往岭南境内去，岭南王是开国之勋，后安居岭南，十几年前岭南王平定叛军有功，受封了异姓王，并赐了岭南之境。

听说那里虽有过战乱，经岭南王的治理倒是物阜民丰颇适合居住，而且重要的是离风南城十万八千里，必定已安全。

我也赞同高大哥的想法，岭南倒是个好去处，天高皇帝远，谢贵妃主要目的不在我们，想必也不会穷追猛打。

幸而临渊考虑的周全，留了许多银两给高大哥，我们逃了十来日后便慢下脚步慢悠悠的往岭南而去，时不时停留一两日，有这些银两这才折腾的起。

马车慢慢的停了下来，高大哥掀开车帘道：“到平处了，我们今晚便宿在这里吧。”

我假瞑着睁开眼，怀中的军军正睡得香，身边丽娘嫂子已下了车，冲着我道：“妹子，把军军给我。”我依言抱送与她，这才躬身出了马车。

我舒展了身体，像是打开一个冬天的严寒。

外头行人走动，俱已换上了轻薄的春衫，阳光落下已有了几分暖意。

高大哥去后院喂马，丽娘嫂子将军军抱进客栈内休息，我无所事事便站在客栈门口四处张望。

平处，我们方才过了武夷山，这会应该是山边南麓的位置，那么差不多在风南城与岭南边境中间的位置。

离开风南城已经将近一个月，我们才走了一半的路程。

所幸春意渐盛，而且越往南走天气越暖，因为天气舒缓虽舟车劳累还不至于十分辛苦。

倒是军军因一路上春光大好，像是出来郊游一般欢喜的不得了，月前那种的离别的伤感早已烟消云散。

一个多月来心境已大变，我不是一个永远会沉溺于往事中无法自拔的人，颠簸紧张的路程使我无暇顾及自己心绪。

偶尔来到新的城镇见到新的风土人情，心中才不禁的会与风南城做比较，这个我生活了将近了一年的地方，也在我渐行渐远的途程中渐渐模糊了样子，再忆起竟有些恍如隔世之感。

我喟叹了一口气，转进客栈内。

师父叫我凡事要朝前看，不可一味的陷在往事中无法自拔，身世如此、遭遇如此，我早就练就一身的没心没肺，如今应对倒是驾轻就熟。

店小二见我进来赶忙迎上来道：“客官，您的房间在二楼，您是先休息还是先用餐。”

我想这几日子餐风露宿未能正经吃到像样的饭菜，遂叫小二准备些招牌菜。

平处此地还算个颇具规模的城镇，往日我我们万不敢此此种大镇逗留，皆是在一些偏僻的小村镇借宿。

只是如今离风南城已远，风声渐弱，又思及大家也实在累得慌，索性在此好好休整一段时间，采购些足量用度再上路。

小二应着声下去，我踩着灰褐色的楼梯往上。

楼上的光线暗些经年的漆已有些脱落，虽有些陈旧倒也整洁。

闻声往丽娘嫂子房间去，军军的笑声早已传出来。

我推门而入军军正坐在床边，丽娘嫂子在给他穿鞋袜。粗线布袜套过军军的小脚，痒的他笑哈哈的直缩脚。

我笑嘻嘻的走过去给他套上另一只鞋：“嫂子我刚才点了些菜，我们待会下去吃点。”

“欢姨，我们今天到哪了？”这些日子每到一处都是新奇的地方，军军早已习惯，故一睡醒便是满脸的兴奋。

我刮着他的脸道：“到了一个好大的镇呢，迟些带你逛逛。”军军欢呼着就要下去。

我转而对丽娘嫂子道：“这些时日辛苦，我们在这里好好休息几日。”

“也好，大勇说现在也没什么大碍了。”

窗下是客栈的后院，随地摆放着器具、柴垛，院角有个小小的马厩，高大哥正喂着马。

我喊了一声：“高大哥待会再忙吧，我们先吃饭。”

“行，你们先进去我马上就来。”

我转身抱起身边正在我身边踮着脚往下张望的军军，旋转道：“下去吃好吃的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