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中黑洞洞的倍感冷清。
我无趣复而托腮趴在窗台上，看着远处宫灯的灯光闪闪而动，耳边不时传来爆竹的声音。
我想起在澄清观之时，过年虽然没有山下这样热闹，但总是有喜庆的感觉。
过年最重要的仪式便是召请各位祖师爷，可是师父从不让我去。
虽如此每次我都会偷偷跑到观中去偷看，师父有时看见了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我记得，若是师父空闲下来之时也会为我扎一只宫灯，就像那些孩童手中的一般。
我躺回到床上，阖上眼仿佛还能听见师父高声召请之声。
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我偷偷摸摸躲在正英殿的殿柱之后，踮着脚朝观外张望。
殿内已经被师兄弟们清洗的干干净净，天尊坐在殿中垂目慈祥的笑着，不多时便会隐在云雾缭绕之后，那是殿中常年供的香，熏染的连殿旁的香幡都是此香，即便是清洗过了一片簇新亦是带着供香的味道。
现在已经是大年三十除夕日，每年这个时候便是观中最重要的日子。
这日我们会闭观一天，观中的师叔伯、师兄弟们都会沐浴斋戒，跟着师父在山外设香案，请羽化仙众回来过年。
我极向往能跟着师父去山外一同召请，每一年我都向师父提出随同，可每一次都被拒绝，这次也不例外。
山外只有师父一人的声音，能想象师兄弟们皆屏息凝神恭敬的立在一旁。
忽听师父一声高唱“接引天尊”，我知道接着师兄弟们会捧着牌位将天尊接引进来。我怕他们发现匆忙躲进殿中香幡内，一直等到师父带他们去祖堂安位，我这才从香幡内出来逃回后山。
这样一番做贼，心里已是满足。
回去的路上想着，什么时候我也能跟着师父他们去召请，听说迎喜神是最为有意思的还可以抢喜钱，也许等明年我长大一些师父便允许我去了。
回到后山我也无事可做，看着案上压着的素白宣纸，我想了想便提笔在上头开始描天官。
师父夸我年画画的好，今天我若是好好的画上一幅，师父看着开心了，也许就能答应我的请求呢。
夜色降临，屋外竹阶响起“吱呀”声。
师父来了，我放下笔冲出去。
门外果然是师父，手里提着一盏宫灯，打在地上罩出了一圈的晕黄，微光向前隐约映着竹林甬道。
“师父你晚课结束啦！”我兴奋的将门用力往一旁推去。
山风灌进，夹带着冬日的寒意，令我缩了缩脖子。
师父笑呵呵的将手中的宫灯递给我，昏黄的暖光亦随之带进，笼在身上比炉火还要暖和几分呢！
“若素一个人在山后有没有用心修习呀？”
“嗯！”我点点头满心欢喜的接过宫灯，是个小兔子造型的宫灯呢！
“师父明年是卯年吗？”
师父慈祥的摸摸我的头道：“是啊！过了年若素便是七岁了。”
“那若素七岁了算不算大人。”
“七岁，算是个小大人了。”
师父如是说，我听得开心，长大了我就能跟师父去前头召请了。
“怎么一股供香的味道，若素你点过香了？”师父随口问道。
我心中一阵紧张，怕师父发现我偷偷跑去前山便不答应我的请求了，支支吾吾道：“今日是除夕日，我…我方才为百姓祈福来着。”
“若素真是懂事了。”
师父赞了一句没再追问，我心中舒了一口气。
师父放下手中的餐盘走到我的案前，夸赞道：“若素画的天官越来越有仙气了。”
我看着师父开心，期盼道：“师父，我明年能和你前头召请吗？”
师父看着我满脸的期盼，蹲下身子，点了点我的鼻头道：“若素以后是要接受师父召请的天人，到前头不合适。”
我有些气恼的扁扁嘴，师父每次都这么说，可是我分明是个凡人，哪来天人之说。
师父看我失望，摸摸我的头牵着我到桌边道：“今日是除夕，师父特地做了我们若素最爱吃的菜，这些菜都是得到过天尊保佑的，我们若素吃了定能快快成长。”
我一听有吃的自然开心，刚才的那一点点不快早已烟消云散，欢快的跟师父挪坐到桌前。
“师父，你吃了吗？”我嘴巴里塞得鼓鼓囊囊的问。
师父点点头，替我添菜：“若素，慢些吃。”
“师父，我什么时候能成天人啊！”成了天人是不是就能跟师父、师兄弟他们一起在前头过年了。
“喔！”师父惊喜，“若素如今长大了，知道用心了，你若是天天勤勉修习，自然很快便能飞升。”
“飞升了做什么呢？我是不是就能和师父在观中生活了，不用一个人在后面了。”如果是那样我便努力修习。
“飞升了自然是做神仙了，到时候逍遥自在，不拘于这肉体凡身了。”师父被我逗乐道。
“做神仙了是不是想去哪便能去哪？”
“那是自然。”
“那我想去观中和大家一起生活。”我开心的嚷出心里的愿望。
“胡说，做神仙了自然是在天上逍遥自在，那还能在尘世瞎闹。”
“可是我就想和师父在一起嘛！我一个人到天上去做神仙多没意思。”我难过的扁扁嘴，连带着眼前的佳肴亦没了味道，“师父，你以后会飞升吗？”
“师父没有那个仙缘。”师父和蔼的笑抚着我的头道。
“师父，你怎么会没有呢！师父你看你白发白胡和我画的神仙一样呀。”我不相信道，师父肯定是在骗我。
师父哈哈大笑：“仙缘不是人人都有的，若素你生来便是天人命，只要勤勉修习日后必能大成。”
我不是很开心听到这些，感觉就像是要生死离别一样。
“师父，我的天人命可不可以不要。”
师父一惊道：“若素何出此言。”
“有了天人命，我成日里就是要修习。一个人住在这后山，一个吃饭、一个人画画、一个人玩耍，一点都不好。”
师父抚着我的头安慰我道：“若素你生来便不同寻常，你还小，常与人接触怕累及他人亦怕惹祸上身。师父将你一个人养在山后是为了你好，日后你飞升了也不必受困于这些。”
“所以我真的是克星吗？会祸害到身边人吗？”我难过道，偶尔有时会碰见师兄弟们，他们在我身后嘀嘀咕咕我不是没听见，只是骗自己不要放到心里去，如今师父这么说真的就是这个意思吗？
师父一怔愣，明显不知为何我会有此问，道：“若素，你为何如此想。”
我垂下眼眸，不想让师父看到我的不快，我低落道：“我就是克星，生来父母便被我克死了，兄姐们也被我克的流离失散。”
“若素，师父和你说你的身世只是想让你知道自己的父母兄姐，何所来何所踪，并不是让你自怨自艾的。”
“可是为什么别人都是父母双全，唯独我一出生便失怙恃。”我仰头望着师父，师父眼中疼惜，他顿了许多最终只是抚着我的头叹道：“若素，天命所降必有所失，知其无可奈何而安之若素！”
我低下头默默的扒着饭，我不是很明白师父说这个是什么意思，但是看到师父很难过的样子，我也不再说。我看书上说过年是要开心一点，来年才有好运，我也希望师父能一直有好运。
吃完夜已深，师父将宫灯放到窗台上道：“若素，早些休息！”
竹门关阖掩去师父的身影，一室的黑暗只有窗边的宫灯晕着黄光。
我看书上说，除夕夜是家人团聚在一起守岁，在新旧交接的时辰燃放鞭炮除去旧年的秽气，迎接新的一年。
我起身趴到窗台上，外头一片黑暗，只有远处的山下有零星的烟花窜到半空炸开好看的花样。
“小兔子，你来陪我守岁好不好，来年我们定有好运。”
夜色深浓，我托腮望着提早窜上来零落的烟花，在昏黄的光晕中意识渐渐有些飘远。
“砰砰砰”
是山下的爆竹吗？开始放了吗？我挣扎着想起来看下，每年都因为太迟熬不住睡意错过了，今年一定要看下满天烟花是怎样的景色。
我努力睁开眼，想挣扎着起来。
一开眼，眼前却是陌生的屋梁，我后山的竹楼卧室上头是竹子搭成的屋顶，这破旧的屋梁是哪里？
“砰砰砰”
我骤然清醒过来，这里是我家啊！
原来刚才是做梦了，今天才是真正的除夕！
我心中一阵遗憾，若是能一直呆在梦中度过这个除夕夜该有多好。
“砰砰砰”
“解欢，起来没！”
是丽娘嫂子的声音，原是敲门声。
我抹了一把脸，赶紧起床去开门，门外果然是丽娘嫂子和小军军。
“吓我一跳，我道你怎么这么久不开门。”丽娘嫂子和军军皆是一身簇新的新衣。
一夜落雪，外头白皑皑的一片，长巷两侧门户，依次贴上的大红春联分外鲜艳，映衬着丽娘嫂子和军军暗红的衣袍鲜亮又喜庆。
我不好意思道：“睡太沉了。”
丽娘嫂子笑吟吟的问我：“解欢，今天是除夕日，我和军军来邀你去我家过节呢。”
过节？我心里一跳，随即四肢百骸都鲜活起来。
我差点就要张口答应了，突然想到临渊应该也会去吧！那是不是意味着要见到临渊了，可是…可是我还做好准备要去见他。
我犹犹豫豫的低声婉拒道：“嗯谢谢嫂子了我自有去处。”
“你有什么去处，大过年的家家户户都在团圆，你一个人多无趣。走吧，我还买了许多炮仗等你和军军放呢。”
炮仗？我真的很心动呢！
“来我家吧，欢姨。我还有宫灯我们可以一起玩。”军军奶声奶气道，
我这才注意到军军手上有一只别致的宫灯，我轻捏着他的脸蛋问：“这么漂亮的宫灯是谁做给你的呀？”
“是临渊叔叔，家里还有好几个，欢姨一起来玩嘛！”
我张口答应，忽略心中那些叫嚣的顾虑
今日是除夕呢！
我实在不想孤单一人。
丽娘嫂子千叮咛万嘱咐，梳洗一下就过来，除夕饭吃的早。
我开心的应着，回房扒拉找着过年的衣服，得要新些的喜庆些的。
我看大街小巷妇女、孩童穿着红衣煞是好看。
我找出一套压箱底，是初春之时张婶缝制给我的，我嫌太红一直没穿，这下可正好了。
不知临渊会不会依旧是一身墨袍。（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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