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身子一软。
要不是没有力气了，我真的要炸毛了——妹子啊妹子，凭什么采桑子杀的苏白，你要杀了我来偿命啊！
那一刃刺在他的左肩，采桑子的额头上有细细密密的汗珠，在将芊珑从我身体里击退之后，他握着我的手，一使力，硬生生将匕首从他体内拔了出来。
有颜色诡异的血液从伤口汩汩流出，匕首上莹莹泛着绿光，将沾染在上面的血液一点一点变黑。
“有、有、有……”我一看这个状况，连舌头都捋不直了，“有毒？！”
当下结印要为他治疗，感受到的却还是被封住的灵脉。
“采桑子！你别睡啊！”我急得声音都变了，随手拉住身边人的衣袍，“快，快救救他啊！”
没有解药，我就如同一个废龙一般，只能抱住在毒性侵袭下越发虚弱的采桑子，徒劳地晃着他的身子，想让他保持清醒。
被我拉住衣裳的薄幸蹲了下来，素来明亮的眼里此刻却满是冷漠。
“死便死了，那又如何。”
我哆嗦着把手覆在采桑子的伤口上，试图去阻止那黑色血液的流出。左肩是命骨所在，我怕我那一匕首刺伤了他的命骨，我更怕他就这样在我面前失去性命。
“别傻了，他不过是在骗你利用你。”薄幸看我的眼神有些奇怪。
我听到了他的话，但我并没有听进心里去，只是在不停地想要怎么才能恢复能力。
可能是在紧急的情况下更容易激发出潜能吧，我头一次脑袋这么灵光，当下便开始转移阵地，试图从采桑子的身上找出解药，来解除药性。
薄幸却忽然将手掌扣在了我的后脑勺上，逼迫我停下动作望着他。他的白发映着红裳妖冶而魅惑，漆黑的眼眸里却闪烁着如火一般的怒意：“呵，你这么在乎他，就拿你的龙珠去救他啊！”
没有龙珠的话，我便只能回斑斓海了。可我根本就没在想那个，下意识地半张着嘴，话在舌尖滚了两滚：“龙珠……可以救他？”
“花饮！”没料到薄幸竟勃然大怒，一用力便将我摔在地上，“是不是只要能救他，要你的命也无妨？！”
他的火气莫名其妙地升了起来，我趴在地上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有什么是需要我的命才能解的毒吗？难不成是需要龙肉做药引……
身子却忽然被捞了起来，前一刻还躺在地上虚弱不堪的采桑子这会儿居然站起来了，将我从地上带了起来，又安静地帮我梳理了一下已经打结的头发。
我傻了半晌，跳将起来：“你不是已经奄奄一息了吗！”
采桑子眨眨眼：“我不过是在静静地欣赏某人关心我的样子。”
我又气又喜：“臭不要脸！”
心下当即也明白了，难怪薄幸那么生气，原来是看穿了采桑子半点事儿都没有，而我却傻到要献龙珠献龙命的地步。
可那又关他什么事……啊呀，他该不会是喜欢我吧……
啊呸呸呸，他连情骨都没有，喜欢啥啊喜欢。
我甩甩脑袋，采桑子的俊脸跟着凑了过来：“臭吗，我闻着挺香啊。”
香，是竹叶的香，淡淡却沁人心脾。
我有些脸红。
采桑子直起腰，正经起来的时候：“小花儿，你先回白夜殿去。”
我哦了一声：“那你呢？”
“我一会就去。”
他眼里笑出了宠溺的意味，我乖乖地出了门，从塔顶拾级而下。
结果越走越觉得不对劲。
那匕首分明是有毒的，怎么采桑子就半点事情都没有呢？起初说好了将苏白的魂魄从心境唤回来，代价就是取走他的玲珑心，那会儿芊珑还算是同意了，怎么这会儿就不接受了？薄幸也奇怪得很，就算他在心境里帮采桑子斩断苏白和芊珑的前世因缘当真是为了从那里出来，那他也没道理对我发火啊，而且他还不走，留下来是要做什么？
我想不明白，总觉得是上了当被支开了，好奇心作祟，干脆又蹑手蹑脚地折返塔顶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命里有“百分百偷听墙角”的技能，这边还没推门，就听到薄幸的声音响起：“你以为你能化解这幽冥怨毒？”
“不关你事。”采桑子好像真的是伤得很重，说话的时候还粗粗地喘了一口气。
“直接杀了那怨灵不就行了。”
先是有悠闲的脚步声，然后是急促的脚步声，大约是薄幸要去杀了芊珑，又被采桑子挡在了前面。
但正常来说，薄幸应该是不会想救采桑子的，他可能只是作势要去而已。而采桑子选择挡住了他，可见芊珑对他而言还有不能死的必要。
“不关你事。”采桑子像是有些不高兴了，重复了一遍之后，态度里带上了强硬，“既然赌输了，就不要再挡路。”
输了？什么输了？说的是之前那个我不知道内容的赌约吗？我恨不得把耳朵凑到他们面前去。
薄幸这时候却是兴致缺缺：“输便输了。她本就心悦你，愿为你死也不足为奇。”说罢又轻笑了一声，好像并不服气这个结果，“采桑子，我再同你打个赌。”
“不赌。”采桑子果断拒绝。
薄幸激将法都使出来了：“你是怕我赢。”
“没有我赢不了的局。”在这方面，采桑子从来就没怕过，这会儿拒绝，想必是真的没什么心情，“薄幸，我们已经斗了这么多年，我不愿杀你，而你杀不了我，你还不肯放弃？”
“放弃？哈！若我就此放弃，岂不是将这身体拱手让给索酒？”薄幸傲然道，“采桑子，你是集不齐至情之物的。这一回，我就同你赌……”
重点还没开始说，就忽然有尖锐的女声响起。那声音犹如指甲划过铁器一样刺耳，惹得我一阵牙酸。
这还没回过神来，面前的门就被从里面撞破了，仿佛有什么虚无的东西冲了出来，然后好巧不巧地撞进了我的身体里面。
眼前开始模糊，朦胧之中看见采桑子冲了过来，温暖的大手覆盖在我的额心，嘴唇轻蠕，我却听不到任何声音。
心就像是坠入了一个冰窟，又寒冷又难受，好多不属于我的记忆开始像百川入海似的，从我的心里钻出一个缺口，源源不断地涌了进来。
“灾星……这个灾星！滚！滚出我们镇子！”
“还我爹爹……还我爹爹……”
“烧死她！烧死她！”
……
喧闹和怒骂声把我唤醒，眼前却是一片漆黑。我的身体根本就不听使唤，只能一动不动地蜷着，不住地把自己往角落挪去。
“不……我不是灾星，我不是！”
就好像不知疲倦一样，这句话不知道重复了多少遍。一直说到口干舌燥，终于，有人回应我了。
“你不是灾星。”
就像是被按下了机关，我忽然停下了不住的呢喃，抬起脸去看那有些冷淡声音的说话人。
“采桑子……”
我心里头以为会是他。可是等我抬起头，目光艰难地划过那高大身躯，看清楚他的面孔，却诧异到失声——
那是……苏白？！
这不知道究竟是幻觉还是真实的苏白对我伸出了手：“随我走吧。”
走吧……走吧。
我握住了他的手，阴霾顿时被驱散，漆黑被光明取代。天边有五彩的霞光，而他要带我去的地方，正是彩云的尽头。
我知道这不是我的记忆，可我被困在这记忆里无法自拔。
“哪里来的孩子？”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把我的思绪勾了回来。
“新收的徒儿。”苏白的声音冷冷淡淡，语气里却是难掩的爱护。
“徒儿？上仙不是从不收徒吗，难道……”
苏白不悦：“玉儿，你管的太多。”
我这才看清楚，那模样，可不就是蝶妖弄雨的第一世，琼霄宫的仙女玉儿嘛！
“是……”玉儿喃喃，“可很快就有新弟子入门了，上仙如此破格，恐被他人置喙……”
过了一会，苏白道：“那便封住她的过往，投入那群新弟子中。”这应该是他认真思索过后的应对方法，既能收她为徒，又能不落话柄。
我也恍然明白了，难怪芊珑不理解苏白为什么从一群新弟子里偏偏挑中了她，原来这压根就是苏白的计划啊！
可我虽然保有自己的念头，记忆却不听使唤，强行领着我去融入另一个人的生活。
“师父，”我又被带到了白夜殿的后山，借着灵气充沛的月光，看见苏白脸上露出的微笑，“这是要种花？”
“绣球花。”苏白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准确地说，是看了芊珑一眼。
我记得在他们的前世因缘里，绣球花精为了从万年树妖手底下救他而牺牲了自己。那苏白一定是使了什么法子护住了她的精魄，投入轮回，一直等到她长大。
也许这个时候，他对她还只是报恩罢了。可是，我却能清楚地感觉到，芊珑这时候对他便不只是师徒感情那么简单了。
因为在他出现在她记忆里的那一刻，从漆黑之中，化出了五彩的霞光。（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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