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怀疑渐生渐长

这样暧昧的话也没少听，但再一听心里还是像有电流穿过，酥酥麻麻的。

但是再一沉醉，脑子里没来由就想起薄幸给我的唇语，“傻子”，一激灵，就感觉是从噩梦中惊醒那般，一抚额，竟抹了一手的汗。

采桑子已随树妖少年往前去了，我本是落在后面半步，后来索性慢下了脚步，同薄幸并起了肩。

“你刚刚说我傻子是为什么？”

薄幸斜我一眼，懒懒散散地走着。

他又不是不知道我喜欢采桑子，而且那会儿我们在湖里头那么暧昧，他不也没说什么。为什么我刚刚就握了下采桑子的手，他就骂我傻子？

看他不说话，我更加穷追不舍：“为什么啊？”

“你傻呗。”他灿烂地笑着，眼神却游移不定。

我急了：“你不要敷衍我啊！”

他不置可否地继续笑，笑完了问我：“你说，如果现在那花精掉下来摔死了，苏白怎么办？”

我惊了惊，没想到薄幸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他该不会是想要下杀手了吧……可是理由是什么？

“你没事干嘛摔死她？”长时间地待在他们两个身边，我智商明显不够用了。

“呵。”他轻轻一笑，好似一点儿也不在意，说的却是能令我好长时间都想不通的话，“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一个滥杀无辜的恶人……”顿了顿，微微俯身过来，“而采桑子，就是害死一整个龙族都情有可原的善人？”

我呆呆地望着薄幸，他的眼神好像认真得很，一点儿都不像在开玩笑。

“你……你……”他的话让我的胸口一阵闷堵，“你说什么？”

薄幸却并没有再重复一遍的意思，缓缓将视线投向了山顶，莫名其妙又开启了另一个话题：“你猜，我为什么要来插手苏白的记忆？”

如果我整理一下思绪就会发现，我们的行动其实根本就没有道理。若说是要救小花精，她活下来了，又如何促成她和苏白的前世因缘？若说是为了夺回被那瞎子树抢走的玉佩，那直接去找那瞎子树就好了，采桑子和薄幸现在又是在做什么？

我迟迟没有回答，一是因为我猜肯定也是猜不到的，二是因为，那个时候我根本就没有心思去猜这个。我现在满脑子都是薄幸那句点名道姓的指责，说采桑子是害死了我一整个龙族这样的话，已经不是第一次被提及了，从至今仍被关在黄金屋里的瑜止，到一直同我们在一起的薄幸，我好像越来越动摇了。

怀疑就像是逐渐生长的海草，渐渐占据了我心里本该不动如山的信任。

在我脑子里翻来滚去的那个名字的主人这时候回头看了一眼，我却不知道他是在看我，还是在看薄幸。

因为下一刻，他忽而抬起了手，广袖悠悠然顺着手臂滑落下来。我的视线里却不止有他的袖子，随之一起落下的，还有那藏在山顶伺机要救苏白的小花精。

与此同时，薄幸的声音骤然响起，说的是刚刚问题里我猜不出来的正确答案：“因为，他想斩断苏白和芊珑的前世因缘……哈哈，是不是很有意思？”

他的笑声犹在耳畔，我的眼皮子却蓦地沉得很，恍恍惚惚着，居然就这么睡过去了。

待我醒过来，周围黑漆漆的。面前是苏白安静躺着的身体，以及相继睁开眼睛的采桑子和薄幸。

我往周围看了看，没看到理应守在采桑子身边的芊珑魂魄。而采桑子疲惫地揉了揉眉心，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走过来，停在了苏白的面前。

难不成真如薄幸所说，采桑子强行断绝了苏白和芊珑的前世联系？可是……可是不对啊，在苏白的心境里如何能改变历史？

“忘了吧。”采桑子望着沉睡的苏白，轻声道。

我愣了愣。

或许，他只是改变了苏白的记忆？可是，如果是那样的话，那芊珑的魂魄又去哪里了？

“采桑子……”我上前两步，却被他忽然起手一个结界拦在了离他一步之遥的位置。

我们现在身处这塔顶本就被他设下了结界，避免那白胡子老古板过来捣乱。只是第一次见到在结界之内再起结界，我有些不敢动弹，只能隔着结界看着采桑子，看着他将手伸向了苏白的胸口，并拢的双指犹如尖锐的利刃，下手果断地划开了苏白的胸腔！

我眼睛都看直了，才反应过来——他这就要取苏白的玲珑心了？！

哪里还顾得上别的，我趴过去就用力捶打着隔在我们之间的结界：“等等，等等啊！采桑子，别乱动啊！”

我嘶吼着想劝他停下来，毕竟在仙界的地盘杀他们鼎鼎有名的上仙，别说是以个人的名字难以担待，就是挂上神界的名义也没法交代啊。

“他听不到的。”薄幸霍然出现在我的身边，靠着结界悠悠然劝我省省力气，“而且就算他听得到，既然他隔开了你，就代表你没法阻止他。”

我的喊声猛然卡在了喉咙里，尽管我不想承认，但他的确都说对了。

“看来你还不够了解他。他想做的事，无论付出什么代价、牺牲什么人，他都会做到。”薄幸轻轻巧巧地笑着，就像是在说一个取悦世人的笑话，“花花，你不过是他的棋子罢了。现在他需要你冲锋陷阵，到最后他还是会舍弃你，来换取最后的胜利。”

我望着结界内的采桑子，他微微咬牙，好像有些吃力，而苏白被划开的胸腔里，已经有半颗鲜红的心脏露了出来。

“你别想离间我们的关系。”我也跟着咬牙，指甲都要掐紧肉里，“被他利用，我乐意。”

薄幸定定地看了我好久，忽而低首，轻声道：“傻子。”

对，我就是傻子，不管别人怎么诋毁，不管亲眼见到多少残忍，都愿意相信他早晚会给出能让我信服的理由。

“你呢？”薄幸要走时，我唤住了他，“你帮他切断苏白和芊珑的前世因缘又是为什么？别告诉我你只是突然想开了，想把身体还给索酒了。”

“我不像你，我比谁都想要活下去。”说这话的时候，薄幸的身子衬着漆黑的背景，显得单薄又孤寂。可下一句，他又很快扬唇一笑，强行抹散了自己身上的孤独感，“我不是帮他，我只是不想再待在别人的心境里罢了。而且，我知道你们一定集不齐六件至情之物，所以让你们得到一两件，那又有什么要紧。”

有剧烈的光芒闪烁起来，我们的对话被打断，我扭头时，看见那颗原本还在跳动着的玲珑心在采桑子的掌心里缩成了一片小小的血色玉片，再看到苏白惨白的脸，心里就是一窒，双腿险些支撑不住自己，唯有靠着结界才勉力站着。

也许是供芊珑的魂魄暂居过，我竟然觉得心里头有些憋得难受。

苏白他不是大恶之辈，相反，他还是仙界的行为准则。不过是因为拥有了一颗玲珑心，就这样被毫无道理地取走了心脏。

采桑子他真的为了至情之物，就能牺牲掉任何人么？

想着想着，我的支撑徒然消散，我的身子不受控制地往下摔去，我看到薄幸往前伸出了手，然后我落进了一个竹叶香的怀抱里。

“小花儿，这就为我的魅力倾倒了？”

采桑子轻轻笑着，我却怔怔地看着，然后鬼使神差地推开了他。

他好像也有些没有料到，任我推得后退了小半步。我其实还想去拉他，可手脚都沉得很，根本就动不得。大脑开始有些浑浑噩噩了，没一会，就只能跟着下意识的直觉往苏白走过去，一心想要把他带走。

悲痛欲绝的感情骤然席卷而来，我回手攥住了胸前的衣裳，却无法抓住窒息一般难受的心，浆糊一样的脑袋里开始重复一句话：“师傅，那是我的师傅……你们，你们在做什么啊……”

我的双腿失了力气，带着我的整个身子都瘫软在地上。面前就是苏白余热尚存的身体，我看见自己颤抖的手伸了过去，借由我的手为媒介，又有一只手的虚影，温柔地抚摸上了苏白的脸。

不，这绝不是我，这是……这是失踪的芊珑啊！

“师傅死了……师傅死了……”脑子里开始盘旋着这句话，犹如诅咒缠身，我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缓缓抬起了手。

在我的手上，那只虚幻的手时隐时现，很快，有虚无的匕首霍然闪现，冰冷的匕尖直朝着我的胸口刺了下来！

“不！”

生死时刻，我挣脱了芊珑魂魄的操纵，却只来得及紧紧闭上眼睛。

却有一股力量忽然攫住了我的肩膀，让我猝不及防地往后转身。手带着匕首刺下的去势却并没有停歇，有入肉的声音响起，是谁在我耳边闷哼了一声。

我怔怔然睁眼，被鲜血染红了的手上，还覆盖着采桑子的手。

“怨灵退散！”采桑子紧紧攥着我的手腕，即使受了伤，眼里依旧金光大盛。我感觉体内有什么东西尖叫着退了出去，待我浑身一震，才看见芊珑的魂魄带着失神的表情，跪坐在我的身后。

“师傅死了……师傅死了……”她喃喃着，抬头的时候，眼里暗淡无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