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的场景遏制不住地涌出了脑海,我看着苏白,心口竟有些阵痛。
不行,若是任由芊珑的魂魄在我体内苏醒,她会直接同我自己的魂魄一道瓜分我的身体,到最后,只怕我连自己是花饮还是芊珑都分不清楚。
这一点,采桑子却是没同过我说。他说会在暗处保护我,却没有站出来把这个微小却重要的事情点出来。
可我乐意相信他,我只当他是忘了。
苏白的表情有些奇怪的忡怔,在我还将注意力放在他红肿的眼眶上时,他竟已经从地上站了起来,并且倾身过来,将自己的额头覆在了我的额头上。
他灼烫的呼吸喷在我的脸上,我恍惚间想起了同采桑子的几次拥抱和亲吻。
“烧已经退了。”他轻轻道,回直了身子。
我竟是发烧了,在此之前我从来没有生病过。果真没有了神力的加持,就连真真正正的神也会被病痛折磨。
“谢谢……”我感觉自己呼出的空气要比苏白的还要热上许多。
有人敲了敲门,苏白扬手便开了门,我看见冰儿也红着眼眶,端着粥碗走了进来。
这我发个烧,怎么大家都哭成这样?
“好在后山的雪莲还活着,便劳烦冰儿替你熬了粥。”苏白从冰儿的手中接过粥碗,我明显地看见那一瞬间他的手颤了颤。起初我还以为是粥太烫,但当他将勺子递到我唇边的时候,我发现这粥正是刚刚好的温度。
在我以花饮的身份站在苏白面前时,他总是那样不善言辞又不苟言笑,似乎多说一个字便会折他几千年的寿数。可等我以芊珑的模样出现在白夜殿的时候,面前的他却是这样温柔,说话也多了起来,一举一动都带着呵护。
我咽下第一口粥,从床上仰头望着冰儿,算是为芊珑,也是为我自己:“谢谢你,冰儿。”
“上仙……”冰儿却忽然看了看苏白,掩住了口鼻,眼里一湿,转身便逃也似地跑了。
我茫然:“冰儿怎么了?”
苏白的目光没有追过去,淡淡道:“许是担心你。”
究竟是担心谁,我现下说不清楚。但我知道的是,在喝完粥再睡一觉之后,苏白就不在屋子里了。倒是桌上趴着一个红裳的身影,白发如瀑布一般披散着,光泽极好,看起来就像是一件云锦的披风。
刚刚那一觉又睡到了天黑,不过现在身体舒服多了。我从床上起来,忆起此地夜间凉得很,便将一旁动也未动过的绒毯拿了过来,轻轻披在了薄幸的身上。
“……”他被我一惊动,缓缓睁开了眼。
“若是困,就去床上睡会儿。”我口渴得很,一屁股坐下来便抱了茶壶一口气喝了大半。
薄幸花了一会儿时间才清醒过来,他也是艺高人胆大,在苏白的地盘还敢这么光明正大地趴在我房间里睡着。
而且,连薄幸都来了,也不见采桑子来看我。我有些失落,采桑子说他会在暗处保护我,可我到现在就没见过他。
“花花啊……”薄幸伸了个懒腰,“你这模样,啧,没有原本十分之一好看。”
他这当头一棒敲醒了我——不对啊,我现在的身份不是花饮,我不应该认识薄幸啊!万一苏白在暗处看着呢,发现我和他熟识岂不是暴露了!
我极速将刚刚披在他身上的绒毯一把扯走,没地方扔索性就往自己身上一披,颤着手指头指住薄幸错愕的脸,又惊又羞道:“你是谁!”
薄幸准确地猜出了我的想法,气定神闲道:“苏白刚刚动用了‘分血’之术,此刻正在调息呢,哪有功夫偷窥你。”
“真的假的?”我放下手,将信将疑,“什么‘分血’之术?”
红袖一拂,薄幸的俊脸凑了过来,一双黑眸闪亮得很:“某人体内藏着魔魂还不自知呢?若不是苏白临时动用了这仙界的禁术,只怕现在你已经神鬼不认了。”
魔魂?什么魔魂?这又和魔界有什么关系,我怎么越来越觉得这些事变得扑朔迷离了?
“你当真以为,我乐意跟在你身边是为了破坏你们收集至情之物的计划?”薄幸大笑,眼里带着讽意,“我没有情骨,孤独终老并不是我想要的结局。我留下来不过是想看看,你现在这般迷恋采桑子,等有朝一日你发现真相的时候,会发生什么精彩的事情。”
我皱起了眉头,不知道他什么意思。
“花花,你迟早有一日会发现,你我其实是共有一个对手。”他前面的话很含蓄,后面的话很直白,“如今放眼六界,唯一不会利用你的,只有我薄幸。”
死活想不通,我一急之下一把揪住了他的衣裳,追问道:“你是不是什么都知道?”
他低低一笑:“你也会知道的。”
“告诉我!”
“我说的话,你不会信。”他站起来,肆意地坐在了窗台上,“但我可以提示你一下。还记得妖界的蝶妖么?”
弄雨用三世的时间培养出了一株幻生花,施锦用三世的时间等到她也爱上他。我自然记得。
“她曾是苏白的侍女,你知道她为何会被贬下妖界么?”
想知道真相的心情挠得我心痒难耐,我终是忍无可忍:“你直接说,别卖关子!”
“你想,区区九彩蔷薇的花能有多强的妖力?玉儿被贬下妖界,定然不只是因为种植九彩蔷薇,而是因为有人想让她下去。”这些事情本就和薄幸无关,他说起来的时候也有些悠悠然,“你想,究竟是因为什么事,那人非要让她离开仙界呢?”
我根据看话本子的经验猜测道:“她知道的太多了?”
薄幸啪地打了个响指:“她知道了一个秘密,这个秘密不一定是那人的,但一定是那人不愿让别人知道的。”
也就是说,玉儿无意中发现了一个秘密,才会被那人设计引离了仙界。可是,既然因为怕秘密泄露而费那么大劲把一姑娘弄去妖界,为什么不直接把玉儿给加害了,这样岂不比引开她更安全?
这个想法一说出来,薄幸就笑了:“我是不是该说你残忍?”
“你才残忍!”
“可是不说你残忍的话,我会忍不住说你蠢。”
“滚!”我咬牙切齿。
他居然真的把腿往外一撩:“那我可走了。”
话都没说完,走个毛啊!我急了,赶紧把他给拉了回来:“说完再走!”
薄幸便又懒洋洋地靠在了窗台上:“没有加害她,只能说明那人不想伤她性命。换而言之,他们之间是有交情的。”
这番话听起来很有道理:“然后呢?”
“说完了啊。”他一摊手,忽而神秘兮兮道,“你猜猜,那人是谁?”
“你若是无聊的话,便去想想如何才能打败我吧。”采桑子的声音骤然出现,身子越过薄幸跳进了屋子里。
被打断话头的薄幸却纹丝不动,望着采桑子的背影,再看向我的眼神有些玩味:“花花,你自己考虑。啊,对了,无字天书里面兴许还藏着什么秘密呢?”
他明朗一笑,跃下窗台便扬长而去。
“你信他么?”采桑子轻笑,像是没把薄幸放在眼里。
我没答,心里边也说不清楚究竟是信还是不信。而且此刻看到采桑子,我心里头就像开了花,哪里还管得了刚刚薄幸说的那么多。
“你怎么来了?”
“我一直都在。”他摸摸我的头,将绒毯从我身上拉扯下来搭在椅背上,拉着我坐在了床沿便开门见山道,“身体可还好?”
我扭了扭手臂,笑道:“可好了。”又恬不知耻地凑过去,“你可是想我了?”
仔细一想,采桑子当时的笑容应该只算是礼貌的回应。可我那会儿看见他笑,恨不得赶紧扑上去吧嗒亲上一口,哪里还有心思细想。
“是啊,想你了。”他邪肆一勾唇,顺手便搂住了我的腰将我往怀间一带,清新的气息均匀地传递过来,酥得我忍不住闭上了眼。
但那气息停顿了片刻之后便离开了,我睁眼的时候,采桑子也松开了搂住我的手,听语气颇有些纳闷:“虽然知道是你,但看到现在这张脸还是亲近不起来。”
我也不怪他,还打趣起来:“不错啊!以前看见姑娘就撩的采桑神君长大了啊!”
他眨眨眼,意有所指:“是啊,遇着你,哪儿都长大了。”
哪儿都长大了……
我莫名想起了被我们丢在了客栈里的小黄书,以及七夕之夜隔着被子的某种清晰触感。
“芊珑的魂魄苏醒了么?”他站了起来,并且转移了话题。
“好像快苏醒了吧。”我挠挠头,把薄幸的话搬了出来,“薄幸说我体内有魔魂,还说苏白用了什么‘分血’之术。这又是怎么回事?”
“没事的。”采桑子也往窗台走了过去,这时候恰是背对着我的,我看不到他的表情,“芊珑的体内藏有魔魂,但现在已经被苏白抑制了,从今日起,只要芊珑的魂魄不出来捣乱,你就是苏白心里认定的芊珑转世。”
或许芊珑体内被种下的魔魂就和苏白的玲珑心一样,是仙界唯一的东西。会不会,玉儿发现的秘密,就是芊珑体内的魔魂?而她,就是被苏白给设计下妖界的?那芊珑的结局,会不会也和这魔魂有关?(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