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仙界究竟有几位高仙龄高资历的上仙，但不论一共有多少个，苏白都一定是里面最有威望的那一个。就好比九方城里神君神女无数，却人人都要给采桑子一份面子。
所以当最有威望的苏白领着我到了一处仙气弥漫的福地洞天时，我一点儿也不惊讶。
这处福地之中隐藏着一座气势恢宏的宫殿，苏白的住处和其他人隔绝开来，颇有一种催雪一般离群索居的感觉。
白夜殿是这座宫殿的名字，也是这里所有宫殿的名字，可见苏白也同我一样，是个起名废。
苏白领着我绕过白夜殿一号边上的大路，停在了白夜殿二号的门前。不过我估计等我在这里躺上一晚，再出去的时候是一号还是二号就已经随心所欲了。
大门上的朱红丝毫没有剥落的迹象，但掩着的窗前挂着一串晶莹剔透的风铃，风铃的底部挂着一片小小的树叶，树叶被风吹得翻滚来翻滚去，但我还是眼尖地看到了上面有着墨的痕迹。
很显然，这里是有人住过。
苏白也望着那风铃像是出了神，良久才道：“子饮，你便住在这儿。”
多说多错，我只是点了点头。
他转身要走的时候，背影竟然有些寂寥。我愣了愣神，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唤出了他的名字。
“苏白……”看着闻声回头的他的眉蓦地皱起，我心里紧张了一把，收在背后的手猛地捏住了衣裳，改口道，“额，师，师父……”
好在采桑子不在，不然非得说我演技不合格才是。
苏白的衣裳被风掀得飘逸，他站在原地没有动，眼神却隐去了冰冷，变得认真起来：“叫师父。”
“师父。”我自认入戏很快，模样也规规矩矩，回头真得让采桑子给我颁发一个小金人。
他好像有些心不在焉，微微垂眸望着我腕间的手链。
我搓了搓手臂：“师父……”
“嗯？”
“为什么会收我为徒？”
我只不过是被采桑子装扮了一番之后送进了新弟子的队伍，还以为是要用这种身份潜伏在仙界，替他完成一些以我原本的身份没法完成的事情，譬如探察某某仙女身上那块有胎记啊，某某仙女半夜喜欢磨牙说梦话啊，某某仙女洗衣裳总是攒七天再洗啊，某某仙女卸了妆比鬼还难看啊……
当然，如果他真的为了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让我变成现在这样，我想我会直接把脚瞄准他的屁股。
显然那些真正的新弟子们才是值得被选择的好苗子，而我就是往里面一站，结果苏白这张大饼就砸在了我的头上。
为什么收我为徒？问号后面还跟着一句，你不是只收一个徒弟么？
不过这话我没敢说，一说就暴露知情者身份了。
苏白好像总从回到白夜殿就有些不对劲，这会儿一个劲望着我，没答话，还风轻云淡地岔开了话题：“后山有些灵植，怕是都要死了。”
一番话暗示得有些太过明显——好嘛，直接说是找个给自己山头养花养草的杂役不就好了！
走之前，苏白还掌握了主动权，问出了在桥上时问出的话：“子饮，你可认得我？”
我又不傻好不好！我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你是师父。”
苏白轻应了，转眸眺望着云雾间的青峰：“书阁里有修习心法的书籍，你去选一本。”他顿了顿，好像是本不欲继续说，最终却还是开了口，“为师去冥界一趟。”
说完，身子便化作清风消失了。留我还在殿门前纠结，冥界最近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怎么一个两个都赶着往冥界跑？
推开殿门进去，内部结构和装潢很合我心意，尽管清新淡雅的风格有点不大适合我这种性子，但推开窗户之后，伴随着风铃声而来的穿堂风吹得我神清气爽。
不错不错，这肯定要比和一堆弟子挤在一间殿内要舒服多了。
我在殿内随便逛了逛。被子是叠得方方正正的，书籍是码得整整齐齐的，窗帘也都是一丝不苟地用丝带缚了，扎成好看的蝴蝶结。
唯一扎眼的地方，是书桌下面并未完全阖上的抽屉。这么看着，倒像是匆忙之间想要拿走什么东西，却因为时间紧急而来不及将抽屉完全阖上。
我弯腰，缓慢地将抽屉拉出来。
里面只有几幅画，最上面的画上是留着齐刘海的姑娘，寥寥几笔勾勒出大大的眼睛和粉红的裙子，正笑得灿烂地牵住了白衣男子的手。我辨别了半天，那男子的腰际佩着一柄宝剑，看模样隐约有些像苏白的那一柄。
这一定就是苏白，可我偏不敢认，因为我从未见过他的脸上出现过像画上这样喜悦的表情。
我蹲得腿有些麻，干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这几张画反反复复地看过，每一幅上面的苏白都是一副笑容满面的表情，隔着画我都能感受到浓浓的情意。
若这男子便是苏白，那这姑娘定是芊珑。
将画收回原处，我正想从地上爬起来，目光无意中一转，忽然看到桌子底下露出了一抹白。咳咳，这该不会是哪位仙女藏在这里的亵衣吧……
我好奇心一起什么都顾不上了，直接伸手进去就抓到了那个东西。拿出来，还是一幅画。
不过这幅画显然和抽屉里的那一堆不同，它的纸质都比抽屉里的要好上许多，已经不单单是一幅画，而是一副画卷。
我的心忽然紧了紧，慢慢展开了那副画卷。
先露出来的是一头黑发，越展开越能看见，齐刘海底下是一张小巧的脸，明眸善睐，嘴角梨涡一点点。
我就看了一眼，便猛地阖上了画卷。从地上站起来，转身可以看见梳妆台上的一面铜镜。我手里抓着画卷走过去，铜镜里映出的那个面露讶异的姑娘，赫然就是画卷上的那一个。
原来这才是采桑子的计划！他将我变成了芊珑的模样！
起先我不懂为什么“只收一个徒弟”的苏白在见到我的时候会选择收我为徒，现在倒是懂了，我顶着和芊珑一模一样的脸，任谁看了都会觉得我是芊珑的转世。
采桑子和苏白相继去冥界，一定都是为着芊珑去的。采桑子要么是要拿到芊珑的魂魄，要么是要将芊珑藏起来，而苏白百分百是为了确认我的身份。
我顿时坐不住了。我和芊珑八竿子都打不到一起，要是采桑子手慢了些，被苏白这么一查，我的身份一定会暴露啊！
……不过，暴露了也没事，反正我现在的人设是懵懂无知的普通姑娘，苏白顶多发现我不是芊珑的转世，又不会发现这一切都是采桑子的计划。
我把画卷收回抽屉里，开始计划到底是先去找一本修习心法看看，还是先去后山看一眼传说中半死不活的灵植。
结果这个时候，一个人影身手矫健地翻了进来，完美的落地姿势，一抬头赫然是采桑子。
“小花儿。”他匆匆靠近，从怀里掏出了什么东西，“这是芊珑的魂魄，虚弱得很。”
他的手里有一个晶莹剔透的小球，看不出来是谁，但既然他说是芊珑，那便是芊珑吧。我接过来，暂时纳入了体内，随口问道：“你怎么找来的？”
“从奈何桥拎回来的。”
“孟婆汤喝了没？”
“没有。”采桑子有些警觉地观望着四周，“我给打翻了。她投胎的心愿迫切得很。”
当然了，若是换做我，轮回十载就能回去，那肯定是赶紧投胎赶紧死。
“我现在需要做什么？”
采桑子意外地看我一眼：“一日不见，你竟这般善解人意？”又没时间多贫，很快道，“等芊珑的魂魄恢复意识，你说服她将魂魄借给你。”
“哈？”
“这样才能骗过苏白。”采桑子把芊珑的魂魄带走了，苏白的冥界之行定然会很快就结束。他的语速快了起来，但我是一个字也没有落下，“苏白体内有一颗玲珑心，全仙界只他一人有。你替我感受感受，那会不会是至情之物？”
原来这才是我真正需要做的啊，冒充芊珑靠近苏白，看他体内那颗玲珑心是不是至情之物。
“可是没了心脏不就得死吗？”
采桑子不知道察觉了什么，脸色微微一变，最后再抚了抚我的头发：“我会在暗处保护你。”便即刻翻窗户离开。
苏白几乎是同时推开了门，也不看我，只是看着尚有些晃动的窗户有些出神。半响，才望向我：“子饮，见到为师为何如此紧张？”
天可怜见，我真的不是因为见到他而紧张，我是因为担心采桑子被发现而紧张。
“我……我……”我深呼吸了一口，擦了擦汗涔涔的手心，“我还没去书阁，呵呵，呵呵呵……”
苏白不置可否地蹙眉。
我把心一横，猛地扑过去往地上一滚就搂住了他的大腿，不管不顾地哀嚎起来：“师父！！！我没有按照师父说的来做，求师父千万不要把我赶出去啊！！！”
“……”苏白抽了抽腿。
我抱得更紧了，什么口水都往他衣裳上擦：“师父啊，你不要让我一个人，这里好空旷，人家好怕怕！！！”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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