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3.当我成为沈若水

情字崖顶。

这里算得上是沈家村最高的地方，可以俯瞰到百家灯火。采桑子无言地凝视着深不见底的悬崖，良久，突兀道：“小花儿，来，咱们殉情吧。”

我果断退了两步，生怕此刻求真务实的采桑子为了还原十八年前的殉情故事，而将我一把推下去。得不到我回应的采桑子一回头，露出一副很受伤的表情，转而到索酒处寻求安慰了：“索酒，小花儿不肯同我殉情。”

要知道索酒本不是个多话的，不过为表情谊，他也不能置之不理，便侧目看我一眼，淡淡应了：“哦。”

诚然，采桑子也不苛求他说出些什么话来，就等他一开口便上前同他勾肩搭背起来：“要不，咱俩殉一个？”

索酒睨他一眼，这回连“哦”都不说了，避开他的手便走到了另一边。

现在一看到索酒黑脸的样子，我就会自动代入到薄幸身上，我开始极度怀疑索酒是长期遭受采桑子的折磨才分裂出了薄幸的人格为自己报仇。想着想着没忍住偷笑了一下，结果一偏头，恰恰对上采桑子的目光。

“看……看我作甚。”我双手环胸，警惕地离他远了几步。

“你好看啊。”他弯眉一笑，眸子里纯澈得好似一汪映着夕阳的池水。

事实上，依照我对他的了解，这池水底下可藏着数不清的坏点子。可是这些我分明都知道，一听他夸我，还是不由自主地有些得意忘形。这得意忘形直接导致了我本来就薄弱的防御被他攻破，当他打横将我抱起的时候，我整条龙都感觉飘在了云层上——

他居然抱我了抱我了抱我了抱我了！！！

我双手几乎是下意识地勾在了他的脖子上，眼睛不知道看哪里，便索性盯住了他的脸。论容颜他确是没有索酒好看，但他嘴角上扬时带着的那股子痞气简直不能再有魅力。他举手投足间的优雅昭示了他高贵的身份，而他掌握分寸的玩笑也代表他不像索酒那般清心寡欲。这么一想，若说索酒清淡如水，那么采桑子就像是酒，一接触便令人欲罢不能。

“小花儿……”他轻声唤着我。映着皎洁的月光，好一个唇红齿白的美少年。

我看得有些迷离了，声音也柔软了不少：“……啊？”

“松开手，来摸摸我。”他眨着眼睛。

摸、摸摸他？难不成，他要继续那个什么都没做的采花之夜？我脑中闪过某种不堪入目的画面，霎那间脸红：“摸……摸哪儿……”

“摸哪儿都行。”对于我的犹豫，他表现地有些异样的急促。

我脸更红了，偷偷瞟了索酒一眼，咬唇道：“在这里，不……不好吧？”

“没事儿，快点。”他动了动脖子，我也就顺势收回了手。正纠结到底是要摸哪儿呢，就听到了他带笑的声音，“小花儿，我们来世再见。”

我没反应过来：“啊？……啊！！！”身体一个腾空竟是被抛了出去，我眼睁睁看着采桑子笑意吟吟地冲我挥挥手，而我刚到嘴边的问题也生生换作了一句尖叫——

“采桑子我跟你没完！！！”

吼完一嗓子，我的身体“嘭”地化出了原形，悬在半空冲着还在崖顶的某个坏家伙张牙舞爪。这里本就离村子有点儿距离，我那一嗓子没能掀起什么波澜，倒是无意中激起了崖底的回应：“汪！汪汪汪！”

估计是懒得再下山，采桑子也直接跟着跳了下来，脚底凝起一团灵气，稳稳地载住了他。没过一会，索酒也直接踏着云下来了，忽略那云不谈，他俩看上去倒是更像一对殉情的。

我率先抵达崖底，正想着先躲起来吓采桑子一下，刚钻进草丛里呢，就听到一声近在咫尺的狗叫声，一扭头，嗬，不是别人，正是大黑。

它冲我摇摇尾巴，想必是认出我来了。然后叼着我的裤腿，像是要带我去什么地方。

采桑子也差不多下来了，我本想吓完了他再出去，没想到他一落地，大黑就开始叫了起来，成功地将他引来了我的方向。被人赃并获的我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它的头，小声埋怨道：“好哇你，是不是也心悦采桑子啊！”

它也不理，撒欢儿就跑。没奈何，我只能跟了上去。

大约是对这里很熟悉了，隐藏在黑暗里的夜行狗大黑犹如猎人一般冲向了自己的目的地，爪子在土地里扒拉扒拉，竟当真被它扒拉出了什么东西。然后它叼着那洁白的物什献宝一般放在我面前，乖巧地摇起了尾巴。

这是什么？我好奇心大盛，正要拿起来，采桑子拍了拍我的肩。

“哪里来的玉珏？”

他话音刚落，我便拿起了那块玉珏。与此同时，我只感觉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原本还有月光洒落的夜色徒然变成了一片漆黑。

再醒来，我竟然回到了屋子里。身子并没有想象中的难受，但总觉得有些不太对劲。外面天已经亮了，我从床上坐起来，阳光从窗户中照射进来，铜镜在桌上投下了一大片阴影。

这里是……沈若水的房间？村长不是不愿让我们几个“少年”住进她一个姑娘的房间么，怎么这会儿竟然让我躺在了这里？

想不太通，我索性放任不管了，穿上鞋就要往外走，想去看看采桑子在不在。头有些微的昏沉，我正要推门出去，门却被人敲了敲，然后从外面推开了。

是村长，可能是昨晚睡得好了，看起来特别精神。

我礼貌地笑了笑，猜测他是来关心我的身体状况的，正要说没事呢，他便先开口了：“我带了客人回来，中午多炒几个菜。”

“啊？”我愣了愣。

“快点儿啊！”他说完便又匆匆走了，背影看起来精神奕奕，压根就不像是中旬的年纪。

什么情况，我这睡了一觉，怎么就从游医成了厨师？再说了，就算是厨师，村长对我态度未免也太过随便了吧？

我满头雾水，想回去再躺会儿，就在走回床上的时候，经过铜镜时不经意扫了一眼，差点没戳瞎自己双眼——开玩笑的吧？谁趁我睡觉给我换了身没见过的鹅黄色襦裙啊！

走近一看，更是傻在了当场。

铜镜里的姑娘眉清目秀，一看就是个温柔的姑娘，平素许是会待在闺房里做做女工，或是同几个小姐妹在外踢踢毽子。可是不管是做女工还是踢毽子，这！姑！娘！都！不！是！我！啊！

再看两眼，这分明就是躺在棺木里仅剩一缕幽魄的沈若水！

我这是……被吸入幻境了？

拍拍脑袋回想起月夜之下，我在大黑的带领下，寻到了一块玉珏。那时候采桑子的手正搭在我肩膀上，十有八九，他也跟我一起被吸进玉珏幻境里了。

我开门出去一看，这里和如今的村长家大致是相同的，来来往往的村民有些是眼熟的，但基本都年轻了不少，如果没猜错的话，这里是十八年前的沈家村。

刚刚村长说什么来着，带了客人来，让我去炒菜？

我的身体有轻微的不受控制，估计那是按照既定的历史存下的记忆。我按着这具身体本身的记忆走到了厨房，到处翻了翻发现食材不够了，便跨上篮子去菜园摘菜去。

要说我压根就不会做饭，摘菜都不知道要摘什么。好在这具身体还存有历史记忆，我也就随它去了，像个外人一样看着自己摘够了青椒番茄一类的蔬菜，然后挎着有些沉了的菜篮子转身要走。

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虚弱的咳嗽声。

我脚步一顿，屏住了呼吸。伴随着咳嗽声一道出现的，还有菜园外灌木沙沙作响的声音。

外面有人。

我放下菜篮子，小心翼翼地朝着声音的来源处走去。

估计是菜园外有灌木作为天然的栅栏，所以就没再另外用木头栅栏隔开。我顺利地走到了灌木丛前，蹑手蹑脚地扒开了树丛，一个满脸是血并且正在咳嗽加吐血的男子赫然引入眼帘。

我吓了一跳，连忙把他从灌木中拖进了菜园里。

“呼……”他微微睁眼，看见我，虚弱地握住了我的手，“若水……还能再见到你……真好……”

敢情认识啊！

记忆让这具身体伸出手去，想要抚摸受伤男子的脸。我及时制止住了这个举动，同时也明白了过来，这应该就是和沈若水两情相悦之人。

身体虽然不是自己的，但我还是我。看那受伤男子腹部的伤口正汩汩地流出血来，我也没多想，双手结印便将治疗的术法施在了他的身上。

过了不久，伤口愈合完全。男子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总算是有力气从地上坐起来了。我就奇了怪了，这要是换做真的沈若水，她一介凡人，是要怎么给自己的心上人疗伤？

但现在也没时间多想，村长估计快要带着客人回来了，我得快些去炒菜才是。

我将那男子带进了村长家，他像是在这里住过，轻车熟路地便回到了村长给我们住的屋子里。身体催促着我赶紧去厨房，但在那之前，我拿着沾湿了的帕子走了进去，想让他擦擦脸，顺便看看他长什么样子。

男子眉目清俊，带着一股与生俱来的儒雅。

我瞧了一眼，便忍不住瞪大了眼——孤鸾？！（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