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妇人家和其他家中不同,首先没有冷不防出现的贵重物品,其次没有入手柔滑的上等绸缎,最后也没有当作谢礼的金银细软。更甚者,除了她,屋内就只有一条病重且年迈的黑狗,根本没有可以干活的年轻人,她家中贫困得都快揭不开锅了。
我望着大黑,大黑趴在窝里可怜兮兮地望着我。
虽然我不知道游医具体都会些什么,但起码不应该会抢兽医的生意啊……但是看在老妇人孤身一人的份上,我还是让大黑幸运地成为了人界第一条接受过神赐灵力的狗。
虽然这于它即将耗尽的寿数并没有多大用,但重获健康的大黑还是开心地围着我撒起欢来。
老妇人也开心得很,端着空杯子要去给我倒水。我本就渴得不行,立马就跟着她走了过去,又有些奇怪于她家中贫穷的程度,含蓄道:“沈家村很富裕啊。”
她不明所以地笑了笑:“富裕啊,那都是年轻人的了,老太婆哪里挖得过他们哟。”
我没太懂:“挖什么?”
“挖矿石啊。”老妇人提起水壶,却又放下,掀开壶盖往里面瞅了一眼,“咱们沈家村啊,就是个矿石村。村里年轻力壮的,都是靠挖矿石发的财哟。”
好家伙,这居然是个矿石村啊!什么田间劳作,那都是去挖矿石的啊!
想来是壶里没水了,老妇人又颤巍巍地走去水缸里舀水,一打开盖子,水缸里也就剩小半瓢水了。我也不嫌弃,一口气就喝光了。想着她一个老人家打水不方便,便决定给她打缸水来。
直到这个时候我才有些羡慕那四海龙王,一个个肚子里都藏着海,随时随地能喷出水来,也不用担心口渴的问题。像我这种神界的龙,离开水太久都能晕厥过去,也就只能靠着这点天赋和这个颜值混口饭吃,哥哥好歹还有棵星庭树可以守着,我压根就是一吃白饭的。
老妇人哪里舍得让我这个“大黑的救命恩龙”去打水,非要拉着我坐下来,翻来覆去地念叨着:“十八年了啊……终于来了啊……”
我又想问究竟是谁答应过要来救她,又要如何才能救她,但最后还是选择问了一句:“她现在在何处?”
“老太婆哪里知道哟……反正你们再不来啊,沈焰就要把若水葬了啊!”
沈焰,村长沈焰。原来昨夜在地窖里发现的那口棺木里的姑娘,当真就是沈若水。
太阳即将下山的时候,我感觉该回去了。大黑老是叼着我的衣裳想带我出去,但老妇人死活不让我去打水,我也没逆着她,先离开了屋子,打算晚上当一回田螺姑娘。走之前,我偷偷将那一锭得来的银子留在了桌上。
回到村长家的时候,采桑子好像已经等了很久了。
“怎么才回来?”他放下茶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一看就知道勘察已经有了进展。
我也将药箱搁在一边,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病人太多了。”
村长和索酒都不在,桌上放着给我留的饭菜。我也不客气,风卷残云就给吃完了,看得采桑子直乐:“小花儿,我是亏待你了么?”
我刚想说话,就打了个饱嗝。不得不说,这些人界的家常菜还真是味道不错。擦擦嘴,我把打听到的消息撂了出来:“沈若水就是昨晚那位躺着的姑娘。”
“果然。”采桑子微微勾唇,像是已经猜到了,又将自己打听到的消息分享给我,“后山有一座矿山,白天村民们就在矿山上。不过这绝不是他们排外的原因,真正的秘密,在山顶。”
我像听故事一样听完,端起水杯连喝好几杯:“山顶有什么?”
“不知道,除了村长,没有人能上去。”采桑子陷入思考,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听说那是祖辈留给村长兄妹的宝藏。”
“这种秘辛都能打听出来?!”我震惊于采桑子搜集消息的能力,想想可怜的我,辛苦了一整天也就知道了点他已经猜出来了的消息。
采桑子打了个响指,得意洋洋:“魅力太大,姑娘们都抢着送消息过来。”
“嘁!”我送他一个大大的白眼。
他突然凑过来,夸张地用手扇了扇风:“好酸的味道,谁家醋坛子打翻了?”
“你说谁……”我一扭头,猝不及防地同他四目相对,到嘴边的话也紧跟着戛然而止。
他的金色瞳孔也是使过障眼法的,但这对我并没有什么用处。我盯着他流光璀璨的眼,目光往下滑过他高挺的鼻梁,再停在他勾着痞气弧度的唇,一时间感觉呼吸紧了紧,越发地有一种吻上去的冲动,就仿佛是尝过甜头的蜜蜂,就再也舍弃不下花蜜。
有什么温热的东西覆住了我的后脑勺,压着我往前倾了倾。他的眼神染了几分迷离,一时间我分辨不出那是真的还是演的。
管他呢!我咽了咽口水,下意识闭上了眼。灼烫的呼吸近在咫尺,采桑子特有的竹叶香好闻到令我不由自主地沉沦。
“咳。”
一声煞风景的轻咳打破了屋内所有的暧昧气氛。
我猛地睁眼,手忙脚乱地推开同样吓了一跳的采桑子,转头看见背对着我们的索酒站在门口。他用身子挡住了我们看出去的视线,也隔绝了外面人看进来的目光。
采桑子收回手之前,像是安抚我一般拍了拍我的头:“待在这儿。”自己则起身出门,同索酒站在了一起。
屋外传来了村长的声音,但我压根就没心思听他们的对话。刚刚的气氛还没完全从我脑中散去,我连喝了好几杯水还没能把那份心悸给压下去。望着他长身玉立的背影又忍不住想,他刚刚是要吻我么?
他刚刚确实是要吻我的吧?
“我亲他”跟“他亲我”那完全不是一个感觉。他……是不是开始喜欢我了?
控制不住地再回想了几遍刚刚的画面,我感觉我的心都快要兴奋到蹦出来了。一会儿该怎么面对他,是装作没反应,还是装作没反应啊……对了,我是不是该换回女装了啊,不然他老将我当成兄弟也不方便我下手啊……
思绪转来转去,最后采桑子回屋的时候,我刚把那杯用来平静躁动内心的水灌下去,扬着笑脸看着他,没话找话:“怎么了?”
“村长问你回来了没有。”他却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慢悠悠回答了我的问题,再留下一句,“回屋吧。”就率先走了。
这种反应,就和那天我不小心强吻了他之后一模一样。
我顿时有些颓丧,同时又有些气恼。我恼他不像个没担当的男子,这回却点完火就跑了。
索酒却没有走,而是随我一道目送采桑子远去,才风轻云淡道:“第二回了,不给我封口费么?”
什么时候开始,索酒也会开玩笑了?我听完愣了愣:“你……你是薄幸?”
直到他的脸色微微变了变,我这才又看到他腰间的酒葫芦。这么一想,好像在妖界时的确是因为没有多注意这个特征,才让薄幸扮成索酒给糊弄了过去。
“薄幸近来不受控制,我随时会陷入沉睡。”好像从一起喝过酒开始,他就对我没了明显的敌意,“他做事随心所欲,不顾后果。你定要替我看着他。”
“额……”我迟疑着。
要采桑子看着倒还说得过去,要我看着,开玩笑吧?论武力,我打不过薄幸,论智商,我也比不过薄幸,我拿什么看着他?总不能绑一路吧,就算是绑,我还不一定绑得住他呢,毕竟在妖界的时候,我好不容易才理顺了幻生花和弄雨的关系,而他早就从进入妖界的时候就谋划好了后面的一切。
拜托,能让采桑子都承认的聪明,可不是吹牛吹出来的。
大约是知道我会拒绝,索酒从袖中取出了一个红木小盒子,交到我手上的时候,一脸的了然:“也许只有你能看住他了。”
我纳闷:“这是什么?”
“我在妖界醒来时发现的。薄幸在上面留了纸条,说要给你。”
这又是玩的哪出?该不会又是一个新计划的开始吧?
我不敢打开,生怕中了薄幸下怀,便直接揣进了怀里。
“夜里有行动,就一起回屋吧。”索酒说着,负手离开。
我还不知道行动是什么,但我猜左右是跑不过要去山顶一趟。我跟在索酒身后回了屋,实在是累了一天,靠在椅子上等着等着就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了,只感觉周身簇拥着柔软,不知道何时被从椅子移到了床上。我掀开被子起床,发现他们两个居然都不在屋子里。
难不成我睡过头了,错过了行动时间?我赶紧穿好鞋,蹑手蹑脚地刚要推门出去,就隔着一堵不隔音的墙,听到了有人在说话。
“在我拆了情骨之后,才知道感情是弥足珍贵的东西。”无论是声音还是话里的信息,都表明了现在的说话人是索酒,“你该好好珍惜才是。”
沉默了许久,采桑子的声音响起,难得得带上了一些执拗:“无相境毁灭那日我发过誓,在情骨重铸之前,我不谈感情之事。”
竟然……是这样?
索酒叹息:“拆情骨本就是我自己的决定,与你无关,你又何必。”
想来这样的话已经听过无数次,采桑子并没有言语。
这时索酒忽然道:“其实你是心悦花饮的吧。”
我垂着的手猛然捏紧了衣裳,感觉自己此刻就像是等待着判决的犯人,不知道自己将会面对怎样的结局。采桑子他……会回答什么,是承认,还是否定?
“哈!”
良久,采桑子轻笑一声。在回答的时候,他连语气里也带着笑,光是听着,就能想象出他那神采奕奕的模样:“索酒,你还不了解我?放眼六界,哪位姑娘我会不喜欢?”
机智如他,一个玩笑便化解了这个问题。可我心里却像是堵了一块石头,失落到不由自主地松开了手。
我自以为他想吻我就是喜欢我,只可惜,我听得出他的玩笑,却听不出他的心里话。(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