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7.夜里是谁在哭泣

人界的一天不及妖界，更是不及神界。从早上到现在我还以为才过了半天呢，没想到居然就到了晚上。晚上就该操心住宿问题，其实我是不在乎的，我找个水池子扎进去就行了。但是这在村里多稀罕啊，有见识的知道我这是能人异士，没见识的估计还以为我是什么妖魔鬼怪呢。

村长家只有一人，空屋也只有两间，他的意思是我们三个反正都是男子，干脆都睡一个屋得了，床上睡两个，地上睡一个。这另一间空屋不也没人住么，我正想拒绝，采桑子倒是起了玩心，拉着我到村长面前，非要他从我们中间选一个最俊的。这村长一个年过中旬的大男人，眯着眼看了我们半天，最后指着我说：“我看，这位大夫生得更俊。”

乐得我当即同意打地铺了。

采桑子也不恼，一抬手就摘下了我的发簪，将我往人堆里一推，指着我和我身边的羞涩姑娘继续问村长：“她们两人谁更好看？”

村长又眯着眼看了半天，手指刚要指我，眼睛便瞪了瞪，冷不丁道：“这位大夫的发色……”

原本在进村时就想到了这个问题，施了点障眼法也算是蒙过了这些没有法力的村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把这事给忘了，看村长这反应，估计是那障眼法在采桑子摘我发簪的时候给破了。

所幸关于这个问题我早就想好对策了，撒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的：“哦，药草染的。”又补上一句，“治病用的。”

印象里，人类对于一切有病的生物都会带着些同情心。果然，村长惋惜地看着我，又“咦”了一声：“那这瞳色……”

“哦，这是药草的副作用。”

村长终于不再问。

人群渐渐散去，夜晚归于宁静，我们三人洗漱过后，纷纷钻进了一间屋子。

我有些尴尬，毕竟我是个姑娘。于是我候在门边，想等着村长睡一会儿，我再偷偷溜进那另一间空房去睡。采桑子慵懒地躺在床上，倒是对新环境适应得很好，还拍了拍一旁的枕头，打趣我：“小花儿，咱仨兄弟一块儿睡。”

我这还没开始脸红呢，索酒倒是走过来了，看起来像是要出去。我好奇：“你去哪儿？”

他意味深长：“不便打扰。”

本来没红的脸果断红了。

最后我还是趁着夜深人静，抱着被褥就溜进了另一间房。

毕竟是偷偷摸摸的，也没敢点灯，还好能借着窗外的月光看清里面的陈设。这里打扫得很干净，因为没有问到尘封已久的灰尘味道，手指摸过的地方也没有任何痕迹。无论是摆设还是装饰，这里都不像是一个大男人的屋子。尤其是在我看到桌上的一面反扣着的铜镜之后，我几乎可以断定这是个姑娘的屋子。

不应该啊，如果说是村长的夫人，那也不该是和他分居的。难不成是村长的女儿？正好看这些小挂件也是年轻姑娘喜欢的类型。这么一想，倒也可以理解村长不愿将这间屋子借给我们住。

不过我也是个姑娘，应该不要紧的吧？

我给了自己理由之后，喜滋滋地躺了上去。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我忽然被一阵奇怪的声音吵醒了。揉着眼反应了半天，我赫然听出来那是一个姑娘的哭声。没想到来沈家村的第一个晚上就不消停，难不成这屋里有鬼？

我合衣起床，屏息聆听着那阵时隐时现的哭声。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我确信不在里面，便推门出去，沿着声音绕过我这间屋子，再绕过相连的采桑子的屋子，很快发现旁侧有一条小路，不知道通向什么地方。

但哭声不在远处，而是在就近的地方。我在屋后转了几圈，只感觉那声音就在我脚底，但完全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进去。

不得不说，现在有些起风了，月色也微微被云遮住了些，再加上这从脚底下传出来的哭声，整个儿气氛都有些诡异。

更诡异的是，在哭声稍微停了停的时候，我听到了一阵脚步声。

那脚步显然是刻意放轻了的，但也不是像我这样完全压抑着力量走过来。光是听着就知道，来人走得堂堂正正，丝毫不像我，走得鬼鬼祟祟。

我连忙蹑手蹑脚地找了个地方藏了起来，刚蹲下来才发现前面有一棵大树不偏不倚地挡住了我的全部视线，偏生我又不知道来的是个什么身份，怕一动之下暴露了身份。

所幸我耳朵好使，如今也只能暂时用耳朵来代替眼睛了。

那脚步声盘旋了一会，估计是和我一样，发现了那来自地底的哭声。然后那脚步停了一段时间，不知道在做什么，再响起的时候，居然好像是朝我的方向过来了。

不会吧，这样一动不动地都能被发现？

我咬牙屏住呼吸，尽量把自己缩进草堆里。可那脚步声就好像已经知道了我的方位，哪儿也不去，就直直走了过来。

一步，两步，三步……

我的手心都开始出汗了。

那脚步声停在树前，不知道是看见我了，还是没看见我。我动也不敢动，整个身子都已经紧绷到了极点，生怕一个松懈就被来人发现了。

终于，那人偏离了方向，从我藏身的地方绕了过去。我余光追过去，这时候才发现，原来我旁边就有一条更小的路，只不过刚刚情况太紧急了没有发现。

我收回目光，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谁知道这还没完，就在我那口气松完之后，那脚步声居然又折返了！

我身子又是一僵，余光清楚地看见有个黑影停在我身侧，不用看就知道他一定是在盯着我看，也不出声，天知道是个什么东西……

“小花儿，大半夜的你跟谁玩捉迷藏呢？”

……哈？？？我还以为是什么怪物呢，原来只是虚惊一场啊。

采桑子将我从黑暗里拉出来，伸手摘掉我头上沾着的树叶扔回草丛里，拍拍手道：“我就说，谁鬼鬼祟祟从我们屋前过去了。”

“嘘！”我示意他小点儿声，因为这时候那哭声又响起来了。我用手肘推了推采桑子，神秘兮兮地问他，“你听到哭声了么？”

他感受了一番，摇头：“没有。”

夜风吹来，我打了个寒颤。他偏头看我一眼，二话不说便脱下了本就是随意搭着的外袍，披在了我身上。专属于采桑子的竹叶清香袭来，我感觉自己猛地被幸福的大饼给击中了。

就在我感觉幸福得冒泡泡的时候，那诡异的哭声骤然停了，在成功地引起了我的注意力之后，地底的姑娘开始笑了起来。

什……么……情……况……

我不死心，又问：“那……你听到笑声了么？”

“没有。”采桑子说这话的时候，眼睛却是盯着那块传来笑声的地面，“但是，这底下有一缕魂魄。”

我的全部注意力都被那哭声和笑声吸引去了，哪里还察觉得了那缕魂魄的存在。采桑子带着我转身，往他刚刚找到的那条小路走去。

虽然气氛还是一如既往地诡异，但是此刻有采桑子在身边，我好像觉得放心了很多。

“你知道这里通向什么地方？”

“不知道。”他坦然，“白天我发现这里有个井，并且井底没水。”没说两句又开始开起了我的玩笑，“想着晚上来看看，正好遇见你偷偷摸摸地路过，还以为你跟谁要月下私奔呢，干脆就跟了过来。”

我心道，还能跟谁啊，月下，私奔，说的不就是我俩么？

很快到了井边，采桑子轻轻松松地移开压在井上的大石头俯身看了眼，便先翻身下去了。我借着月光瞅了一眼，正看到采桑子站稳了，双手举起来要接我下去。

这口井的确不深，不对，这根本就不是一口井，这压根就是一地道啊。以我们所在的位置为中心，向不同方向延伸出了三条地道，其中有一条估计是坍塌了，被泥土给堵住了，还有两条，基本可以说是通过这口井相连在了一起。

我循着笑声的方位，和采桑子选择了一条路。

地道里比外面更安静，耳边除了那时不时出现的笑声，就只能听到我们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和因为气氛紧张而并不均匀的呼吸声。尽头有诡异的光亮，我走在采桑子身后，忍不住攥住了他的衣袖。

他好笑地将我往身边拉了拉：“你不是天不怕地不怕么？”

我是不怕鬼，但我怕鬼突然蹦出来吓我啊！

光亮来自于一个地窖——或许曾经是地窖，但现在不是了。我们几乎是同时走进去，看见眼前的一幕，我都要惊呆了。

只见地窖四周围绕了一圈蜡烛，显然都只剩下一点点了，遍地都是白色的烛泪。就在这一圈白蜡烛的中间，赫然停着一口未钉盖的棺木，红漆脱落的地方，木材已经有些腐朽，可见已经停了有些年头了。哭声和笑声一瞬间都消失不见了，棺木中躺着一个年纪轻轻的姑娘，面容姣好，呼吸均匀，就好像只是睡着了一样。

“三魂七魄仅存一魄。”采桑子看过，得出结论之后，却又有些纳闷，“三魂都没了，怎的还能呼吸？”

我的目光却被她腰间那枚花纹奇特的圆形玉佩吸引了。那种花纹，看起来就好像是数不清的线缠绕在一起，听起来有些凌乱，看起来却有种奇异的美感。

“先回去吧。人界的一日过得比神界快，怕是不久就要天亮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