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花儿?”
略带迟疑的声音唤醒了我。我睁开眼,面前赫然是放大了的采桑子的脸。
这不是寻常意义上的放大,我此刻眼里的他就好像放大了好几倍,一只眼睛都快赶上我的脸大了。我还有些没回过神来,但已经闻不到那种奇异的香味了,而且面前是一片光明,看来天不亡我,我没能化成脓水,从紫金葫芦里出来了。
身子还有些软绵绵的,我头昏脑胀地看着面前巨大的采桑子,不知道在我被关进葫芦的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
由于被放大了,他此刻的任何细微的动作我都能第一时间发现。他微微皱了眉打量着我,张了张口却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忍不住道:“你怎么……”
看他说话很艰辛的样子,我好心地把话头接了过去:“你怎么这么大?”
他愣了愣:“你真是小花儿?”
说着,就伸手过来……轻易将我提了起来。
我这才反应过来,不是他变大了,而是我变小了。先前在紫金葫芦里恢复了原形,现在我还是一条袖珍龙,并且四肢乏力得很,一时半会是变不回人形了。
不知为何,在他面前现出原形总让我有种裸奔的感觉。然后我好心提醒他:“男女授受不亲。”
他也一本正经地向我咨询:“男男授受可亲?”
说真的,要不是我心悦他,我还真怀疑他早就跟索酒是一对儿了。我把身子盘旋在他的手腕上,昂着头环顾四周,发现我们现在是在一个洞穴外。
天色已经有些暗了,周围安静得好像只有我们两个。
不由自主回忆起在紫金葫芦里下坠的那一刻,浓烈的香味和着沉沉的死气扑面而来。这里不知道吞噬过多少人,也不知道那些人死后化成的脓水是积攒了下来还是倒了出去。连自诩天不怕地不怕的我想起来都有些后怕,若是此物被薄幸夺了,那采桑子该如何是好?
虽然我知道他曾经喜欢催雪,但是这并不妨碍我喜欢他。
念及此处,我急急打听起紫金葫芦的下落:“关我那破葫芦呢?”
采桑子的表情淡然又洒脱:“没了。”完了还童心大起地捏了捏我的龙角,“你怎的这么小,我险些以为是条小白蛇。”
我哪里有闲心听他瞎扯,一听他说紫金葫芦没了顿时就紧张了:“没了?是被施锦抢走了,还是给了苏白,还是……”最不想提到这个可能,“被薄幸夺去了?!”不由得懊恼道,“那葫芦里太可怕了,若是被薄幸夺走了,用来关你怎么办?我这三脚猫的功夫可打不过薄幸……”
“小……”他微微启唇。
可我那时候正交代着重要的事,还以为他又是要玩闹,便硬生生打断了他,认真地叮嘱道:“他要是来找你,喊你名字的时候你可千万别答应,我没有催雪那么厉害,我可保护不了你。你若是被关进去了,我……我……我就……我就只能一个人替你去寻至情之物了……”想了想,“若是你不放心让我帮索酒重铸情骨的话,那……那要不咱们现在就去把葫芦抢回来?”
他眼神复杂地望着我。
我扯了扯嘴角对他笑一笑,笑完才想起我现在还是龙形,再怎么笑他都看不出来。
“花饮。”
他突然正色,唤着我的全名。我默默撇开头,他让我瞬间有种心慌的感觉,就好像是做了坏事之后被哥哥抓住了一样。
“花饮。”
他又唤了一遍,我艰难地扭着脖子故意不去看他,怎奈他如今比我大上好几倍,两根手指轻轻一捏就将我的头朝他的方向扭了过去。
他的眼睛真的很好看,他的嘴也是。望着他迷人的唇形,我情不自禁地咽了咽口水。
“花饮。”
第三遍,我心里仅有的旖旎情思都被吓走了,战战兢兢地开始回放刚刚自己说过的话。是我说他会被薄幸关进紫金葫芦里让他感觉在我心里他比薄幸要弱?还是我刚刚为了把重要的话说完而打断了他的话让他感觉心里不畅快?该不会是我刚刚口不择言提到催雪让他怀疑我在调查他的过往了?
惨了惨了,这个平常都只唤我小花儿的家伙居然接连喊了我全名三次,我一定是惹他生气了。
我耷拉着头,准备好迎接暴风雨的洗礼。
“如果有朝一日我不在了,你就不要再管至情之物的事。”
我愣了一下:“啊?”
头猛地一暖,竟是他捧着我的头把我揉进了怀里。我被他捂在心口,他的声音一边从空气里传来,一边从胸腔传来:“小花儿,我们之间的恩怨本不该将你拉进来。若我不在了,你就把我们都忘了。”
说得就跟真的似的。
可是他这个傻子,感情这种东西怎么可能说忘掉就忘掉。
我不太擅长应对这样煽情的画面,尽管我很享受他主动给我的这一个拥抱。于是傻笑两声,顾左右而言他:“你是怎么救我出来的啊?”
他松开了我的头,给了我一个这样的开头——当时施锦猝不及防地将傻不拉唧的我收进紫金葫芦里之后,施展了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隐身术,光明正大地从他的眼皮子底下逃跑了。
然后没有经过,他就直接给了我结局:“后来我抓住他了。”
总的来说,疑点不少。
首先,他本来就追踪不到施锦的去向,更何况施锦还隐了身,他又是如何找到我的?其次,紫金葫芦怎么说也是仙家异宝,他又是怎么把我从里面弄出来的?若真实他把我救出来的,那如今葫芦怎么就不在他手上?
这么一想就让我想起了在万妖宫大殿上的一幕。当时光顾着看他潇洒的身姿了,骨头都被他那句来接我了酥到不行,哪里还有心思思考他究竟是怎么知道我在大殿上而不是还留在散灵之地的寝殿中?
就好像不管我在哪里,他都能找到我一样。
盘住他手腕的身子紧了紧,我针对第一个疑点,忍不住问道:“你究竟是怎么找到我的?”
哪知他沉吟了片刻,目光往我身上一瞥,意有所指的模样让我陷入了沉思。
如今我是原形模样,已经撇去了繁复衣物的干扰。沿着身子一路看下去,从梅花锁魂看到生死印,再从装着八卦石的荷包看到苍翠欲滴的执手玉佩,我也跟着沉吟了一下,茅塞顿开:“是不是你的一对玉佩可以互相感应?”
他没说话。
我就当他是默认了,话题直接跳过,进入第二个疑点:“你怎么把我从破葫芦里弄出来的?”
他又没说话。但很快,他带着我,转身就进了洞穴里。
洞穴里光线更暗,饶是如此我还是可以看见并不深的洞穴里五花大绑着一个人。采桑子手间凝聚起了一团绿色的神力聊以照明,我趁机伸长了脖子,终于把那人的面貌看清楚了。
那又是一张陌生的脸,额头顶着一个小小的“王”。我甚至有些怀疑施锦在把我吸进紫金葫芦之后根本就不像采桑子说的那样隐身了,说不定,他只是易了个容而已。
他的脚底似乎有什么东西,我离开采桑子的手腕想过去看看清楚,结果还没开始腾云呢就被采桑子拽着尾巴扯回了手掌心:“你想看什么,我说给你听。”
我挣扎:“我要腾云!”
“想腾云?”他托着我,往施锦的脚底凑过去,“你这么袖珍,我的手掌心不比你的云大?”
嘁,裸的嫌弃。
他嫌弃我的云,我可不嫌弃他的手。享受着这个全自动手掌云,我在能看清楚那是什么东西的距离及时喊了停。眼前的一幕几乎让我震撼,施锦脚边有一堆黑色的碎片,别的我不认识,葫芦嘴的形状可是一点儿也没被破坏。
难怪问他紫金葫芦哪去了的时候,他回我说没了。好嘛,敢情他根本就没有救我出去的法子,直接把这葫芦给砸了啊!
采桑子收回手,连带着我也跟着升了空。他看向施锦的时候面色那叫一个冷峻,尤其是映着他手间那团绿莹莹的神力,更是显得很有冥界气质。
末了,他大方道:“这虎妖就留给你处置了。”
说真的,如果紫金葫芦在手边的话,我硬塞也要把他塞进去,让他感受一下这销魂的滋味。但既然紫金葫芦都被砸了……
“那你就替我揍他一个鼻青脸肿吧。”
说罢心里还安慰自己——有仇必报向来是采桑子的个性,我这不过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罢了。我不能让施锦出大事,毕竟我心里头还有个疑惑,想知道在万妖宫采桑子以为我被绑架、带着杀气冲进去秒杀他的时候,究竟对他说了什么。
“花饮!”听完我的回答,一直沉默的施锦突然喊我。
这时候我可学乖了,就算看到了紫金葫芦的碎片,也不敢瞎答应了。
他知道我的名字很正常,毕竟他是偷听过我们墙角的。不过他好像真不是要害我,而是暴躁道:“花饮!你答应过替我救出弄雨,为何要出尔反尔!”
我感觉到他是真的生气了。林中之王就是林中之王,发脾气的时候怎么着也带了些威慑。可惜他面对的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我,我身边还有个活了数十万年的上古之神,想吓我,根本就是没有可能的事。他生气,我还生气呢。
“施锦,我听说幻生花在万妖宫收藏千年都不曾盛开。”我懒洋洋地在采桑子的手心盘旋出各种姿势,瞥到他明显呆滞了的表情,漫不经心道,“其实幻生花和弄雨是有什么关系的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