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5.我好想你，雨儿

我很早就猜到采桑子喜欢催雪了，但既然没人跟我说，那我也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直觉真的是一个很可怕的东西。

在采桑子不肯告诉我的故事里，关于索酒究竟是如何要亲手拆了情骨，关于由此而生的薄幸为何生来就同采桑子作对，关于催雪为何离群索居住在梅花杀阵之后，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之间的联系其实很简单。

催雪喜欢一个人十万年，这是她亲口对我说的。用脚指头想想都知道，梅花杀阵只为索酒一人开放，而且她以为我的心上人是索酒的时候还亲自去龙女宫要灭了我，可见她喜欢的正是索酒。她知道采桑子有一对很重要的玉佩，可见她和采桑子也很熟。

索酒拆了情骨，指不定就是为了让催雪断了念想，由此才逼得催雪气到离群索居，也由此出现了薄幸。结合我第一次从梅花林回来时的梦境来看，她这就是在新的梅花林里等着索酒服个软，接她回无相境。不过很明显现在无相境都毁了，他也没去跟她和好，倒是他和采桑子的关系还是很铁，再加上薄幸对采桑子的态度，不得不让我觉得他拆情骨就是为了采桑子。

据我猜测，他们三人原本是很好的朋友，一同居住在无相境中。催雪喜欢索酒，而采桑子喜欢催雪。为了最好的兄弟，索酒选择了放弃美人，还选择了极其惨烈的办法——拆情骨，直接导致催雪离开无相境，为了抵御痛苦而生的薄幸对采桑子充满了怨念。

对于我不咸不淡的反应，薄幸看起来很惊奇：“你不难过？”

“有什么好难过的。”话是这么说，但心里的猜测被证实之后，我还是有些心塞。但是薄幸突然说这个肯定是想离间我和采桑子的关系，在他面前我也只能假装无所谓，“他比我多活了数十万年，漫漫年岁，若我是他，我也会心悦催雪神女的。”

我垂眸望着地上斑驳的光影，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

薄幸很久没有说话，等我发觉的时候，一抬眼却对上了他直勾勾的眼。

“看我做什么？”我不自觉地往边上挪了挪。

他哈哈一笑，眼里不是面对采桑子时会流露出的讥诮。虽然我看不出他眼神里的含义，但我能感受到他此刻并没有恶意。他笑了一会，又咳了两声，猛地就拆穿了我：“难过就难过，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我不服了，手猝不及防地往他背上一拍：“受伤就受伤，有什么好隐瞒的。”

收回手，掌心一片鲜红，和他衣裳的颜色一模一样。

许是我触到了他的伤口，他顿时倒吸了一口气，本就有些苍白的脸色此刻更是半点儿血色都没有了，身子一缓，竟是要倒。

想起来索酒和我也算是喝酒之交，我赶紧扶住他，生怕他这一倒更是牵动伤口。他几乎将整个身体的重量都靠在了我的身上，他的下巴抵在我的右肩上，这让我能清楚地看到他后背的衣裳上一整片颜色微深的濡湿。

我忍不住骂道：“流了这么多血，你还硬撑着做什么！”骂归骂，周身也认真地凝聚起了力量，将他裹在了温和养护的水灵之力中。要说我本就是水属性，打架虽然不厉害，但治疗是天生就会的。也亏他遇见的是我，这么重的伤，靠他自己也不知道要休养到什么时候。

“呼……”他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浊气，都这样了还有力气调笑，“不撑着，你怎么会救我，未来的娘子？”

“别瞎叫！”我身子也不敢动，生怕牵扯了他后背的伤口，一边为他疗伤，一边试图纠正他对我的称呼，“你要不就直接叫我花饮，嫌名字难记你叫我龙女也是可以的，不过你不要在我泡妞的时候叫，不然我多尴尬……”

他又是很久没有说话。

声音再响起的时候，薄幸唤我：“花花。”

他说话的时候，喉咙震得我的肩膀有些麻。我感觉右肩有些异样地发热，但碍于他此刻不能随便动，我也就忍了下来，暗暗加快了治疗的速度，为他愈合撕裂的伤口。

“你肩膀怎么了？”却是他发现了我肩膀的不对劲，当即就要扒开我的衣襟看看是怎么回事。我不知哪儿来的智慧，恍然想起了这里被催雪画了锁魂印。无相境毁的时候她已经离开了，说不定她压根就不知道薄幸的存在，她肯定是感受到我和薄幸在一起，将薄幸当成了索酒，在对我发出警告。

这样一想，吓得我手忙脚乱地推开了薄幸。他的伤口已经差不多愈合了，我这么一推，他的头顺势离开了我的肩，手却还拉扯在我的衣襟上，眼睛越过我，看着我的身后。

我正要回头，肩膀就被人搂住，连带着将我的身体往后拉了一步。

“离她远点儿。”是我魂牵梦萦的声音，“薄幸，你就是这么对待救命恩人的？”

采桑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了，许是以为薄幸在轻薄我，才紧紧将我护在怀中。薄幸也不解释，也不恼，笑嘻嘻地看看他，看看我，朝我挤眉弄眼了一阵，转身就走。

这时候我突然后悔了，我怎么就把他的伤全治好了啊，这下他又有力气和我们抢幻生花了，我这不是给采桑子添麻烦么我！

却见他走了几步之后转回了身，冲我们一摊手表示自己没有恶意，然后看也不看采桑子，冲我明朗一笑：“我向来恩怨分明，你救我性命，我可以告诉你一个秘密。”

我扭头看了看采桑子，他的手里攥着八卦石，竹枝剑已经收起来了，不知道洞穴里到底有什么东西。像是感受到我的目光，他微微低头看了我一眼，松开了手。

薄幸的手间出现了一颗粉色的小球，周身散发着荧光，朝我飞了过来。我下意识接住它，那一刻就仿佛是坠入了梦境当中，周围环境一扭曲，再恢复正常的时候，我的面前出现了施锦的脸。

不是他不停变化的脸，而是他露过一次的真实容颜。

“没事了。”施锦温柔一笑，伸手将我拉了起来，我这才发现我居然是倒在地上的。更诡异的是，我自己伸出的那只手上缠着一朵粉色的小花，这显然不是我的手。

“谢谢……”这句话是从“我”口中发出的，我顿时明白过来，这个“我”根本就不是我，这是蝶妖弄雨，这是薄幸回溯得到的弄雨的一世过往。

这根本就不是我本身在遇见这一切，我只不过是站在了弄雨的立场，看到了属于她的记忆罢了。大概是薄幸看过之后，将无关紧要的都去掉了，才留下的这一颗粉色小球。不能不信，也不能全信，毕竟谁知道他是不是把关键的去掉了，又或者直接篡改了里面的内容？

总之现在是施锦和弄雨的初遇，英雄救美的桥段。

“不知，不知公子……”

那时候的弄雨娇羞得很，想问个名字都要支吾半天。施锦倒是很快就听懂了她的问题，善解人意道：“我叫施锦。”

“我……我叫弄雨……”

接下来的回忆里，基本都是施锦照顾和保护她。两人一起玩耍，一起修炼，她的视觉里要么是和他在一起说话，要么就是看着他的背影发呆，也不知道这种暗恋状态维持了多久。估计薄幸看到这里也觉得乏味，所以直接把回忆跳到了某一天。

“施锦大哥，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啊……”弄雨被施锦牵着手，沿着小径一路走到河边。

那天的星空美得令人窒息，河畔有微风吹拂着芦苇，万籁俱静，好一副美好的田园风景。

“闭上眼。”他说。

弄雨闭上了眼，我看到的景色忽然化作一片黑暗。耳畔隐约能听到小虫子扑打翅膀的声音，施锦温厚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睁开吧。”

景色回归眼前的那一刻，连我自己都忍不住瞪大了眼。璀璨的星空之下，芦苇迎风拂动。不知道从哪里飞出成千上万的萤火虫，带着星星点点的光亮飞舞着，在我面前汇成了堪比九天银河的美景。

“好美啊……”弄雨轻声惊呼，伸手时，一只萤火虫落在了她的手指之上。

施锦就是在这个时候将她拥入了怀中，语气温柔得不像话：“我好想你……雨儿。”

“施……施锦大哥……”

就这么将暗恋转为了明恋，将朋友变成了恋人。

我却很煞风景地觉得奇怪，施锦从来都是喊她“弄雨”，为何那天会突然喊她“雨儿”？并且，他们几乎每天都在一起，又是哪里来的想念？

我百思不得其解，等我从这个难解的题目中回过神来时，弄雨趴在受伤了的施锦身边，一边替他清理伤口一边低低哭泣。我还没弄明白自己错过了什么，就听到施锦口中突然溢出一个名字。

不是弄雨，不是雨儿，而是……

“蔷薇……”他捉住弄雨的手，恍惚地唤着，“蔷薇……蔷薇……”

弄雨的动作停住了。

我恍然明白了弄雨在万妖宫寝殿里说的话：“听说幻生花能看到前尘旧事，我……我想看看……施锦大哥心里有一个念念不忘的花妖，我想看看，那究竟是谁……”所以，原本温柔的她，执意要将自己送进万妖宫，想以各种办法得到那还未开放的幻生花花苞，以此来回溯施锦的三生过往。

我从弄雨的回忆里抽身而出的时候，现世仿佛只是过了一瞬，薄幸依旧站在那个位置冲我笑得愉悦。我将粉色小球转手就递给了采桑子，薄幸倒也不在意，耸了耸肩道：“可是她不知道，幻生花花苞只能看到自己的三生过往。”

不是很理解薄幸给我看这个回忆的用意，但我想，他一定是有了自己的某种猜想。

果然，在采桑子同样从回忆中抽身的时候，薄幸朝我眨了眨眼：“你们遇到了上仙苏白？”停了停，状似随口道，“听闻三千年以前，苏白府上有个名唤玉儿的仙女因沾染妖气，最终堕入了妖界。”

“我好想你……雨儿。”

我心头一凛——莫非“雨儿”其实不是雨儿，而是……玉儿？

可是……弄雨和施锦，甚至是那个堕妖的仙女，又和我们找幻生花有什么关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