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采桑子的意思,就当做我的轿子没被施锦骗走,一切倒回进宫时候的状态再进一遍,简称,二进宫。
虽然我很想问问施锦,采桑子刚刚到底和他说了什么让他那么难以置信,但是现在情况不允许,只能等救出弄雨之后再找机会问吧。
我躬身进了轿子,坐了一会心想不对啊,我们现在加上施锦顶多也就三个,这轿子要怎么抬啊,我总不能自己抬着自己吧?
结果这个念头刚起,轿子便平平稳稳地起来了,还慢悠悠地转了个方向。由于看不到外面,只能凭借微微的起伏证明轿子的确是在动的。我一拍脑门——采桑子会分身,完全可以自己抬自己啊!
就这么一路无话,中途好几次我想找采桑子聊天,但他的回答简单得很,不是“嗯”就是“哦”,要不干脆就是沉默。若不是他用了分身大法,我只怕要以为外面这位实际上是索酒易容而成的了。
难不成,他还在生气?
可是他在生什么气啊!是气我在背后对他刀剑相向,还是气我被施锦带走了耽误了他的时间?该不会,是在气我昨晚和索酒喝酒没有喊他吧——可是他不是昨晚就潜伏到万妖宫来了么?
我百思不得其解,头都大了一圈。
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采桑子竟然主动说话了:“一会我去找你。”
依旧那么高冷,一点儿都不像是他的画风。
我又不敢直接问,只能讷讷地应了。不一会,轿子落了,我屏住呼吸听着外面的动静,有脚步声齐刷刷地移到了我的左边,想来是采桑子的分身们。有迈着小碎步的声音窸窸窣窣地涌过来,我又被抬了起来,起起伏伏地进了后宫。
不得不说,这轿子宽敞又柔软,内里充盈着温暖的气息,熏得我有些昏昏欲睡。
好像是打了个盹儿,再清醒过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置身于一间华美的寝殿中,周遭昏黄的烛光让我有些迷惘。
从床上坐起来的时候大脑里面混乱得很,完全无法思考,我只能坐在床沿一边张望着四周,一边拿脚去寻我的鞋,看着这一整块的暗红色地毯跟轿子里的差不多,想来也是舒服的,穿好鞋便下了地,调查起周围环境来。
万妖宫的寝殿显然要比我龙女宫的寝殿大上许多,但很奇怪的是,虽然有窗户,但是殿内完全照不到外面的阳光,里面昏暗得很,即便是无处不在的烛台也无法改变这个事实。
我在殿内转悠了几圈,没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门是被反锁的,看不到外面的情况。而我从窗户探头出去,看见的竟然是一片静谧无星的夜空。
不是吧,我这一盹儿就睡到了夜里?那都这么久了,采桑子怎么还没来找我啊?采桑子不来找我,这也没见星煌来找我啊……
一想到星煌,我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难道我打盹儿的时候,星煌就来看过了,并且因为我不是他要寻的人,所以将我关进了这里?!我这明显是出师未捷身先死啊!
就在这个时候,窗户外忽然有了点不寻常的动静,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外面打开了我虚掩着的窗户,借着另一只手在窗台上一撑,一抹暗紫身影便轻松跃了进来。
“采桑……”
他身形一掠而至,伴随着口中“嘘”的一声,他的手指头轻轻按压在了我的唇上。鼻翼间萦绕了淡淡的竹叶香气,耳边是他压低了的气声:“别出声,屋外有人守着。”
我想问现在怎么办,他便收回了手指,大手顺势往下抓住了我的手。有暖意从手上传来,我心都慢了慢,但看他一脸紧张的模样,这显然只是个要带我走的动作罢了,哪像我,在这种情况下心里还有空生出些旖旎情思来。
他牵着我走到窗边,松开手后稍稍往前推了我一把:“走。”
我又探头一看,外面黑漆漆的一点儿光源都没有,完全看不到有多高。要说恐惧往往来源于未知,我登时便有些退缩了——这底下该不会是什么箭头之类的吧,这我要是纵身一跃,岂不是成了星煌宴席上的一块烤龙肉?
身后采桑子又稍微推了推我,逼得我回头看了他一眼,摇摇头,用绝望的眼神告诉他:我不敢跳。
“……”他若有所思地望着窗外,照着先前的样子一手推开窗户,一手撑着窗台借力一跃,顿时消失在黑暗里。
我等了一会,也没见他说话,不由得有些慌,探头出去想看看他究竟怎么了,结果眼前就像瞎了一般漆黑。耳边安静得很,我又担心得很,为了看清楚情况,半个身子都要探出去了。
就在这时,一只手从下面揽住了我的脖子,我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被他给带出了窗外。
“啊……唔!唔唔!”
在我要失声尖叫的时候,一只手伸过来捂住了我的嘴,有效地切断了我的声音,也有效得将我几乎要跳出嗓子的心给摁了回去。好不容易恢复过来,我就像打了一场仗似的,整条龙都虚脱得瘫在地上,着实有些心有余悸。
“小花儿,听我说。”采桑子就在我身侧,我隐约能借着窗户里的烛光看见他璀璨的金眸,“这里是永夜的散灵之地,任何人使不得术法。你跟在我身后,我带你去寻那个蝶妖。”
他从坐姿换成了站姿,小半个身子被烛光照亮。我从地上爬起来,顺带还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敢情这窗外就这么高啊,还吓得我半死,难怪门外需要守卫,却没人守着窗户,估计是送进来的姑娘们基本都不敢翻窗吧。
采桑子矮了矮身,再一次牵上了我的手,带着我离开了那扇窗。
没有了烛光照亮,周围更是异常漆黑,采桑子领着我在无边的黑暗里畅行无阻。我看不见他,便用力地握了握他的手。他脚步忽而一滞,很快又恢复了惯常的速度,不动声色地回握着我的手。
心里没来由地轻松了下来,在这无星无月的静谧夜空下,我感觉安心得很。
很快我们到了又一扇窗外,窗户同样虚掩着,采桑子松开手往里面张望了一眼,对我道:“你去救人,我在外面接应。”
身负重任的我沉重地点了点头,学着他的模样一手打开窗户,一手撑住窗台,本想着来一个惊艳的出场,结果这一撑一跃之后我压根就没跳过去,因为一只手着实不好借力,也不知道采桑子是怎么办到的。
最后我手脚并用地从窗户爬了进去,好不狼狈,落地的时候正对上粉裳姑娘诧异的眼神。眼看着她嘴一张就要呼救,说时迟那时快,我几乎使出了出生那会儿逃命的速度,一个箭步冲上前去,一手捂住她的嘴一手扣住她的后脑勺,好歹是将她的尖叫扼杀在了嗓子里。
嗬!原来我还是个身手矫健的花饮啊!
看到姑娘那明显惊恐的眼神,莫不是把我当成了采花贼?要说我和采桑子这“采花组合”还没正式锦衣夜行过,今天也算是出道纪念了,被她赶上那是她的运气。
要说现在大家都身处散灵之地中,谁也用不得术法,我平素也疏于锻炼,忽略我的男子装扮不说,其实基本和她是一个战斗力的。不过她如今被我的表象唬住了,没怎么用力挣扎,那我也就顺便换了个姿势,从后面卡住了她的脖子。在得到她的理解之前,捂住她嘴的手自然不敢放松,我凑到她耳边,小声唤她:“弄雨?”
她愣了愣,我趁机挑明了来意:“是施锦叫我来救你的。”
听到施锦的名字,她回过神来,“唔唔”着点了点头。我想她应该已经知道我不是敌人了,也不能总这么卡着她,便和她商量着:“一会我放开你,你别喊,跟我走。”
她又点了点头,乖巧地很。我舒了一口气,松开了手。她顺了顺呼吸,忽然问我:“公子是昨夜走错屋子的那个?原来是施锦大哥的朋友啊?”
这架势,是要感谢我?我摆摆手,表示做好事不留名也不收任何谢礼,毕竟已经收过了:“我不过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罢了。”
弄雨美目微垂掩唇一笑,举手投足温柔似水。我揉揉鼻子,这姑娘怎么看都不像是施锦口中那个“执意要来万妖谷将自己送进万妖宫”的任性蝶妖啊。
但我没时间管她究竟是个什么性子,一想到采桑子还在窗外等着,我就心急火燎地拉着弄雨的手往窗户走。
“公子,这是做什么?”
我将她往窗台上一推:“跑路啊!”
她来万妖宫纯粹是送死,我来这儿好歹还能用一身的海族特征糊弄一下星煌,在鬼门关外转悠怎么说也比两只脚都踏进去了要好。所以我的打算是,让采桑子将她带回施锦的身边,而我就在这继续我们未完的事业。
但是我没注意想的是,这姑娘是自己执意要进万妖宫的,又怎么可能就这么跟我们走了?
这一点,是我在弄雨一个灵活地转身溜回去之后悟出来的,只可惜,为时已晚。她显然因为我不是施锦真正意义上的朋友而对我不留情面,在溜走之后扯开嗓子就大喊起来:“救命啊!有刺客!有刺客!”
刺你个大头鬼啊白眼蝶!
我扒着窗台就要跑路,也没听到开锁的声音,门就“吱呀”一声打开了,看来星煌平素并没有注意这边寝殿的维护工作。我生怕此时一跳会顺带着暴露采桑子,便没有轻举妄动,僵硬着身子扭头一看。
进屋的居然只有一个侍卫,他望着我,忽然抬手摘下了头盔。只见一头白发倾泻而出,在昏黄的烛光下也如同上等的绸缎一般富有光泽。
我瞪大了眼:“索酒?”
他明朗一笑,无声地将手放在唇边,冲我送了个飞吻。
我身子一晃,险些从窗台摔下去:“……薄幸?!!!”(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