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3.有些人只适合做朋友

当采桑子说要将我送进万妖宫的时候，我着实没有什么排斥的反应。我那时想的是反正我们就是来找幻生花的，就此打入敌人内部也没什么不好，他愿意让我去、愿意利用我也不是什么坏事。

我是真不怕被利用，毕竟都是在外面混江湖的，我还真没有玻璃心。他乐意利用我来达成他的目的，我也乐意跟着他来满足我的少女心，两相欢愉，各取所需。有缘分的话，交易也能变成爱情，没缘分的话，爱情也会变成交易。

采桑子走后，我一个人在屋里休息。到了晚上我又饿了，便下了楼要了碗面条，帐自然是记在索酒名下了。顺便一提，我在下楼的时候还发现暗处有个楼梯是通往地下的，探头一听感觉还挺热闹，大约是个地下赌场之类的。

因为太晚了，所以楼下吃饭的人很少，而老板娘估计是见我一个人闷头吃面太可怜，便抱着一坛酒过来坐到了我的对面。我当时正吸着一根面条，听到动静一抬眸，面前那波涛汹涌，简直让我自愧不如。

老板娘一双媚眼含了笑意，将两个大碗一一摆开，掀开酒封就往里倒。那酒香直钻我鼻子，饶是我没有酒瘾也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很快，两个大碗都斟得满满的，我理所应当地认为其中一碗是我的，伸手就要去端，却一把被老板娘拍开。

“我这浮生酒可不接待未成年。”

这简直是我活五千年来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我一手举着筷子，另一只刚刚被她拍过的手又不死心地伸过去端酒，嘴里道：“老板娘，我已经成年了。”

她瞥我一眼，手又不偏不倚地拍在我手上，那个用力啊，我的手一瞬间就红了。我倒抽一口凉气缩回手来，正要和她理论就对上了她的眼，那眼神里浑然天成的媚态几乎要酥了我的骨头：“成年了？成年了还要喝奶？”

我脸上一热，原来吃饭时候的那一幕她都看到了啊。她先前不是觉得我是个傻子么，现在倒不觉得了，定是那店小二将我不傻的情况告诉了她。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对于这近在眼前的美酒，我还是不舍得放弃：“老板娘，这桌也没有别人，你拿两个碗来不给我给谁？”

老板娘轻轻一笑：“给你爹。”

“……”我摸摸鼻子，压低了声音，“老板娘，你就别拿这个事儿打趣我了。”

她不语，只是忽然抬眸看了看我的身后。我跟着看过去，嗬，她还真没瞎说，楼梯上的居然当真是索酒。先前谁说索酒不好酒？依我看，他分明就是闻着酒香才下来的。

“不许和我抢！”我当机立断地舍弃了那碗面条，趁着老板娘不备就夺走了还剩半坛子的酒坛，抱在怀里怎么也不肯撒手。

“这傻丫头。”老板娘无奈一笑，站起来给索酒让了个座，自己则端起一碗酒，随意地倚在了一旁的木栏杆上。我因为那句“傻丫头”而目瞪口呆地看过去的时候，发现她束在脑后的墨色的长发里有不安分的几缕散落在胸前，甚是惑人，那一身红白相间的纱衣也恰到好处地勾勒出了她曼妙无比的好身材，雪白的大长腿若隐若现，任男子看了都会把持不住。

这老板娘的原型若不是狐狸，我就立刻吃了这桌子！

这时候，洁白无瑕的长袍隔绝了我望向老板娘的视线，索酒面无表情地坐在了老板娘让出的位置上，端起了剩下的一碗酒，回首对老板娘颔首示意，便仰头将那酒一饮而尽了。饮罢，风轻云淡地评价道：“这浮生酒，同千年前的滋味不同了。”

“何处不同？”

“苦。”

老板娘幽幽一笑，抿了一口碗中酒：“掺了相思泪，怎能不苦？”

我抱着酒坛子看着他们你一言我一句，实在忍不住了，插话进去：“敢情你们是老相好……哎呦！”一只酒碗正中靶心地扣在了我头上，我连忙改口，“是旧相识，旧相识！口误，口误！”

还好酒碗里只有些残酒，我将碗倒扣在桌上，顺手将被酒濡湿的红头巾也摘了下来。这会儿倒开始庆幸戴了头巾下来，头发是半点儿也没沾湿。

“海族的姑娘？难怪连我都看走眼。”老板娘啧啧惊叹，“千年不见，采桑神君魅力丝毫未减啊。”

听到这儿，我整理红头巾的手一顿，心里立时敲响了警钟——她怎么忽然提起了采桑子？莫非，她和索酒不是真正的旧相识，和采桑子才是？相思泪……究竟是相谁的思？

索酒的酒碗拿来扣过我的头，便弃了，伸手来取我怀里的酒坛子：“他的魅力，你不是已经验证过了么。”

老板娘笑了一声，招呼店小二从厨房拿了两只碗来一一满上，又抿了一口酒道：“索酒神君说笑，那些小狐狸，哪里比得过这位海族姑娘。”

难怪老拿那件事打趣我，原来那些前来勾搭的女妖都是她故意安排的啊。我嘿嘿一笑，端起一只碗先是闻了闻，酒香中还带了些花香。酒刚入口时只觉得寡淡无味，在舌尖一滚，清香中透着难以克制的辛辣，就着这清冽咽下去之后是烧心一般的烈，而后回味起来，舌尖果然还残存着些许的苦意。

“怎么样？”老板娘笑意吟吟地望着我。

我意犹未尽地舔舔嘴唇，将这感觉如实相告，她面露欣赏地望着我，毫不吝惜夸赞：“好姑娘！此乃万妖谷最好的浮生酒，原料正是生于谷中心的浮生花。没想到你竟也是个喜酒的，好，好极了！”

被她这么露骨地一夸，我几乎要找不着北了，哪里还顾得上先前她是我情敌的猜测，心里已经是将她当成朋友了。

索酒望着我，笑而不语，又自顾自地喝起酒来。不知为何，我总感觉他似乎已经没有从前那样排斥和怀疑我了，至少在以前，哪怕是第一次在温酒阁喝酒时，他的眼睛只会看着相熟的采桑子，即便是不经意扫到我，也冷冰冰的没有一丝温度，哪会像现在这样带着笑意？

看看老板娘，再想想采桑子，我猜测着，索酒许是喜欢同这类有话直说，有仇必报的真性情之人打交道，否则以他这不善言辞又不苟言笑的性子，怎么会分裂出薄幸那样张扬肆意的人格？许是我为了不让那些莺莺燕燕靠近采桑子而豁出去了的表演让他觉得这是我真性情的流露，所以才会从那时起第一次唤了我的名字？

这么一想，再面对索酒好像也不是那么惶恐了。

酒过三巡，酒坛子都东倒西歪地堆在了脚下，我们三个酒鬼却还清醒地很，就好像怎么喝都不会醉。我在海里长大，酒说白了也不过是水做的，对我而言着实影响不大。老板娘究竟能不能喝我不知道，但索酒的状态可不对啊，上回在温酒阁，喝到这个地步的时候他的眼神分明都已经有些朦胧了，后面再来几轮他就趴在桌上了。跟据我对御龙吟唯一的印象来看，这浮生酒显然要更烈才是，可如今看来，他怎么好像一点儿醉意也没有？

再来几轮，老板娘的眼神开始有些迷离，栏杆也倚不住了，跌跌撞撞便到了我的身边，上来就抱着我的肩要和我碰杯。喝完还趴在我的耳边，吐气如兰：“好姑娘，采桑神君待你不一般……”

我心下一喜，赶紧追问：“为什么？”

可她像是醉了，靠着我身子便是一沉，之后再怎么喊都不再搭理我。店小二像是看惯了这种情况，轻车熟路地就将她扛走了，留我和索酒二人对视一眼，他轻轻勾唇，我咧嘴一笑。

“看来老板娘常醉啊……”

“嗯。”索酒垂眸，晃了晃碗中酒，“千年前便是如此。”

我有些好奇：“你们是怎么相识的？”

索酒也不隐瞒：“她心悦采桑子，从妖界追到神界，故此认识。”

果然是情敌！这酒友归酒友，情敌归情敌，我顿时移开了挡住我视线的酒坛子，有些警觉：“现在呢？”

“放弃了。”他不明意味地抬眸看了我一眼，意有所指，“或许她想明白了，有些人只适合做朋友。”

这是在劝我放弃么？虽然我承认这句心灵鸡汤是有些道理的，但我将酒碗往桌上一按，拒绝道：“不，这碗鸡汤我不喝！”

索酒哑然。良久，他另起话题：“星煌此人虽然治国有方、受万妖拥戴，但在寻人事件上却是出了名的阴骘。想要荣华富贵的数不胜数，但送进万妖宫里的没一个能活着回来。”

我感慨：“索酒，这是我第一次见你一次性说这么长一句话。”

他不知为何有些微怒，又一次唤了我的名字：“花饮，你要为了虚无的感情而将性命置之不顾？”

我不知道他为何会带上怒意，但也清楚他肯定不是在为我担心，许是过去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他对于这样“要感情不要性命”的选择很不满。我想了想，不知道是该说我相信采桑子不会让我送死，还是说我是多么心悦采桑子。犹豫的结果便是沉默，沉默了许久，我终究还是说：“他要寻至情之物，我便帮他到底。”

“不惜一切？”

“怎么可能！”喝酒壮胆，我竟一时脑子糊涂，伸手拍了拍索酒的肩膀，“我生下来就会逃命，怎么可能任人宰割！”

索酒的表情终于缓和了一些，最后将碗中酒饮尽，起身便走。从背影看去，他的脚步很稳重，丝毫不像个喝了酒的人。难不成，上回在温酒阁，他不过是装醉罢了？

我想也想不清楚，便也跟着回了屋。门竟没锁，我推开门只走了一步，就看到两双眼睛齐刷刷朝我看了过来。面对着我的女子模样我没仔细看，只见得她一身粉裳俏丽无双。但那转过头来的男子额头上赫然印着一个“王”字，这不正是那走错屋的林中之王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