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7.索酒要封印我的记忆

万年以后，已是我夫婿的采桑子提及今日之事，将真话当作笑话讲与我听。

他说他当时从幻兽爪下护了我性命，不过是因为他知道我的价值。他的心思较索酒而言要缜密许多，经验也比索酒多上许多，很清楚怎样才能让我心甘情愿地为他奉献自己所有的价值。也就是说，他当时救我着实与感情无关，甚至与交情也没什么关系，仅仅是因为我还有利用价值罢了。

我不由怒道：“那不就是传说中的‘偷心为上’么！”

某人不要脸地贴过来：“娘子，你却说说，究竟是谁偷了谁的心？”

……

这已是后话，彼时的我尚且不懂他的套路，还以为他救我便是在意我。当懒在椅子里的他冲我招一招手，我就屁颠屁颠地凑上去了。

“据我对索酒的了解，他即便看在我的面子上饶了你性命，也势必要封印了你的记忆。”采桑子托腮沉吟，目光时而看着地面，时而看着我。

而我不疑有他，当即忧心忡忡起来。这索酒即便是不召唤幻兽也能分分钟秒杀我，他若要封印我的记忆，那我不是只有束手就擒的份？想了半天，我愁眉苦脸道：“封印就封印了吧，反正我也不是故意要听他秘密的……”

他双眸一眯：“索酒一出手，万年记忆便化为灰烬。小花儿，你只怕还没有一万岁吧？”

不是吧，这么狠？一想到我这区区五千年的记忆还不够索酒填牙缝的，便立时改变了说法：“那还是不封了……要不我还是跑路吧。”

跑路作为我的老本行，也已经有五千年的历史了。当年我在母后肚子里初初觉醒，知道父神的二房蚌姨娘常欺负母后，好不容易等到我出生的时候便毫不犹豫一爪子扯破了蚌姨娘那穿了和没穿一样的裙子，一口咬断了那束了和没束一样的彩纹腰带，最后一尾巴从她那比哭还难看的笑脸上扫了过去，连一句“父神母后”都没来得及喊便转头就逃逸了。

由于不识路，我这一逃直接游出了斑斓海进入了妖界海域，承蒙那时的妖三太子关照，又将我送回了斑斓海。事后有好事者一算，左右不过一炷香的时间，这个跑路速度此后被载入海族手册，再无人能够超越。

这件事的后果直接导致了母后将我视为掌中宝，蚌姨娘视我为眼中刺，而父神却将我当儿子养了千年，一直到我开始发育了，他老人家才知道原来我这是为母解气，而不是天性好色。

我在内心抹了一把泪——原以为住入九方城得了诸神庇护便能横着走，没想到比我这吉祥物还要横的是他们上古三神，一个说泡妞就泡妞，一个说杀人就杀人，一个说封印就封印，偏偏还没人打得过他们。

“跑路？”采桑子坐直了些，望着我啧啧叹了叹，“索酒哪里去不得，你还能跑到何处去？”

“那怎么办？！”

这厢我受索酒的封印大法威胁得无路可逃都快要哭了，那厢就像在前排看好戏一样，甚至还拿起了桌上的糕点送进了嘴里。好不容易慢条斯理吃完了，又优雅地拿帕子拭去了唇角沾上的碎屑。终于擦干净了，将帕子往桌上一叠，终于抬眸对上了我努力表现得可怜巴巴的眼。

采桑子的手登时一顿，想了想，将盛了糕点的碟子往外推了一推：“想吃，自己拿。”

我：“……”

没待我回答，他露出了回忆的表情：“昨日带的那一食盒糕点，本是打算作为借口带你去见索酒的，看你在外面可怜便寻思着给你吃两个，没想到一整盒最后你只给我剩了两个……”

说着，又将碟子收回了一些。

我：“……”

都要被封印记忆了谁稀罕你的糕点啊喂！！！

吃过糕点之后，他照后一仰，翘起二郎腿便慢悠悠道：“办法也不是没有……”

我一看有戏，赶紧凑了过去。

采桑子从头到脚打量了我，又从脚到头打量了回来，说了一半也不继续，那随意搭在椅子扶手上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打着，发出轻微的脆响。这要是换做别的姑娘，怕是早就被他盯得羞红了脸，偏偏我是在各种目光的洗礼中长大，还真没觉得哪里不自在。

或许，他是在考验我的耐心？为了表示我的耐心和心态都很好，我伸出两根手指头便在他面前搓了搓：“这位神君，看一眼是要一千枚灵石的。”

他诧异道：“那么贵？”

我伸到他面前的手指霍然往前一撩，蜻蜓点水一般从他下巴划过：“不过，这位妞若是以身相许，小爷便半枚灵石也不收你的。”

想来采桑子采花无数，却从未被姑娘这样对待过。眼瞧着他忡怔了一会之后嘴角忽而漾出了一抹笑意，我的视线刚刚从他划出了好看弧形的唇上移开，紧接着便对上了他那双天生染了三分风流的桃花眼。

我无端端失了神，这时感觉有什么东西抚上了我的后脑勺，突如其来的一股力量压着我的头便逼得我往他的方向倾身过去，等我回过神来——嗬，又是这种近在眼前的距离。

听君不悟先前在絮絮叨叨的时候说起过，男子同心悦之人对视的话便会有吻她的冲动。我一动不动地望着他的眼，可是那双犹如金乌一般璀璨的眸子却波澜不惊，里面半点儿旖旎的情思都没有。

也是，类似的场景我们已经经历过三回了，他若是当真心悦我，早就该吻下来了吧。我不由得有些憋屈，最初那种强吻他的豪气在此时已然烟消云散。

采桑子却丝毫没有要松开手的意思，温暖的大手压着我的后脑勺，鼻尖几乎贴着了我的鼻尖：“以身相许？”

他刻意挑了话尾，声音清脆如珠玉落盘一般，直听的我心肝儿也颤了两颤：“你如今五千岁，一眼便抵一千枚灵石。我如今也不知多少岁了，身家左右是要比你多上一些的吧？”

我还念着那吻与不吻的话题，没什么心思和他耍嘴皮子，只是木然地点了点头。从前便知道女子在感情方面总是喜怒不定，麻烦得很，直到现在才明白这分明是因为在乎，所以患得患失。

约莫是我的反应太过平淡，甚至可以用无动于衷来形容，采桑子手上松了松力，脸稍微离开了我，奇道：“小花儿？”

“嗯。”我闷声应了，晃晃脑袋甩开他的手，默默拉开了和他的距离，“你还没说，什么法子？”

他蹙起了眉，很快又舒展开，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倚回了椅子里：“跟我去六界寻至情之物，我们便是一条船上的蚂蚱，索酒也奈何不了你。”

我有些迟疑：“只是这样？”

总感觉不会就这么简单，他前面铺垫那么多，最后却只是我表个态的问题？再者，我本就没有拒绝他一道去六界的提议，他们的贼船我算是主动站上去了，他压根就不需要多此一举。

果然，他接着道：“还要再画个印。”

说这话的时候，我分明看到采桑子的目光飘忽了一下，但我并没有细想，认定他左右不会取我性命，便毫不犹豫地撸起袖子往他面前送。

他摆摆手，又指了指自己的肩膀：“这印需得画在这儿。”

不就是画个印，哪儿来的这么多讲究？我伸手抓住了右边的衣襟正要往下一扯，忽然想起来今晨催雪在我右肩留下了一朵梅花印，敢情他们上古之神都喜欢在别人身上刺青么？

这么想着，我默默收回手，将左边的衣裳扯开了些，将自己白花花的左肩送了上去。

本以为采桑子也会像催雪那般手指头一点便画好了，哪知我跟他大眼瞪小眼对视了许久，他都没有要动手的意思，不由得催促道：“别发呆了。”

采桑子掩唇轻咳一声，撇开了眼：“小花儿，咱有话好好说，别动不动就脱衣服……”

“哦……”鉴于尴尬于我而言已经是家常便饭，我立时面不改色地提上衣裳，随手扇着风，目光四下游移，信口胡诹道，“天气太热，我就是透透气。”

左肩猛地传来一震酥麻的感觉，我话音刚落便又短促地“啊”了一声，完了听面前人轻描淡写道了句“好了”。好不容易忍住了扒开衣裳看看是个啥印的冲动，我还有些不放心，便多问了一遍：“这样便好了？索酒便不会封印我记忆了？”

“嗯。”不知为何，他并没有和我对上眼，目光只是斜斜睨着桌上花纹朴素的白玉茶杯。

我跟着多瞧了一眼，没觉得那茶杯有什么特别的，想来已经没我什么事了，正要转身离开，忽然灵光一闪想起了来此的目的，当即一把从手腕褪下那“祖传”的吉祥如意镯，扔进了他怀里。

“我何时给了你这个？”他手里攥着那手镯，金镶玉的材质倒是很衬他的肤色。估计是喝酒喝断片了，连自己做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没好气道：“某人给我这个的时候，说是祖传的好宝贝，谁知道是个烂大街的物什。”

采桑子倒是毫不脸红地将手镯往怀里一收，估计还想着省下了这一个可以拿去赠给别的神女。我想起了催雪说的“采桑子有一对玉佩最是宝贝，倘若有一日他要赠你一块，想必是当真心悦你了”，伸出手便向他讨要。

“要什么？”他像是有些惊讶，很难得在他脸上看到这样没有被掩饰过的表情。

“你的宝贝玉佩啊。”我重复了一遍。

他沉吟了一会：“催雪同你说的？”我还没答，他便将手探入怀里，取出了一枚苍翠欲滴的玉佩，“既然小花儿有要求，我自然是要满足。此为玉佩‘执手’，今日便赠你了。”

我捧着玉佩，受宠若惊。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龙女宫的，据十二月说，我手里捧着一片绿、脸上挂着“地主家傻儿子”一样的笑容，一路从龙女宫门口走进寝殿，谁喊也不应，魔怔了一般。

能不魔怔么，这玉佩名唤“执手”，是有“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之意——所以，采桑子这是同意要同我执手了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