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恩公的态度来看,他显然是不喜薄幸的,倘若他真是哥哥索酒,为何穿着与薄幸一模一样?难不成,他们二人兄弟阋墙是因为看上了同一件衣裳?
我拍了拍脑袋把这个奇怪的想法赶出去,决定还是先离开这个地方再说。
但是不得不说,索酒那高贵冷傲的模样萦绕在我的脑海迟迟不肯消散,以至于我一路上都在研究他与薄幸兄弟二人之间的关系,回到龙女宫的时候才想起来忘了捡回澡篮子。不过也没什么,里面无非是一些换洗衣物罢了,大不了明日天明再去取回来。
我一脚迈进大厅,就见一位神婢迎了上来:“主子!”她蹦到我面前时,胸前有个小纸片很是吸引我的注意力。我仔细一瞧,只见上面白纸黑字写着两个正楷小字,“九月”。
哎呦不错哦,这么一会儿就把名字贴身上了?我赞许地摸了摸她的脸颊就要继续进屋,又被她拦住,一脸的有事要说。我认为这段时间里也发生不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便立刻把手指头放在唇边“嘘”了一声:“我现在困得很,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吧。”
她乖乖地点点头,我这才满意地拍拍她的头往寝殿走去。手刚刚扶上门框,就听到身后传来了窃窃私语。
“九月,主子呢?”
“嘘……主子困了,要去睡觉。”
“哦……”新进来的神婢闻言也压低了声音,“那薄幸神君前来拜访之事,你可说了?”
我听到这里,手里攀着门框便是一个转身,动作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你说谁来拜访?”
新进来的神婢正是今晨陪我去桑竹苑的十二月,她见我有兴致了,便走近了些:“不久前薄幸神君前来拜访,见主子不在,便又匆匆走了。”
我觉得奇怪得很,薄幸来寻我做什么?莫不是我先前看走了眼,他是真心想要求娶我?
“他可有说什么?”
十二月摇摇头:“只是问了主子的去向便走了。”
也就是说,薄幸知道我去了蕴灵池?我脑中赫然浮现出梅花林里恩公那红裳白发的背影,心里边总感觉哪里不太对劲,但是一时半会又想不出来。
“咦?”十二月猛地盯住了我的手臂,大惊失色,“主子受了伤?”不等我回答,便匆匆转身吩咐九月道,“快去唤六月来替主人疗伤。”
我原本是拒绝的,这点小伤我睡一觉便能恢复了,无奈架不住十二月的关切,趴在床上等着擅长治疗的六月过来,等着等着便睡着了。
那天晚上我梦见自己置身梅花林中,只不过杀意已经无影无踪,梅花也只是普通的梅花罢了。往深处走去,只见梅花林中有一青一白两个背影在对话,男子声音清朗好听,女子声音清丽冷冽。
“你当真不回无相境?”听起来,男子像是在劝说女子回家。
可女子却莫名地嗤笑一声,态度坚决:“他这般待我,我为何回去?”
男子沉默了一会,许是不知该如何辩解,良久方讪讪道:“他不过是太重情义罢了……”
“重情义?”女子的声音徒然间拔高了,却隐隐沾了一丝失落与怨愤,“对,这六界当属他最重情重义!”
男子上前一步,女子却淡淡退开:“他便是拆了情骨,我便是离群索居,千年万年,我心中亦只有他一人。若要我回无相境,便让他亲口来请。”
说罢,她转身离去,唯留男子站在原地,背影寂寥。不知为何,我竟有些心疼他。
然而,这心疼很快就僵住了,因为我看见男子落寞地转身,那长身玉立的模样,那黯然失色的金眸,不是采桑子又是谁?!
次日,我从梦里醒来就直奔桑竹苑外敲门去了。
敲了半天,侍卫终于将门打开了,虽然脸上依旧戴着那个奇怪的面具,但是看精神状态很明显还有些迷迷糊糊。
我恬不知耻地心想,我好歹也是桑竹苑的未来女主人,应该也有权利教育采桑子的侍卫。于是我苦口婆心道:“龙女宫的侍卫早就起了,你们桑竹苑的侍卫怎能这般懒散?要知道早睡早起身体好,一个侍卫的精神面貌也能表示他的主人的精神面貌。你们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你们的主子想想吧?”
面具脸被我这一顿劝说直接说懵了,打到一半的哈欠都卡住了。我难得教育一回采桑子的下属,便板着脸严肃道:“你说是也不是?”
他也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是猛地把门一关,将我隔绝在朱红的大门前。
“等等你关门做什么,我要找采桑子啊!”
他这才将门拉开了一条缝,转身就走,等到我推门进去的时候,他已经走了有一段路程了。我气结,瞧瞧!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侍卫!
气冲冲地进了正殿,采桑子正站在寝殿门口伸着懒腰,看见我依旧不紧不慢地将那个懒腰伸完了才道:“我记得,今日并未邀请……”
我没给他说话的机会,三步并作两步便到了他的面前,微微仰头看着他带着诧异的眼,一咬牙,直接问道:“采桑子,你和梅花林……”
结果气势刚刚聚集起来,就被他硬生生打断了:“小花儿,你教训我的侍卫做什么?”
“啊?”我一怔,思路瞬间被他带跑了,“你看看你府上的侍卫,都这个点了居然整个桑竹苑只有一个人醒着!”
采桑子一听,慵懒地往椅子一倒,双腿便随意而舒服地架在了椅子的扶手上:“桑竹苑本就只有我一人啊。”
我不明其意。
他招招手让面具脸走了进来,吩咐道:“摘了吧。”
面具脸刷地摘下了面具,露出和采桑子一模一样的脸来。
这下我整个人都傻了,赫然想起了薄幸和索酒兄弟,心里已经完全不知道梦境里那个青衫男子究竟是不是采桑子本尊了。我犹豫了许久,终于艰难地挤出了一句话:“这……该不会是你的双生弟弟吧?”
他饶有兴致:“你猜?”
我踟躇:“我猜……是?”
他眨眨眼:“你再猜?”
“……”
那想来便不是了。在我无话可说的时候,他终于正经起来:“回来吧。”
转眼一看,那面具脸毫不犹豫地朝采桑子走了过去,一直走到椅子前,面不改色地对着采桑子便一屁股坐了下去……然后,眨眼间,他就在我眼皮子底下消失了!
我目瞪口呆。
倒是采桑子猛地跳了起来,骂道:“好啊,报复我让你早起是不是!”骂完又看着我,一摊手,再度慵懒地窝进了椅子里,“你看见了。”
我:“???”
我看是看见了,可我没看懂啊!
许是我的一脸茫然让他终究有些于心不忍,好心提点我道:“记得你昨天来时的侍卫们么?”
我一回想,昨日早晨来时,那侍卫们可都是在来来往往地布置着长桌,随便一数也有十个,该不会个个都和他一模一样吧?
他打了个哈欠:“都是我。”
我彻底傻眼了:“哈?!”
他有耐心地给我重复了一遍:“都是我啊。”
我就说昨天的殿上怎么一股子辣椒粉的味道,敢情这些都是采桑子的分身啊!
“带路的那也是你?”
“是啊,你说我戴面具不及本人千分之一好看。”
“……”我不甘心,“那被你指挥着布置长桌的也是你?”
“是啊。”
“那……做菜的也是你?”
“是……啊。”
他那一刹那的犹豫引起了我的怀疑:“嗯?”
他掩唇轻咳一声,索性坦白了:“隔壁街醉月楼做的,他家楼主早先欠我个人情,日日夜夜盼着要还我。”
我扶额,这分明是怕你借着这个人情讹他好吗。
“那菜……”一想到那日的龙泪酒、龙爪菜,我浑身就起鸡皮疙瘩。
哪知他弯眉一笑,眼里满是狡黠:“不过是凉拌蕨粉、油炸鱼鳞一类的小菜罢了,不值一提,没想到小花儿这般念念不忘。”
“……”
我几乎要泪目——骗子,这个大骗子!
他笑罢,才漫不经心道:“小花儿今日造访,有何贵干?”
我发觉他敛了笑意之后浑身便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不知为何说话竟也带上了客套而疏离的味道。我对他这样突如其来的改变感到有些奇怪,但也没有深思,总算是找回了最初的目的:“啊对,你和梅花林有什么关系?”
“没什么关系。”他张口便答。
“那……”
他不言不语,微微睨了我一眼。
我本想提及我昨夜的梦境,但这一眼让我不寒而栗,顿时察觉到他对于这个话题的排斥。我这话已经到了嘴边,没有办法,只能临时一转。
“那……你既然有分身的本事,是不是也可以自己和自己成亲?”(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