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月阁中,本仙精神恹恹的趴在桃树底下的石榻上,伯陵上仙坐在不远处的石桌边,正在漫不经心的整理着自己的红线,沈丹青与玉磬上仙则坐在他的对面,他们的脸色阴沉沉的,一副天快要塌下来的模样。
刚刚度过了一个难关,本仙的心中甚是愉快,于是趴在软枕上拿轻飘飘的眼神看着他们,十分的不屑鄙夷道:“瞧瞧,看看你们现在的脸,一个个跟抹了铅灰似的,本仙这么多年来,哪年不被青鸟姐姐扣罚俸禄,也没见难过成你们这个样子,当真是丢尽了我们天界的脸面。”
玉磬上仙的眼神阴测测的,面皮上始终保持着冰冷且有风度的微笑:“那是因为唐夜上仙你拆除姻缘,罪有应得,本仙我可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做,白白被你连累罚了半年仙俸。”
沈丹青撑着一把折扇,侧身对着我慢悠悠的扇着,尚且维持着作为贵胄公子的风流俊雅,轻哼了一声道:“可不是,早知道会落得如此下场,本仙便不在殿上为你说话,如今害得本仙被天帝当面斥责,当真是得不偿失。”
本仙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说什么情比金坚义比天高,我们几个也算是相知相交相互打击了二十多年,在他们的眼中本仙的安危竟然还比不上半年的仙俸,当真是世风日下,人心凉薄。
我趴在石榻上,不由抬了抬头,皱眉道:“玉磬上仙说冤枉也就算了,你沈丹青上仙有什么脸面说委屈?须知当初在本仙我的府邸中,是你自己非要喊天帝他老人家小儿的,此等以下犯上的大罪,可是仙友我拿了一个大刀架在你的脖子上,逼着你说出来的?”
想起我那干瘪干瘪的钱袋,以及刚刚被罚掉的三个月仙俸,于是本仙又很不甘心的补充道:“而且玉磬上仙之所以会罚仙俸,也是因为你沈丹青上仙罢,天帝他老人家可是真真切切的说了,他是因为包庇沈上仙你的罪过才会被罚的,与仙友我有什么关系?”
沈丹青的折扇一合,轻轻叹息了一声,又拿折扇指了指我道:“我说她是个脑子不好使的罢,天帝他是何种人物,连天羲上仙都能看出那只小妖怪身上的端倪,你当他是真的不知道,被你简简单单的糊弄过去了?倘若当真是为了我喊他小儿的事情,罚我与伯陵上仙也就算了,为何还要连带着玉磬上仙?”
本仙我一愣,脱口而出问道:“什么意思?”
沈丹青的折扇拿在手心里敲了敲,紧接着说道:“那对金玉麒麟怎么说也是上古神兽,镇守碧霄神殿千万年,只有见到魔族生灵的时候才会发起攻击,许多年来从未有过差错,天帝他从一开始就知道那个小妖怪的身份,之所以还会出面过问,不过是看他是白恒带来的人,你当他是在询问于你么?他只是在等白恒对于此事的表态罢了。”
回想起当时在碧霄神殿里的种种,天帝他的表现确实有些奇怪,本仙一开始还以为是自己东拉西扯混淆视听,让天帝与众仙不再对柳相的身份产生怀疑,却没想到他原是一开始就知道的。
金玉麒麟突然发狂,我与白芷二太子虽然各执一词,但只要按照天羲上仙所说,取来往生镜一验便知,然而天帝他一直在拖延着,也一直在试探着,目的就是为了打探白恒的态度,果然在白恒站出来维护柳相以后,这件事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过去了,实在是不符合天帝他以往的作风。
想通了这一点,本仙有些唏嘘:“原以为自己耍了点小聪明,没想到原是当了跳梁小丑,本仙这是夹在天帝与白恒中间被人当作利用的棋子么?”
沈丹青脸上的表情笑眯眯的,果然打击了本仙我的智商以后,稍微抚平了他的一些创伤,又说道:“确实跳梁小丑,不过你这出戏演得还是蛮有趣的,至少当真是糊弄了一众的仙友,为三太子争取了思考抉择的时间,不然你那朋友可就真的要魂飞魄散了,这说明即便你是个棋子,也是个稍微有点用的棋子。”
本仙立即恨得咬牙切齿,不由阴森森的冷笑道:“沈兄此言差矣,须知在那大殿之上,还有沈兄陪着我演,我若是跳梁小丑,沈上仙你便是个配角,连个小丑都不如。”
沈丹青轻轻哼了一声,嘴上打击道:“铁公鸡一毛不拔,你还真是吃不了亏。”
本仙望着他撇了撇嘴,无比的嫌弃与鄙夷:“你我彼此彼此。”
话音刚落,玉磬上仙便仰天长叹了一声,双手撑着脑袋道:“不过唐夜上仙,你那朋友到底是什么身份,你又怎么会惹上这种人?今日看你在天阶上的那一战,可把仙友我吓死了,你这拿不出手的小修为,以后就别再强出头上去送死了成么?”
对于今天这个事儿,本仙还真是有些不好意思,毕竟连累仙友实非我的本愿,只是当时情况紧急,我连想都没想就已经冲了出去,于是嘿嘿赔笑道:“今日之事,还是有劳几位仙友,不然我就当真成了麒麟脚下的烂泥了。”
“好说好说……”玉磬上仙摆了摆手,显得十分大度,紧接着又皱眉迷惑道:“不过此事说来也奇怪,那小妖怪明明是个妖怪,连我与沈兄都看不出来他有何异常,怎么又会是个邪魔呢?”
本仙我一愣,微微苦笑道:“其实我也不知……”
玉磬上仙闻言,不由又叹了口气:“既然都不知道人家的底细,唐夜上仙以后行事还是要小心一些,毕竟如今仙魔不两立,你逃得了这回,全赖有白恒三太子挡在前面,若是再有下次,可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我一阵沉默,片刻以后才道:“我……我其实有些不懂,柳相他生性温柔和善,不曾伤害过谁,也不曾做过为祸苍生的事情,难道就因为他是个邪魔,就应该被我们杀死,落得个魂飞魄散么?倘若有天你们发现我也成了邪魔,又当如何处置?”
玉磬上仙听我这样说,顿时脸色一变道:“唐夜上仙慎言,以后万万不可说出这样的话来,今日你我仙友在此说说也就算了,若是被有心的仙友听了去,再拿出去做些个文章来,指不定给你安个私通魔界的罪名。”
看到他这个紧张的样子,本仙不由苦笑:“这……这不至于罢,我也就是这么一说,况且仙友我这些年来兢兢业业住在天界,连魔族是个什么样子都不曾见过,如何能私通他们?”
玉磬上仙又叹了口气:“如今仙魔两族关系紧张,小心一些总是没错儿的。”
本仙还没来得及说话,旁边的沈丹青就出言打岔,他幽幽的唉了一声,然后轻飘飘的说道:“某些人啊,天生就是个死心眼,旁人的苦口婆心好言相劝,也不知道她能听下去几分。”
我趴在石榻上,不由威严的眯了眯眼睛,冷冷一笑:“只要某些人不要阴阳怪气的说话,那个某些人还是很乐意听的。”
沈丹青的表情很是揶揄,撇了撇嘴道:“哎哎,当真这样就好了,总之下次那个某些人再闯下祸来,可别怪仙友我装作没看到,躲在一旁看热闹。”
沈丹青这个混账,一天不气我他会死么?本仙冲着他大大的哼了一声,然后偏过头故意不看他。
只听一阵轻笑声,一直坐在旁边听我们斗嘴说话的伯陵上仙开口道:“时候已经不早了,沈兄与玉磬上仙还有仙务要做罢,今日多谢两位仙友出手相助,改日我与唐夜上仙做东,再请两位仙友喝酒。”
于是沈丹青与玉磬上仙起身告辞,临行前沈丹青那个混账还特意冷嘲热讽了本仙一番,我从石榻上坐起身来,脱掉一只鞋恶狠狠砸在了沈丹青的后脑勺上,才算稍稍解气。
伯陵上仙目送他们离开,才转身迈步向我走来,他坐在石榻上,我顺势躺在他的腿上,只听他沉默片刻,才说道:“沈兄与玉磬上仙是因为担心你,所以才会那样说。”
我微微一笑,回答道:“这是自然,毕竟相识那么多年了,他们的脾气我还能不知道,不过沈丹青那个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一天不跟他吵架斗嘴,他就全身痒痒,我也只是顺着他的话势闲扯无聊罢了……”
我停顿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其实我们几个,虽然嘴上刻薄,但心里在想些什么,大家都很清楚不是么?”
伯陵弯了弯唇角,脸上的笑容有些凉薄,我伸手摸了摸他的脸,疑惑道:“怎么了,从天阶上你就有些奇怪,一直都没怎么说话……”
伯陵沉默了片刻,才静静问我:“唐夜,你喜欢柳相,是么?”
啊?我不由有些傻眼,这死狐狸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仔细想一想,他的举动确实有些奇怪,以前从来都不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更不会有这样的表情。
于是我上下打量着他,问道:“你到底怎么了啊?”
伯陵摇了摇头,本仙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忽然倾下身抱住了我,动作前所未有的温柔与珍视,我不由有些愣神,望着头顶上艳粉粉的桃花僵住不动,落花翩然纷飞,像是寂静飘落的雪花。
他苦涩笑了笑,在我的耳边轻轻低喃,如同呓语一般:“其实我好害怕,总感觉你要走了一样……”(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