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已有许久不曾下界看望过月言的情况,于是趁着仙界现在还没有事情可以做,本仙驾着一块云头降临到渝州城的上空,又隐去身形出现在江府的花园里。
彼时寒风萧瑟,府中的梧桐往下簌簌的掉着叶子,水池内的莲花已然枯萎凋零,只剩下几根孤零零的荷叶梗子矗立在浅水污泥中,天色阴沉沉的,看样子想要下雪。
我熟门熟路很快摸到了月言的闺房,那时候月言正坐在内室的木凳上绣花,一个小姑娘推门走了进来,望着月言笑嘻嘻的说道:“小姐绣花手冷了罢,宋公子让人送了东西过来,小姐要不要看一看?”
宋公子就是宋青二公子,我还记得当日自己离开时,月言正是情伤难平,还不太想要接受宋青的感情,没想到不出一个月的时间,宋青这厮便打入内宅抱得美人归,这个速度实在不能不让本仙有些吃惊,不过看到宋青送来的那些东西,心里面也了然明白了一些。
州衙那边派过来三四个侍女,她们的手中各自端着锦盒,什么人参燕窝补品,什么绫罗绸缎宝贝,还有宋二公子亲自绘出来的画作,只见上面的繁花嫣然盛开,各种名花争奇斗艳,说是赠与月言挂在闺房在冬日里增添一抹春色,另有一个侍女拎着鸟笼,里面躺着一只灰不溜秋半死不活的斑鸠,说是这只斑鸠被猎人扑杀翅膀受了重伤,幸好遇到她们家善良体贴的公子,想到江家小姐颇为爱护小动物,于是特意捡回来托给江家小姐照顾。
看到这里,本仙不得不佩服起宋青公子的无双智计,连送个东西都送得那么有水平,首先,他知道月言向来心软,对于那些小动物很是喜欢,于是弄回来这么一只斑鸠,一来可以体现出他的温柔善良,二来可以借着看望伤鸟的名头,过来看看月言,而那些绫罗补品什么的,则只能算是陪衬,既不会显得唐突,也不会看起来寒酸,实在是大有用处。
想到本仙如今已然长到四十几岁,还从来都没有哪位少年如此上心的对待过我,而且还要时常跟在一个死狐狸的身边,给他当牛做马任劳任怨,这个情景委实有些凄凉可叹,各人命运差别如此,真是让人忍不住唏嘘嗟叹,心里发酸。
我正在心里面酸着,又听月言身边的小丫头道:“小姐,宋公子待小姐真好……”
本仙不由抽了抽唇角,可不是么,那厮对月言抱着不好的居心默默藏了那么多年,现在好不容易等到月言与苏怀瑜退婚,在月言这么敏感脆弱的时候,他当然要不遗余力的大献殷勤,想到自己先前一直小心维护着的月言,快要被宋青那厮拐了去,本仙心里可真是五味杂陈,顿时有种自己辛辛苦苦养出来的小白菜,不小心被猪拱了的感觉……
唉,正所谓儿大不由娘,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本仙再怎么说也算是与月言的父亲有些交情,按资论辈排算起来,若不是当初自己不幸脑袋磕到门板上送掉了小命,说不定还能当一当月言的干娘。即使心里再怎么舍不得,能看到她现在获得幸福,本仙已是非常满足。
不过,在感慨月言的时候,本仙还格外注意到了一件事情,月言身边的这个小丫头有些面生,而那位曾经与我有着深厚情谊的小喜姑娘,却是在府里不见了踪影,想起当初沈丹青那个混账说出来的话,本仙心里不免过意不去,总感觉这件事情放在小喜那里还真是有些对不住。
又在院子里转悠了一会儿,听站在长廊里说闲话的侍女言道,小喜姑娘自从被沈丹青打击以后,一个人闷在房间里面壁思过了几天,终于想通决定从江府赎身离开,到外头见一见大世面,她见世面的地方其实并不远,就在距离江府不过两条街的戏园子里,据说那位于书生见她聪明伶俐,是个可造之材,于是将她收归门下当作徒弟,如今正在上演一出《名门毒女》的好戏。
而宋青与月言这边,自从本仙离开以后,月言整日担忧思念提心吊胆,在确定了本仙消息全无,很有可能红颜薄命以后,消沉伤心了很长时间,期间都是宋青陪伴在她的身边,温柔体贴时常宽慰,才让月言稍稍从‘好友逝去’的打击中恢复了一些,可以说,本仙我的存在,成就了月言与宋青之间的契缘。
由于月言先前与苏怀瑜定有婚约,因此州衙大人与江府,以及苏家那边,面子上总归是有些不好看,但是面对两个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各方的长辈又不忍心站出来强行拆散,只能装聋作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他们两个自由发展,因此估计要等到再过一段时间,这些事情全都平复了一些,才能商议他们的婚事问题。
至于苏怀瑜,起初月言决意退婚的时候,还时常来到府中探望,想要试图挽回一些,但被月言清清楚楚的拒绝以后,总算明白他与月言终究是有缘无份,前来江府的次数渐渐地也就少了起来,之后又得知宋青与月言的事情,更是极少出现在两个人的面前,整日闷在府中处理家族事务,也不知道到底想通了没有。
倒是那位孙家大小姐,始终改不掉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的性子,得知宋青有意与月言在一起以后,立刻收拾行装到苏怀瑜面前搬弄是非,看那个兴致勃勃的架势,不把‘退去婚约,私通奸夫’的罪名按到月言头上誓不罢休,而苏怀瑜正处于情绪低迷的时候,自然听不进去她的任何话,心灰意冷没有丝毫的反应。
本来么,他们几个从小一起长大,彼此之间很是了解对方的性情,月言平时的为人怎么样,大家都是有目共睹,若是孙家小姐搬弄是非说月言在退亲以后,短短时间内心仪了宋青,可能苏怀瑜还会有些气闷,然而若是说那两个人在没退亲以前就勾搭在了一起,以月言的性情,显然做不来这样的事情。
不过,由于碍于孙家小姐是自己的好友,以及孙苏两家向来的渊源,苏怀瑜虽然心里明白孙姿娴是在故意挑拨自己,仍是不动声色的忍了下去,只是淡淡的回应了几句无关痛痒的寒暄话,就把孙家小姐客客气气的请了回去。
苏怀瑜是个性子好的,向来温水煮青蛙,可以忍耐得了孙姿娴的所作所为,然而身为宋青的大哥,宋恒公子自然看不下去,得知孙姿娴在苏怀瑜的面前嚼舌根这件事情,一时忍不住与她争吵了几句,结果孙家小姐立即抓住机会,拿根银针恨不能当成棒槌,与宋恒以及州衙大人家大吵大闹了一顿,非要逼着宋恒当着渝州城百姓的面,向自己认罪赔礼,否则就休想得到她的原谅。
然而就在孙家小姐心气高昂在家里等着宋恒认错的时候,州衙大人家的退亲帖子没过几日就送到了孙家的府上,自古泰山大人家嫌贫爱富退婚女婿的例子发生过不少,但是男方家里主动与女方退婚的事情倒是稀奇,更何况这件事的主角还是渝州城有名的两大家族,于是百姓们纷纷唏嘘不已,甚至某些有心人还抓住商机悄悄把它改编成了戏曲,一天三场轮番上演一回,导致现在方圆几百里的地方,都知道孙家小姐被宋大公子退了亲。
起先孙姿娴虽然生气,但是明面儿上并不在意,依旧保持着高冷清贵的姿态,好像算准了宋恒公子会后悔此事回来哀求自己,甚至还有闲心找苏怀瑜哭得梨花带雨,然而苏家公子自己也被退了亲,心情正是需要清静的时候,自然管不上她的那些破事,再加上先前的事对孙姿娴已是极度忍耐,于是在接见了孙姿娴两三次以后,便转头埋入自家的事务中,对孙家小姐称病避而不见。
原本对自己众星拱月般的几个人,现在全都离弃自己而去,孙姿娴这才慌了起来,勉强淡定了几天以后,不等宋恒首先过来认错,自己倒是堵在了宋恒的家门口,哭着闹着说什么宋恒有负于自己,非要让宋恒撤去退婚不可。
于是,他们几个人目前的情况是,宋青与月言花好月圆,苏怀瑜独身一人孤影自怜,而宋恒那边,原本怎么都不肯成亲的孙姿娴,现在反倒死缠烂打纠缠不休想要挽回姻缘……
不得不说,听说了这样的事情,本仙的心情很是愉悦,愉悦到忍不住笑出来几声,身后传来懒洋洋的声音,伯陵上仙靠着一棵梧桐树道:“唐夜上仙可是觉着自己又拆散了一桩姻缘,明年鹊桥会上又有了让青鸟仙使责骂的缘由,因而心中喜不自胜,得意忘形?”
我转过头回去看他,虽然已经隔了几天,当日他亲吻时的感觉好像仍然停留在我的唇边,我不由有些脸热,别过头避开了他的视线,轻声问道:“伯陵上仙专门来此,是故意挖苦我的么?”
伯陵捏着一张姻缘契,拿在手里扬了扬,说道:“仙友我刚刚接到一张姻缘契,想到唐夜上仙至今没有牵成功一桩姻缘,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于是打算牺牲自己一下,让唐夜上仙在边上看着,学学怎么去当一个合格的月老仙。”
我不由一怔,看伯陵上仙怎么牵扯姻缘么,想来必是一桩有趣的经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