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师父他是个不一般的月老,因为在天宫的诸多月老仙友中,包括他徒弟我这个‘一牵没’都可以下界给人牵扯红线,但是身为资深年老的上仙他,却只能整日闷在府中教习刚刚飞升上来的小神仙。
究其原因,这中间其实还牵扯着一桩许多年前的往事,那个时候,他刚刚来到月宫,还是一个晕头晕脑出了门就找不到东南西北的糊涂仙,某次兴致勃勃抱了一堆的木牌红线,准备好好理一理自己收到的姻缘契,然而十分不凑巧的是,其中一根红线打了结,与其相对应的那个少年的名字上,一下子连上了几十桩姻缘,而且红线那头还都是风华正茂的俊秀少年。
我还记得那个少年出身侯门世家,父亲是个雄赳赳气昂昂的有名武将,余生的志向便是把宝贝儿子培养成与他一样,奈何那个少年的姻缘被我师父不小心打乱,连带着自身的命数也跟着有所改变,因此那个少年自打从娘胎出来开始,小日子便过得十分惨淡。
本仙还从其他的仙友那里听说,那少年未及弱冠的时候,某次出门邂逅了一位富家公子,那公子当即对他一见钟情,回到家里从此害上了相思病,没过几日便上门提亲,想要与他成就一段断袖之喜,结果那一干人等当然被少年的将侯爹爹赶了出去,同时那位将侯爹爹还很有先见之明,觉着自家的儿子很有变成祸水的可能,于是时常出手敲打敲打,硬是逼着自家风流俊俏的白面少年郎,扛着一把大刀努力自毁形象,看那个兴冲冲的劲头,就差送他去学胸口碎大缸。
只可惜这一番的良苦用心,仍是没等抵挡得住他儿子的桃花劫,从小到大,那少年身边的少年,从他的好友同窗到同僚上级不等,但凡曾经与他的名字连上红线的,虽然后来红线都被解开了,然而由于姻缘线上残留的仙术还在,因此都对他怀有某些不好的居心,而那个少年,一直到最后看破红尘出家修道,都没能跳出苦苦纠缠着他的断袖情。
这件事情一直是师父的隐秘,以及搁在心里头的硬钉子,谁若是提及起来他保准扛着大刀与人拼命,然而他闹出了这样的乌龙事,犯下如此严重的错误,到最后月神也只是让他不要再碰红线,从此以后留在月宫里当个教习新月老的先生,更何况是伯陵上仙的那么一点儿事情?显然月神在这两件事情上有些处置不公,明显对伯陵上仙严苛了许多。
不过说起我师父与那个倒霉的少年,如果本仙记得不错的话,那位被我师父稀里糊涂害苦了的少年郎,那位被断袖情谊逼到出家的公子哥儿,似乎就是前些时日刚刚飞升上来不久,最后阴差阳错拜入我师父门下的小师弟……唉,这就叫风水轮流转,各人有各人的缘分。
伯陵似乎有些尴尬,握拳轻咳了一声,又解释道:“其实这也不能怪罪月神,说起来我闯下的那桩祸事委实有些严重……”
听到伯陵这样说,我不由挑了挑眉:“哦?”
伯陵叹了口气,然后回答道:“你知道我把其中一根红线牵到另外一根红线上了罢,这就说明原本姻缘线上的主人许配给了别人,而剩下的那一个……不知道怎么回事,却是与其他的红线怎么都连不上了。”
我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显然有些吃惊:“这这这……”
虽然本仙是个红线百牵百断的一牵没,但也从来都没有遇到过红线怎么也牵不上的情况,只要是三界之内的生灵,便是姻缘命数再怎么不顺的,除非是命轮上清楚刻着让人家此生注定孤寡一个,每个生灵的姻缘线都有对应的另一个,而如伯陵刚才所说的情况,只怕那位姻缘线的主人,当真是个姻缘运数不好的,而且这个不好的程度还挂带着一个极其的。
伯陵上仙又说道:“月神言道,这位姻缘线的主人,本来姻缘运数就极其不好,被我扯断了姻缘线以后,属于她的姻缘更是坏得不能再坏,因此若是想要弥补的话,须得找出来一个姻缘运数极好之人,然后把两个人的名字红线放在一块儿,搁在一起时常影响着些,兴许用这种方法还能挽救一下。”
我点了点头,回答道:“确实,若是那个人的姻缘当真已经坏到连红线都牵不上的程度,也就只能用这个法子了。”
我想了一下,又抬头问道:“那个女子现在已经找到属于自己的姻缘了么?”
伯陵的眼神有些轻飘飘的,有意避开了我的视线,又握拳轻咳了一下:“暂时好像还没有……”
我不由一阵感慨兼具唏嘘,无比惋惜道:“这大约已经是四十年前的事情了罢,一个刚入襁褓的小婴儿,硬生生熬成了嫁不出去的老姑娘,还是挺凄凉的。”
伯陵默默的看了我一眼,神色似乎有些复杂,幽幽的倾吐道:“确实……”
我又看向了他,摆出了明显不屑的表情,故意讽刺挖苦道:“伯陵上仙莫不是觉着对不起人家,因此才会一直老老实实的留在月宫,想要等到那姑娘什么时候嫁出去了,什么时候才算是真正的将功赎罪,然后才会拍拍屁股走人罢?”
伯陵绷着一张俊脸,十分淡定平静的望着我,点了点头:“唐夜上仙不亏是我的仙友,向来深知我的心意。”
唉……居然还真的是这个样子,本仙虽然是个善良厚道的仙,而且也十分的想要让那位倒霉可怜的姑娘快点嫁出去,从此以后夫妻恩爱幸福美满,然而心里面总归是有些不情愿,毕竟她这边一嫁人,伯陵上仙就要拍拍屁股走人,本仙以后若是想要再见他可就困难了,因此明知道此事有些不厚道,本仙仍是在暗地里悄悄的期许着,那位姑娘还是永远都嫁不出去比较好……
伯陵走在我的身边,若无其事的问道:“不知唐夜上仙可曾见到想见的人,那个小妖怪现在如何了?”
想起柳相,本仙不由有些发愁,刚才在仙殿里看到的情景委实不能算好,然而情爱之事,向来如鱼饮水,冷暖自知,旁人见了觉着辛酸苦楚,或许于他而言,能够陪伴在白恒的身边,便是莫大的幸福也不一定。
我叹了口气,回答道:“白恒三太子的性情,伯陵上仙想来比我清楚,柳相在他那里如何,你想不到么?”
我原想着,柳相既然是白恒殿下抱到仙羽幻境的,那么最起码的,白恒对于他总该存有一点点的温情,然而刚才在仙殿内的所见所闻,委实令人觉着心疼又担忧,别说什么温情了,柳相先前在赤炎兽的脚下所受到的重伤都没人给他医治,不知道方才被白恒摔下石阶的那一下子,他伤得重不重。
伯陵啧啧感慨了一下,然后又揶揄说道:“唐夜上仙先前要死要活非进这仙羽幻境不可,不就是想要知道那个小妖怪现在过得如何了,既然知道他的处境不好,为何不索性把他带出来?”
想到这个,我又不由叹气,耸了耸肩膀,双手一摊:“我原本就是这样打算的,奈何他自己不愿意跟我走,我能有什么办法?”
伯陵轻轻一笑,又阴阳怪气的打击道:“我果然没有看错,唐夜上仙对这个小妖怪委实不一般……”
我不住的感慨,心下想到,其实本仙对你更不一般,可惜伯陵上仙你偏偏就是看不到……
只得扯了扯面皮,露出来一个敷衍的笑:“那是,柳相会在这个天界,怎么说也是奔着我来的,他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小妖怪,除了本仙,谁还能记挂着他一些?”
听到我的话,伯陵立即赏给我一个大大的白眼,懒洋洋讽刺道:“只怕人家醉翁之意不在酒,某些人还是少往自己脸上贴金。”
我嘿嘿笑了笑,明显摆出一副认怂吃瘪的狗熊模样,趁着伯陵一时不注意,悄悄伸出手从后面摸了摸他的墨发,又偷偷碰了碰他衣角上的布料,嘴上讪讪回答道:“仙友我二十年来都无人问津,现在好不容易遇着个比较靠谱的男妖,还不准我搁在心里头偷偷想着么?”
伯陵侧目看向了我,十分鄙夷的问道:“那在唐夜上仙眼中,那个小妖怪与我相比如何?”
我想了一想,点头回答道:“还好。”
伯陵轻轻一哼,立即拍下我我正在偷摸他的手:“既然是还好,还请唐夜上仙不要再对仙友我动手动脚。”
我眼巴巴的望着自己身边的美人,叹了口气:“伯陵上仙一会儿想去哪里?”
伯陵上仙回答道:“自然是回府中沐浴,刚和那畜生打了一架,全身脏死了。”
他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含着笑意望着我问道:“唐夜上仙刚才在仙殿中,莫不是没有向白恒提起赔偿府邸的事情罢?”
看着伯陵那副等着看好戏的样子,本仙自然不会告诉他方才在仙殿里,差点与白恒打起来的事,只是勉强扯了扯脸皮,露出来一个虚伪的笑:“好像是……”
“既是如此……”伯陵上仙轻喟了一声,然后慢慢接近我的侧脸,在我的耳边轻声道:“那有劳唐夜上仙,待会儿伺候仙友我沐浴洗澡。”(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