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0章 到底是谁

记得我的师父宋书铭曾经说过，情爱之事，譬如一叶障目，可以使人勇敢，可以使人无畏。

我虽知道柳相喜欢白恒，但却想不到他居然可以为了白恒做到这个地步，回想自身，在过去那么多的时间里，虽口口声声说着爱慕伯陵上仙，可若是我们之间的情景与他们二人调了个儿，我是否愿意为伯陵放弃尊严，放弃所有，只为陪伴在他的身边，魂飞魄散，方为止休？

面对柳相孤注一掷的提议，白恒仅是稍怔了一会儿，又慢慢的走下汉白玉石阶，他的步调不紧不慢，优雅从容，仿佛潜隐蛰伏着正在接近自己既定的猎物，身后的轻纱长摆拖曳在地上，卷起身旁飘渺翻滚的云雾，俊美的面容间依稀带着一丝冰冷的微笑，幽幽倾吐道：“就你，也配么？”

柳相的身形似乎一震，僵持片刻以后，又低低俯下身去，他的脸几乎贴着地面道：“小妖一时虚妄之言，还请殿下成全。”

我只觉得心里生疼，为柳相，也为了白恒，纵使他已经完全忘却了前尘过往，他们之间也不该如此，我不知道白恒之所以会这样绝情，究竟是因为当真不记得柳相，还是由于某种缘故而将自己的记忆丢失，可是却不能眼睁睁看着柳相这样糟践自己，于是站在他的身边，皱眉道：“柳相，你起来，他不值得你如此，我今日来便是要带你走。”

柳相没有出声，依旧跪着趴在地上，身旁传出来一些动静，白恒已经走到了我们的不远处，他站在柳相的面前，慢慢俯下身来，他的手指白皙修长，带着刻骨铭心的寒凉，甚至在伸手擒着柳相下颌的时候，都能看到柳相因为不适而微微蹙起的眉间，如此冰冷，如同他那个人一样。

他居高临下的望着柳相，仿佛在望着地上随时皆可踩死的蚂蚁，片刻以后，忽然轻声笑了一下：“你想留在仙羽幻境？”

不待柳相作出回答，他又勾着唇角道：“好。”

柳相的下颌被他擒住，被迫与白恒对视，他的面容依旧平静，然而在听到白恒的决定时，又一瞬间的怔住，仿佛不敢相信自己刚才所听到的话。

白恒放开了柳相，他站直了身体，又恢复了往日淡漠疏离的表情：“记住你自己说过的话，永远留在仙羽幻境之中，做本君生生世世的奴仆，直至魂飞魄散，若是胆敢违背誓约……本君会让你付出比魂飞魄散尚要惨重十倍的代价，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看着白恒的模样，我只觉得后背发寒，忽然明白天界的仙友们为何会这样怕他，也忽然明白许多年前的那个月夜下，师父为什么会说出天上地下再也找不出比白恒更加冷情的话，天界的仙者们，虽说脾性各有不同，像他这般暴戾阴狠的也不是没有，然而能残忍嗜杀到这种地步，以虐待别人取乐的，只怕除了白恒，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人。

想起伯陵上仙先前的话，我不由皱了皱眉，以白恒向来的性情，以及刚才的所作所为，若是今日当真把柳相留在仙羽幻境里面，只怕他会凶多吉少，于是看向柳相着急道：“柳相！我已说过，他不值当你这样做，有什么事情，先与我回去再说。”

柳相还没有回答，便听白恒低沉阴冷的笑了几声，他负着双手，站立在我们的面前：“唐夜上仙此言差矣，这妖怪既然已经提出要留在仙羽幻境，而且本君也破格答应了，那他便是我仙羽幻境里的人，是去是留，是生是死都该由本君决定，只怕此时此刻，僭越的人是唐夜上仙你罢。”

“你……”我一时哑口无言，然而又实在不放心让柳相留在这里。白恒说得对，倘若柳相先前没有提出来那样的要求，身为柳相的好友，我自然可以从当中横插一脚，纵使白恒他多么不愿意松手，我也有足够的理由强行带他走。可是现在，柳相已然决定留在仙羽幻境，那便是他们两个之间的事，我是谁，又有什么资格插手呢？

正为难时，只见柳相抬起头看向了我，淡然的眉目间露出来轻轻的笑容，他说：“上仙，情出自愿，事过无悔，一切皆是小妖自己的选择，还请上仙成全。”

我皱眉望着他，良久才叹了口气：“你可想好了？”

柳相点头嗯了一声，他的眉眼弯弯，深入人心的温暖：“小妖先前任性而为，为上仙带来不少的麻烦，还请上仙原谅。”

我摆了摆手，回答道：“你我既为好友，这点事情不算什么，只要你日后好好保重便是。”

柳相又是轻轻一笑，白皙俊秀的容颜里绽放出来的笑容，恍若天上顶上的雪莲刹那间盛开般，衬着一袭雪白轻绿的衣衫，显得格外纯净而温暖，他向我温声说道：“小妖这一生最幸运的事，便是能与上仙相识，可是……上仙这一生最不幸的事，可能就是与小妖相识了……”

我不太明白他的意思，还以为他是指我的府邸被毁一事，毕竟最近这段时间里，本仙最倒霉的事情莫过于此，虽说琉璃阁被白恒毁掉是有些可惜，而且看白恒那个傲娇臭屁的样子，本仙也不屑于开口向他索赔，心里面虽然有些小疼，却仍是挺直了腰杆，向他傲然道：“正如你方才所说，情出自愿，事过无悔，我自愿与你成为好友，能帮衬到的便尽量帮衬，绝不让你受到半点委屈，又有什么好觉着不幸可惜的？”

我想了想，又看向白恒说道：“柳相虽说是自愿留在仙羽幻境，但他终究是小仙的好友，若是做错了什么事情，还请殿下手下留情，不要做出伤及仙友颜面的事情。”

白恒轻轻一哼，依旧冰冷的语气道：“区区一个鬼魂化成的小仙而已，也敢在我的面前自称颜面么？”

因为先前已经知道对方的为人，我听到这话倒没怎么生气，只是望着白恒回敬道：“殿下此言差矣，便是如同蝼蚁一般的生灵，在被触及到底线时，尚有拼命反咬的时候，小仙虽然不才，但就是把与友人之间的情谊看得比一般人重些，若是柳相当真发生了什么事情，小仙也不敢保证，会做出什么事情了。”

我上下打量着看了他几眼，又说道：“殿下或许不记得从前的事情，不过回到天宫里的一切，总该还有些印象，柳相他究竟是如何待你，他是一个怎样的为人，希望殿下不要忘记，更不要长着一双眼睛却装瞎子，看不清自己身边的人。”

原以为白恒会被激怒，然而他只是耐力的隐忍着，向我轻蔑道：“本君如何，还不劳唐夜上仙操心，不过你我二人，究竟是谁看不清自己身边的人，尚未可知。”

我一怔神，只见白恒伸手一挥，半空中出现了一个幻影，那是伯陵上仙的身形。

他正在仙羽幻境中与那个鲲鹏对战，已经显露出来原本的狐仙原形，他的眉目精致而柔美，面容间的表情迷离而深邃，令人不知不觉深陷其中，一双丹凤眼角边勾勒出细长精妙的红纹，原本漆黑如墨的眼眸此刻竟然变得煞红，脖颈白皙细腻，隐隐浮现出赤红的纹络，曼妙而优雅，像是某些神秘古老的符文，看上去高贵无比，似乎象征着什么身份。

尾巴装点在身后，如同孔雀开屏一般，随风而舞，他的身侧撑着一层结界，手中持着的长剑凝结出灵力，狂风乍起，吹起他的衣袂肆意翻飞，赤红的力量贯穿层层深雾，也刺痛了我的眼睛，他的眼神冰冷，倏忽变得凌厉非常，手中长剑朝着不远处的神兽劈了下去，顷刻间，鲲鹏的身体上分开几道巨大的裂纹，紧接着破碎成无数的肉块纷纷掉落下来。

倾落下来的血肉如同暴风骤雨一般，就连周围的云雾都被染得血红，他翩然飞跃到远处的云头上，避开了如此肮脏血腥的东西，遥望着那头已被斩成无数段的鲲鹏，若有所思道：“原来竟不是幻术么……”

他朝着仙殿的方向看了一眼，手中灵光一闪，长剑消失了踪影，狐尾收回，赤纹消隐，又化回了原先温顺乖巧的模样，露出与往日般一样傲娇散漫的表情：“嗯，唐夜上仙应该出来了……”

紧接着，又转向刚才鲲鹏被杀的方向，伸手一挥，一阵清风拂过，血腥消散，白雾升腾，与我们先前过来的时候，一模一样的情景。

白恒冰冷的声音响在我的耳边：“区区一介狐仙，竟能斩杀上古神兽鲲鹏，他到底是谁，唐夜上仙难道不想知道么？”

我低低埋着头，下意识的握紧了手指，然而唇边却带着微笑：“不好意思，小仙对于别人的私密，想来不甚感兴趣。”

转过身，想要离开这个地方，身后传出来一些动静，似乎是柳相跟来的脚步声，原来是在为我送行么，原来他的心中还会有些许的不舍么？却又听到白恒一声冷喝：“回来！”

我知道，这句话不是对我说的，于是头也不回的迈步走向殿门，紧接着又听白恒冷硬道：“聋了么？”

柳相终究没有送我离开，我近于逃跑一般离开了仙殿，站在门口望着远方的仙雾，长长的呼了口气，同时不由皱起眉来。

伯陵，他到底是谁？（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