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府正堂,本仙站在一扇门外,脑袋已经包成了一个猪头。
月言见到我这副狗样委实吓了一跳,连忙迎了上来,皱着眉向我问道:“唐元,你这是……”
我默默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隔着层层的白布,仅露出来两只幽幽的眼睛,别说是阔别二十几年的江阁老,便是我老爹与二娘站在我的跟前,想要认出我就是唐夜,只怕也有些困难。
我哦了一声,回答道:“早上洗脸时,不小心打了一盆热水,又一不小心摔倒,把脸摁到热水盆里了……”
见到月言一副快要哭了的模样,本仙柔柔的一笑,只可惜隔着几层白布,她根本看不到我的笑容,估计只能见到脸上的白布稍微蠕动了一下,安慰她道:“不过是被热水烫了一下,等过几日消肿了,就会好了,你不必担心……”
月言犹豫了一下,又道:“要不……你若是不方便的话,今日就不要进去见祖父了。”
屁话,本仙今儿一大早的爬起来,忍受着沈丹青惨无人道的打击与荼毒,好不容易才包成了这副鬼样子,目的就是为了进去见她的祖父江阁老,若是此时不见,本仙这一番功夫岂不是白白忙活了?
我的脸又扯动了一下,极为温和道:“不碍事,反正我也老早就想拜见阁老大人了。”
月言闻言低下了头,她咬了咬唇,声音细不可闻:“抱歉……祖父他也是担心我,还希望你不要介意。”
作为月言的好友,以及江阁老的旧识,实在没有什么好值得介意的。
其实江阁老现在的想法,我心里很清楚,自己刚刚离开几天,向来乖巧懂事的孙女就变了个样儿,不仅从外面带回来一个来历不明的姑娘,而且还如中邪一般,一意孤行非要与苏家退亲,发生了这样大的事情,他若是对我仍旧没有产生疑虑,连我自己都不得不怀疑,是不是没有我老爹时常在跟前气着,他老人家现在都有点糊涂了。
迈步走进屋子,只见江阁老就等在正堂里面,他如今已近古稀,身子骨倒还很硬朗,眉目间可以见到他从前的模样,只是比我离开的时候,看上去又苍老年迈了许多,头发花白,精光烁烁的眼神中蕴含着一抹精明与智慧。
说实话,以我现在的这个造型,过来见他委实有些不妥,于是为了彰显自己是个纯良无害的好姑娘,本仙的礼数摆得十足,站在不远处朝向他施礼道:“参见阁老。”
江阁老上下打量了我一会儿,并没有询问我这个独特造型的事儿,只是点了点头道:“老朽听月言提起过你,唐姑娘千里寻夫,胆识过人,着实令人佩服。”
我站直了身体,微微笑道:“阁老此言差矣,小女不远千里,并非是为了寻夫,而是为了找出那两个人,为自己讨回一个公道。”
江阁老端坐在太师椅上,伸手端过来一杯茶水,掀起杯盖拂了拂,不咸不淡道:“哦,唐姑娘此番言语,倒是出乎老朽的意料。”
心知对方仍是在试探我的底细,我在心里面斟词酌句,回答道:“想必阁老大人已然知道了,小女的那个未婚夫,在我们二人尚未成亲前,便与小女的表姐走了,这样的一个人,即使当真找到了他,又如何能够不计前尘与他再行来往,只是小女先前待他们两人不薄,他们却如此恩将仇报,若是不为自己讨回一个公道,小女有些不甘心。”
我顿了顿,又继续道:“其实月言也是一样,她与苏家公子的事情,不知道阁老究竟知道多少,不过月言的性情,阁老应该很清楚,倘若不是已经忍无可忍,下了一定的决心,她断断不会走到这一步。”
江阁老的手里拿着杯子,闻言问道:“这么说,退亲这件事情,是月言自作主张,与唐姑娘无关了?”
我沉吟了一下,回答道:“可以说有关,也可以说无关。”
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继续道:“以苏家公子与月言长久以来的状态,他们两个退亲是迟早的事情,即使不退亲,月言以后的生活也未必会好,小女只是促成这件事的其中一个诱因罢了。”
我抬起了头,看向了江阁老,透过那双苍老却依旧清明的眸子,可以看出那抹锐利审慎的神色,本仙现在无比庆幸,好在沈丹青早先把我包成了一个猪头,只露出来两个眼睛,不然在江阁老的威严面前,我还真是有些觉得害怕,完全抬不起头。
见到江阁老并没有言语,我又继续说道:“阁老关心月言,小女心中清楚,但是有些时候,是否可以放一放手,让月言她自己做出决定,月言如今已然长大,什么事情对她好,什么事情对她不好,想来她心中比谁都清楚,那苏家公子虽然品貌无可挑剔,但是并非月言真正的良人,若是勉强妥协于所谓的大局,强行将他们二人牵在一起,只怕最后受苦的会是月言。”
江阁老闻言冷哼道:“你小小年纪,知道什么是大局?“
不得不说,江阁老虽然现在年纪比较大了,但是气场更胜以前,我在他的面前,都不由有些紧张,低下了头:“小女虽然刚来渝州城,但也知道苏家与江家向来唇齿相依,月言与苏家公子的婚事背后牵连着很多关系,但阁老如今只有月言一个亲人,对于阁老而言,最为重要的事情,便是月言的终生幸福,不是么?”
江阁老闻言沉默了下来,我又继续说道:“至于小女,还请阁老大人放心,小女只是一个路过之人,不管是对于月言,还是江苏两家,都并无恶意,心中唯一希望,只是在自己临走前,看到月言过得美满便好,若是阁老仍不放心,小女这就离去。”
我说完以后,房间里陷入了一阵寂静,江阁老只是默默的打量着我,良久,忽然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难道月言她并没有告诉江阁老我的名字?支支吾吾了一阵儿,才回答道:“小女名叫唐元,唐山的唐,元都的元。”
原以为江阁老要与我说什么,岂料他叹了口气,说道:“唐姑娘的这个性子,耿直不阿,宁折不弯,倒是很像老朽的一位故友之女,碰巧她也姓唐。”
我闻言不由怔了一下,下意识的道:“阁老大人认识的人,必是仙姿卓品,小女一介布衣,如何能比得上那样的人。”
原以为江阁老要与我说什么,岂料他叹了口气,说道:“唐姑娘的这个性子,耿直不阿,宁折不弯,倒是很像老朽的一位故友之女,碰巧她也姓唐。”
我闻言不由怔了一下,下意识的道:“阁老大人认识的人,必是仙姿卓品,小女一介布衣,如何能比得上那样的人。”
江阁老又叹了口气,回答道:“那个丫头,说来也是令人惋惜,虽说从小便不让人省心,倒是一个十分孝顺良善的孩子,可惜年纪轻轻却命途多舛,受了许多的苦,到现在仍是不知所踪。”
我默默无言,片刻后才微微笑道:“每个人都有她自己的苦楚,如鱼饮水,冷暖自知,阁老大人在此替她惋惜,说不定那位姑娘已然脱离苦海,现在生活得很好。”
江阁老摆了摆手,又说道:“其实老朽的那个侄女儿,是在成婚的前夜离开家门,不知何故会撇下一家老小,虽说至今已然寻找多年,仍是不知道到底去了哪里,唉……此事说来也奇怪,那个丫头虽然平时爱胡闹了一些,但也不至于糊涂到这个地步,当年因为这件事情,差点让全家几百口人被牵连问罪。”
我静静站在正堂里,只觉得全身发冷,有些无地自容,又听江阁老道:“老朽与那位故友常有书信往来,虽说事情已经过去多年,但每每提及此事,那位故友心中仍是不免伤痛感怀……如今见了唐姑娘,只觉得性情似曾相识,一时感慨之言,还请唐姑娘勿要见怪。”
我不动声色握紧了手指,指甲尖锐刺入手心里,却感觉不到疼痛,只是轻轻道:“阁老适才所言,乃是世间舐子亲情,淳朴挚真,感人肺腑,小女心中亦有所感,想到已然离家多日,让家中父母双亲整日挂念牵怀,委实不是为人子女应做之事……”
顿了一下,又继续道:“再过几日,便是中秋佳节,小女也该回家探望,与双亲团聚。”
江阁老的眸光烁烁,上下打量了我一下,又问:“唐姑娘的身体,可还撑得住么?”
忽然想到了什么,我涩然一笑:“阁老知道小女时日无多,此时更该回到故乡,陪伴在父母左右。”
江阁老点了点头,说道:“过几日,老朽遣府中下人护送唐姑娘回家罢。”
我向阁老道了一声谢,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来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的客房,站在客房里面,望着一幕轻纱薄屏,只听沈丹青在身后道:“不过些许前尘往事而已,也能使唐夜上仙感绪伤怀,如今你的这个模样,仙友可否觉得是唐夜上仙凡根未除,尘心未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