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江府,时间已经接近深夜,好不容易捱到月言把一干人等全都遣散,我拉着她偷偷摸摸来到了后院,从我的房间里面拿出来几盏荷花灯,带着月言到水池边放灯盏。
月言看到那些荷花灯很是喜欢,见到本仙我从屋里拿到她的面前,不由惊奇的瞪大了眼睛,说道:“原先你说要给我一个惊喜,居然是这些花灯……”
我嗯了一声,回答道:“本来打算今天在府里陪你放花灯的,可是你说苏家少爷有请,我便没有再拿出来,不成想现在还能用到。”
月言低下了头,有些不好意思:“早知道如此,我也就不答应出去了,还连累你遇到那样的事情……”
我见她的神色黯然,连忙道:“哪有,这样的机会不多,你能出去与苏家少爷见面,当然是一件好事,再说了,先前的事情都是孙家小姐不好,如何能怪罪到你的身上?”
我顺势提了提手里的花灯,故意摆弄给她看:“你看,花灯是死的,人是活的,我们现在回来再放,不是一样的?”
月言扑哧笑了一下,点头嗯了一声,乖乖跟着我的脚步,走在后面低声道:“唐元,谢谢你……”
听到那一个‘唐元’,本仙我的心里不由又塞了一下,嘿嘿笑道:“别客气,别客气……”
我们一起来到了水池边,江家的这个水池,格局很是雅致,四周栽着修竹松树,岸边铺着几块平滑的太湖石,中央还建着一处凉亭,水面平白如镜,里面倒映着明月,还有一些纵横交错的黑影,不只是长在水中的水荇,还是岸边的树木落在水面的枝影。
周围黑压压的一片,而且府中的下人皆已熟睡,因此黑暗之中,又有一些诡异的寂静,我的一手拿着荷花灯,一手拉着月言的胳膊,月言的手里提着一盏夜灯,小心翼翼跟在我的后面,因岸边的石头湿滑,有些地方还长出了青苔,这么下去很是危险,于是过程有些艰难。
好不容易下到水池边沿,我与月言站在一块太湖石上,蹲下身来整理花灯与火折子,月言道:“我还从来没有在那么晚的时候,出来在府中行走呢!”
我看了她一眼,说道:“今天是因为有我在你的身边,下次可不能这样了,虽说府里相对来说比较安全,但还是要小心一点。”
月言点头嗯了一声,乖乖蹲在我的对面,看着我点花灯,又问道:“你以前经常这样玩么?”
我的手一顿,向她笑了笑:“我跟你不同,我们家世代学武的,而且我爹娘从没有拿我当女儿家看待,所以对我管教相对宽松一些,因此我小时候,经常与哥哥们一起出去,像是这样的节日,每年我们都要骑马出城,跑到城南几里外的山上,站在山顶看花灯。”
月言的双手撑着下巴,闻言喃喃道:“真好……”
我想了一下,又道:“你觉得我们那样好,是因为你没有经历过,人都是在自己的人生里,羡慕别人早已厌倦了的生活,就比如说我现在,就挺羡慕喜欢你这样的,可以一辈子安安稳稳的,不必奔波劳碌,整天待在府里绣绣花,看看鱼,总好过在外面风餐露宿。”
月言的脸上流露出些许同情,向我道:“你若是不想在外面流浪,以后就住在我们江家,不要再到处受苦了。”
嗯?本仙我的脑门忽然激灵了一下,连忙打着哈哈说道:“啊啊啊……不用啦,你想啊,你迟早都要嫁出去的,我总不好一直跟着你,以后再转移住在苏家。”
提到要出嫁这件事情,月言有些羞涩,她低下了头,又道:“那有什么关系,你若是不想待在苏家,以后留在江家就是了,就当我们江家又多了一位小姐。”
月言待我如此真诚,本仙深受感动,还是说道:“你忘了,我来到这里,是要寻找我那未婚夫婿与远方表姐的,我待他们情深义重,他们却背着我私奔偷情,若是寻不到他们,要我如何甘心?”
月言的神情黯然,默默说道:“抱歉,我只顾着自己,都没有想到你……”
我又没有怪她,这孩子的心思也忒敏感了一些,不过想到她年幼失去双亲,一直跟随祖父生活,也是情有可原,于是本仙又安慰道:“我知道你说那些话,都是为了我好,我很是感激,因此你不必觉得愧疚,还有,我们既然是很好的朋友,朋友间相处呢,不要那么小心翼翼,你想说什么,都大胆的说出来,想做什么,也可以大胆的去做,我不是那么小心眼的人,为了几句话,几件小事记恨的。”
月言慢慢露出了笑容,又点头嗯了一声,转念一想,又问我道:“对了,不知道你的情郎,还有你的表姐叫什么名字,又长成什么模样,你告诉我的话,我也可以让府里的下人帮你去找,兴许还能找得快一些。”
我顿住了手,抬起头望着月言,抖了抖面皮,对她十分僵硬的笑了一下,支支吾吾道:“这个这个……我的情郎名叫程西隐,我表姐名叫方小溪,至于那个画像么……我先想想,过几天再画给你……”
月言点了点头,又把视线转移到荷花灯上面,本仙我蹲在太湖石上,不由一阵心虚,我以前的情郎不叫程西隐,而是一个名叫尹锡城的书生,一个在二十多年前鼎鼎有名的状元郎,其实说他是我的情郎,实在有些勉强,因为我们总不过见了三面,而且给对方还没有留下多少好印象,奈何皇上与太后赐婚,头顶上压着个皇命,若是胆敢违抗,便是满门抄斩的大罪,如何能够推辞?
还有我表姐,她也不叫方小溪,而是一个名叫方若曦的娇滴滴的姑娘,我记得自己从前读过一首诗,说什么‘水是眼波横,山是眉峰聚’,当时想着什么水能长成个人眼样,什么人的眉毛能聚成山峦波峰,那岂不成怪物了?现在想来,本仙我那时是多么的浅薄,我虽与表姐有仇,但是不得不承认她长得美,整天一副眉眼盈盈,低头蹙眉的样子,可不就是水做得眼波,山聚得眉峰么?
我点好荷花灯,小心翼翼移动到池水边,与月言一起把花灯放在了水里,望着花灯映在水中的倒影,以及粉红花瓣间点点闪烁的火光,不由有些感慨,向月言说道:“其实我真是没有想到,你会维护我到这种地步……”
月言的脸庞在月色下泛着白光,显得很是美丽好看,她低下了头,有意避开我的视线,道:“我知道,我很没用,其实我也想改,只是……”
她的头埋得更低了,轻声道:“我从很小的时候,就与祖父一起生活,祖父年纪大了,而且心情一直不是很好,尽管他从未表现出来,但是……想到那些逝去的亲人,其实他的心里比我还要难过罢,所以我不想再给祖父增添烦恼,也不想再给身边的人增添麻烦,可是没想到……”
我沉默片刻,接着道:“可是没想到,你越是退让,旁人就越是过分,把你逼退到艰难的境地。”
月言微微笑了笑,又摇了摇头:“没有那么严重的,其实我还好……”
她埋着头,淡淡说道:“很多事情,忍一忍也就过去了,即使看到什么,也可以当作没有看到,毕竟都是无关紧要的事情,可能……是我的心胸太过狭窄,明明表面上装作不在意,可是心里……到底还是很在意的……”
我叹了口气,向她道:“可是,如果你不说出来,旁人又怎么知道你在意什么,不在意什么,就像孙家小姐的事情,你有与苏家少爷说过么?要知道他与孙家小姐从小一起长大,早就习惯了这样亲密的关系,你不告诉他,他又怎么知道你心里的想法,其实是你并不想他与孙家小姐接近,只是一直压在心里没说罢了。”
月言有些犹豫,低声道:“我……我可以与他说这些么?”
我莞尔一笑,回答道:“你是他的未婚妻,当然可以。”
月言仍是犹豫,她沉默了片刻,忽然道:“其实……我有时候会觉得,苏公子是不是不喜欢我,他真正喜欢的人是孙姑娘,只是因为我们早有婚约的关系,才一直没有说出来。”
我想了一下,问她:“如果他喜欢的那个人,真的是孙家小姐,你要怎么做?”
月言顿时怔住了,她反应了一会儿,又摇了摇头:“我……我也不知道,不过,若是苏公子打算退亲的话,我也不会勉强什么。”
望着她掉了半个魂的样子,我又笑了笑,安慰道:“你不要担心,我只是随便说说,苏公子怎么会不喜欢你,他若不喜欢你,今日还邀你出去做什么?”
转头看向了那些花灯,又说道:“都说对着花灯许愿,神明会帮你实现愿望,不知月言的心愿是什么?”
月言抬起了头,她怔怔的望着那些花灯,又转过头看向了我,淡淡一笑道:“我……想见我的父亲,还有母亲……”(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