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丹青口中所说的美人,正是如今暂且代替轻瑶接管主司命位置的容羽上仙,若问容羽上仙是谁,这个问题对于我和伯陵两个来说,倒还真的算是一个问题。
纵观止阳宫里的仙友千千万,我们在天界少说也混迹了几十年的时间,那些仙友没有认识几千,也该认识好几百,像是容羽上仙这样可以够得上主司命级别的,大都与他们有过交往,然而这个容羽上仙,我们却是不认识的,甚至连名号都不曾听说过。
话说当日,止阳宫的命轮出现差错,轻瑶上仙奉命下界匡扶一位将候之子的命数,然而没有想到,却因一时的贪迷执念,不仅喜欢上了那个凡人,而且还擅自更改了人家的命数,犯下大错被打入天牢之中。
然而我们的天帝老人家,是个善良宽厚的神仙,念及到轻瑶上仙多年来为天界公务奔波,立下过不少的汗马功劳,平时刻苦勤勉,在仙友们跟前又结得许多好善缘,而且还是初犯,故而打算从轻发落,再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于是轻瑶上仙被打下凡间受苦,这个凡间并不是真实的凡间,而是一个虚幻的凡间。
天帝他为了让轻瑶上仙赎罪,不惜耗费许多灵力织出来一个幻境,把轻瑶上仙送到了过去的幻境里,落到那个将候之子的身边。既然是赎罪,自然不会让他们两个鸳鸯戏水双宿双飞,于是天帝他老人家还特意派出去一个沈丹青,去当那破坏有情人终成眷属的大锤。
轻瑶还在天上为仙时,曾经为了将候兄呕心沥血违逆天道,那么在过去的幻境里,就换作那位将候兄为他披荆斩棘无所不能,而作为清高孤傲代表的轻瑶上仙,自然对人家的情意无动于衷,不但如此,还时不时在人家那颗热腾腾的心上划上一刀,再碾上一脚,直到那位将候兄家里出了事,全家满门抄斩,轻瑶上仙这才幡然醒悟,悔恨终生,跑到一座仙山上修行参道,最后看破红尘功德圆满飞升回到了原点。
听完这些,本仙不得不佩服天帝他老人家神奇的脑袋,那么些个弯弯绕绕的安排,也亏得他居然能想出来,本仙也十分佩服天帝他慧眼识人的功底,要知道这天上飞的、地上走的、水里游的神仙里,只怕没有哪一个仙友能够像沈丹青一样,兢兢业业于横在轻瑶与将候兄中间挑拨离间、强拆姻缘的了。
须知沈丹青的为人向来恶劣无耻,多年来对于轻瑶上仙仍是贼心不死,若是让他看到轻瑶上仙的那张美丽面容,转眼埋入了那位将候兄的怀抱,只怕这事儿比杀了他还要难过,因此为了他的轻瑶美人,即使天帝他老人家没有叮嘱,这个沈丹青也肯定会不遗余力栽赃陷害,让轻瑶上仙与将候兄在相爱相知的道路上,距离越来越远。
当然,沈丹青仅是一个月老,只能掌管他们两个的姻缘,尚且不能左右他们的命数,于是天帝他非常善解人意,还格外给他找了一个帮手。
因轻瑶上仙在幻境历劫,主司命的位置悬空,未免天下命格出现变数,天帝他只能从茫茫仙友中,找出来一个与轻瑶上仙仙性相同,修为也差不多的仙来担当主司命。本来么,天界的仙大多都是我与沈丹青这样混过来的老油条,像轻瑶上仙那样的神仙可谓非常稀少,如他一般修为的更是凤毛麟角,没想到天帝他当真从芸芸众仙中掏出来一个容羽,而且这个小神仙,与轻瑶上仙相比起来,仙性修为更加无可挑剔。
根据沈丹青所说,这个容羽原本是昭元灵尊门下的弟子,多年来一直避世仙山之中,潜心修仙参道,不曾与外界有过往来,可谓一朵盛开在冰雪山崖上,纤尘不染的白莲花,若不是天界出了这样的事情,天帝他老人家向昭元灵尊下达了明确的旨意,这个容羽只怕到现在还被灵尊当个宝贝疙瘩蛋似的,藏在仙山里捂着呢。
本仙见沈丹青拿着扇子说得头头是道,不由疑惑问道:“不知这位容羽上仙,与轻瑶上仙相比,哪一个更胜一筹?”
沈丹青一怔,仔细回想了片刻,捋着袖子打比方道:“这么说罢,若说轻瑶上仙是水做得骨肉,那么容羽上仙就是冰雕的仙灵,我们见到轻瑶上仙时,想到的是流云皓月,阵阵清风,见着容羽上仙则会想到山舞银蛇,雪封千里,可谓是锥心刺骨的冰寒,总之一个是凉白水,一个是万年冰,看着很是相似,其实程度上真是大不相同。”
伯陵闻言轻笑了起来,挑了挑眉:“如此说来,沈兄倒是好福气了。”
沈丹青忍不住叹气:“我是喜欢清冷一些的,但也别太清冷了,像他那样,整天放在身边跟个冰块似的,与他说话也是爱答不理,真是愁死我了。”
伯陵瞥了他一眼,面容间含着微笑,轻飘飘的道:“你不就喜欢这样的么?”
沈丹青这个好色狂,显然被那个容羽上仙折磨得十分崩溃,无力道:“是啊,偏偏我还就喜欢他这个样子的,越是不理我,就越是想往他身上靠,他越是疏离,就越是想看他不疏离的时候是个什么样儿,这就好比跟前摆着一池子的清水,太平了跟面镜子似的,心里头总归有些不舒服,总想伸手搅合几下,唉……”
见着他现在的模样,本仙不由扯了扯唇角,觉得沈丹青身上大致应该比较有一种‘自虐’的气质罢……
本仙与沈丹青素来不和,这种时候没有落井下石对他讽刺嘲笑就已是不错,自然不会想出个法子帮他追求美人,不过伯陵上仙与沈丹青到底还是相亲相爱的好友,伯陵上仙是狐,沈丹青是狗,两个人‘狐朋狗友’了那么多年,面对他如此糟糕的境遇,伯陵自然想要帮他一帮。
于是劝慰道:“这天上性情好的神仙多了,你何必非要去选不好的那一种?”
沈丹青的折扇一顿,握在手心里一敲,想了一下,回答道:“此事我也不知,就是心里头喜欢,你说这心里的事情,不受我控制,我能有什么办法?”
我见缝插针道:“如此说来,深入骨子里的东西,想必与你的前尘有关,只怕你还没有成仙之前,曾经喜欢过这样的人,故而一直都没有办法忘掉。”
本仙我说出这样的话来,实在是抱着体恤仙友、为仙友排忧解难的好心,然而沈丹青非但不领情,还以为我是不怀好意。
他立即做出来一个苦瓜脸,望向伯陵告状道:“伯陵,你看看她,明知道我打从成仙以来,便不记得从前的事情,还这样变着法儿的说出来让我难过,什么叫作最毒妇人心,你以后可要离这恶女远一点。”
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还反过来挑拨我与伯陵上仙的关系,本仙拼命忍住要与他决斗的心情,皮笑肉不笑的道:“仙友我何曾有过这样的坏心,沈兄多虑了。”
我顿了一顿,又继续道:“只说这情爱之事,迅如雷电,不过一瞬之间,沈兄搁这儿偷懒也有些时候了,再不回到幻境去,只怕你们家的那位轻瑶上仙,可就要被将候兄拐带走了。”
沈丹青看向伯陵道:“伯陵,仙友我离开几日,过些时候回来找你下棋。”
伯陵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于是沈丹青的身体化作一抹青色的流光,朝向止阳宫的方向而去。紧接着,伯陵也理了理衣袖,又掀了掀衣摆,站起身来道:“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告辞了。”
我立即与他站起来,顺手捞起了搁在石凳上的那盆兰花,说道:“我送送你罢。”
琉璃阁中,景物别样精致,水榭楼台,假山香草,灵秀如高歌美人,美丽如璀璨琉璃,两边梨花胜雪,迈步走在庭院之中,清淡幽香恰好扑了个满怀。
我缓步走在伯陵的身边,沉默片刻,开口道:“前几日见到玉磬上仙,他言道要与我们几个上那仙岛上赏花游玩,不知伯陵上仙何时有时间?”
伯陵轻轻一笑,回答道:“难为他如今还有这个闲心,只怕他是看上了我府里的桂花新酿罢?”
本以为他会拒绝,岂料他看着我反问道:“你呢,唐夜上仙可有意前往?”
我讪讪一笑,回答道:“我去与不去都行,反正现在闲人一个,你去我就去。”
伯陵点了点头,许是有些疲累,因此笑容也是浅浅的,淡淡的:“好啊。”
想起玉磬上仙的嘱托,于是我又说道:“玉磬还说,十分眼馋你的桂花酿,所以想要讨来一些,留作以后助兴,不知可否?”
伯陵又点头,我们一起走出了庭院,将要来到府门之时,他忽然从手中拿出来一枚珠子,递给我道:“这是从东海蚌壳里撬出来的灵珠,当日在青阳县你拿出明珠为我解围,这枚珠子便当作赔给你的了。”
我停住脚步,望着那枚灵珠,只觉仙气暗涌,流波荡漾,所负灵力不知道比我的那一枚好了多少,又看向伯陵回绝道:“不过一枚珠子而已,你不必放在心上。”
伯陵微笑道:“亏得我特意跑到东海,你若是不要,当真是可惜了……”他从我的手中接过了花盆,又继续说道,“反正我留着也没什么用处,便放在你那儿罢。”
我站在原地,目送他离开,很久以后,才转身回到内宅中,院中梨花盛开,石桌上面搁着三个茶盏,里面的茶水已然凉透,其中伯陵的那杯茶水还落了几片花瓣,落英轻盈,漂浮在上面,如同小小的花舟。
又把那枚灵珠拿出来,默默端详片刻,身后传出来一个声音,柳相正站在梨花树下,静静的问我:“上仙喜欢伯陵上仙,是么?”
一语落下,满园梨花飘摇,纷纷扬扬,在我的世界里,宛若下着一场永无尽头的冰雪……(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