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7章 意外之喜

在月宫里待了十几天，想起青鸟姐姐临行前吩咐的事情，于是本仙驾着一个云头，再次落到青阳县司马家的宅院里。

半个多月不见，司马家改变了许多，房梁廊柱上挂着云绸锦缎，门窗正堂里贴着大红喜字，府里的下人忙得不可开交，管家张伯站在院中望着他们一个个端着盏盘上菜傻笑呵呵，外面车水马龙，里面宾客如云，一副正在操办喜事的模样。本仙站在门外愣了片刻，还当是自己老眼昏花认错了门楣。

据我所知，司马家的大少爷已然娶妻，而司马小少爷如今尚未婚配，只是不知眼前的这场婚事，是给司马大少爷续房添妾，还是给司马小少爷纳妾娶妻。

我站在众多的宾客之中，望着司马小少爷身上缠了一个大红花，在满院子宾客的注视下，走出了自己的房间，带着些许腼腆和欢喜的走到府门前面，从花轿里牵出来一个新娘子，虽说那新娘子的头上顶着个红盖头，但我知道，司马小少爷所要迎娶之人，正是当日坚如磐石、韧如蒲草誓死也要等候书生回来的侬翠姑娘。

事情发展到这里，不得不说有些惊奇，在本仙我的脑海里，属于侬翠姑娘的故事应该是这样……

话说当年，凡间某处村落里，住着一位白菜姑娘，白菜姑娘十分命苦，年幼时死了亲娘，留有一个爹爹还是无恶不作的混账，好在临近的一个教书先生比较善良，把白菜姑娘当成亲生的女儿，平时老先生开设学堂教书育人补贴家用，而白菜姑娘则在学堂里帮助老先生和学子们洗衣做羹汤，由于白菜姑娘聪明好学，而且还是个勤劳勇敢乐于助人的热心肠，因此学堂里的许多学生都默默喜欢着这位姑娘。

但是好景不长，村里的恶霸见到白菜姑娘貌美，于是暗中设下毒计，一定要娶到这位白菜姑娘，而白菜姑娘的爹爹不仅混账，而且混账到丧尽天良，为了那么一点儿彩礼钱，把自个儿闺女卖给了肩宽肚圆的猪大肠，经过那么一番斗智斗勇以后，收留白菜姑娘的老先生因她而死，村里因此而关闭了学堂。

白菜姑娘心灰意冷，打算跳水自杀，却被同门的一个书生救下，那书生对白菜姑娘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终于让她明白自己的行为是有多么愚蠢，于是白菜姑娘决定不死了，还在心里默默喜欢上那个书生了。

书生赴京赶考，白菜姑娘痴心等待，勤勤勉勉认真生活，终于有一天，等到那位书生衣锦还乡，两个人把那个恶霸绳之以法，从此过上了相亲相爱幸福的生活。

然而现实的情景，与我先前设想的，出入有那么一些大，本仙内心满是凄凉，觉得自己再也不敢相信所谓真爱了……

本仙的内心正在凄凉着，身后传来一个声音：“上仙当日走时，答应那两个凡人，会来参加他们的婚事，不过现在，似乎晚了一些……”

我回头望去，只见柳相带着白恒站在不远处，正在对着本仙我散漫微笑，而白恒虽经柳相多日教导，依旧还是很怕生，一直躲在他的身后，露出一个小小的脑袋仔细瞧着我。

我笑了一笑，故作惊奇道：“半个多月未曾下界，何文轩与秋瑾姑娘竟已然成亲了么？”

柳相点了点头，又向另外一处打眼色道：“喏，可不就在那儿么。”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围观看热闹的人群中，秋瑾姑娘站在前面，长衫兄陪伴在她的身边，此时她已经换上了一身少妇的行头，发髻上还插着长衫兄当日买下来差点没送出去的银钗，他们正在望着将要拜堂的两个人，笑得一脸灿烂，想来成亲后的日子，过得十分舒心，十分恩爱。

见到他们如此开心，本仙我的心中也有些许安慰，于是就多问了柳相几句，这才知道当日张家母子大闹了一场以后，何老夫人生怕再生出什么变故，于是极有效率的为他们办完了婚事，而秋瑾姑娘现在，已然从司马家赎了身，如今正在和长衫兄两个人勤勤恳恳，开园种花，日子过得十分滋润。

而那对张家母子现况有些凄凉，自从没了秋瑾姑娘当钱袋，日子过得一天不如一天，无奈之下，只好儿子带着笔墨纸砚蹲在大街上给人提笔作画，偶尔写写家书，而张李氏则担着两个木桶，挨在自家儿子的边上卖糖水，只是这城里城外的人，都知道他们长着一颗狼心，怀着一颗狗肺，因此都把他们当作瘟神一样对待，面前的生意自然门可罗雀。

柳相说完了这些，又看向本仙我说道：“不知如此结果，唐夜上仙可还满意？”

事情既然已经结束，他们的人生与本仙我就再也没有什么关系，不过话说回来，能有今日的结局，也是他们自己种下恶因、食得恶果，完全的自作自受，本仙不是司命上仙，掌管天下人的善恶命数，因此对于张家母子的近况，实在是提不起劲头，于是摆了摆手：“咱先不说这个……”

本仙我随手往喜堂里一指，此时司马小少爷与侬翠姑娘正在拜堂，故而本仙心里有些沉重，至今都不太敢相信自己见到的事实，怔怔问道：“你可知道，他们两个是怎么回事……”

柳相侧目望了喜堂一眼，乖乖点头：“知道一点。”

侬翠姑娘之所以会嫁给司马少爷，不是因为她等不来那位书生，相反，历经五年的时间，她终于把人等到了，就在长衫兄与秋瑾姑娘的婚事当天。

其实这中间颇有一些渊源，甚至可以说是传奇，长衫兄的父亲当年还是县令的时候，对那位书生一家曾有过救命的恩情，恩人的儿子成亲，书生自然不会不来，而侬翠姑娘与秋瑾姑娘又是好朋友好姐妹，秋瑾姑娘要跨出府门嫁人，侬翠姑娘自然要送她最后一程，于是两个人就这么遇上了，而且还认出来彼此了。

侬翠姑娘等待多年，再次见到心中所爱之人，并没有多么激动，只是选在一个安静偏僻的地方，询问那位书生是否安好，书生默默点头，然后又问侬翠姑娘这些年来是否安好，侬翠姑娘也点了点头，之后两个人相顾无言，深情对望，就在凝目注视的气氛越来越尴尬时，书生突然说了一句话，让侬翠姑娘一瞬间红了眼眶。

那书生说：“其实，这些年来，我知道你一直都在等我……”

原来那位书生当年离开家乡，赴京赶考其实成绩还不错，然而此人性情耿直过头，不太懂得什么叫作圆滑世故，因此皇帝认为他不适合担当重要的职务，于是一直对他有所冷待，而书生得入官场，过得也并不顺畅，那个一竹竿通到底的性子，得罪了不少的权贵同僚，导致同年中榜的书生中，别人家都是芝麻开花节节攀升，而他却一贬再贬，如今正在一个穷乡僻壤里当县令，在皇帝的面前，早就被贬得没影儿。

但他的心中很有志气，发誓此生一定要忠君爱国报效朝廷，为此不惜抛下了心中所爱之人，在明知道侬翠姑娘正在等待自己的情况下，坚守在自己的岗位上，五年如一日不曾回到故乡，也不曾给过侬翠姑娘半张书信。

因为他坚信，儿女情长只会耽误自己的正事，对于侬翠姑娘的诸多爱恋，也只会消磨他刚直不阿、一往无前的心性，最后书生还说，希望侬翠姑娘再给他五年的时间，只需五年，他就能完成自己的信念，把她接到身边彻彻底底的团圆。

侬翠姑娘听到他的事迹，只是愣了片刻，紧接着又回答说不用了，她说自己并不明白，自己勤勤恳恳任劳任怨，遵纪守法没有逃过半分税捐，怎么就成了他忠君道路上的绊脚石，还说自己先前一直以为，自己等待的那个人并不知道自己正在等着，可是如今听到这样的消息，又觉得其实自己多年的等待，忽然的，全都没有了意义。

书生后悔不已，拉着侬翠姑娘祈求再给他一段时间，侬翠姑娘只是淡淡拂开了他的手，说自己既然是个绊脚石，那么，她选择成全，祝他在前进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书生自然不愿放手，然而又惦念着穷乡僻壤处的公务，于是留下一个随从，劝说侬翠姑娘原谅自己的过错，以及尊重自己的决定。可惜侬翠姑娘决心已定，死也不肯回头，虽说态度决绝，可这心里头仍是有些伤情，时常躲在暗处里掉眼泪，此事全都落在了司马小少爷的眼中。

司马小少爷作为本仙我曾经的肉身，深刻继承了本仙我护花爱花的使命，见到侬翠姑娘落寞伤情，一直陪伴在边上逗她开心，而那个随从颇不识相，像个讨债鬼、催命符似的缠着侬翠姑娘，于是司马晟少爷脾气一上来，指使自家的下人把随从打成了猪头，套了一个麻袋扔在巷子里任他自生自灭。

然而随从，毕竟是官家的随从，司马少爷家里纵使多么有钱，也不可能与官相斗，青阳县的县令深谙官场规矩，不敢得罪同僚，于是暂时把小少爷关押进了大牢，司马府一时间乱成了热粥，而侬翠姑娘一时情急，翻身上马追到千里之外，愣是把那书生给追了回来。

有书生出面说情，县令自然不胜欢喜，连忙把司马小少爷放出了大牢，那时候柳相跟着侬翠姑娘，站在青阳县大牢外，只听那书生沉默了半晌，忽然问侬翠是不是喜欢上了司马晟，侬翠姑娘显然被吓住，呆呆站在原地，想了片刻以后，才无言点了点头。

一件小事，可以像一盆兜头的凉水，浇下来不仅凉了身体，也凉了那颗热忱期盼的心，然而一件小事，也可以像一小炉火，让已经凉了的内心，重新感觉到世间的温暖与深情。

她与他之间，没有轰轰烈烈生生死死的过往，也没有望穿秋水执着如一的等待眷恋，有的仅是伤心落寞时的一个玩笑话，一个落寞伤心时的故意扮鬼脸，以及自己无可奈何时没好气的白眼，外加破涕为笑后的阳光普照乌云消散，那么多的事情，平凡到不能再平凡，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然而一桩桩、一件件加诸到一起，再次回想起来，竟是那样的沉重让人无法负担。

她明白，那个人，他并没有多么优秀，甚至还有着臭名昭著的从前，以及平凡庸碌的以后，然而，有一件事情，已经深深烙在了她的心中，他是真真切切的对待自己，没有目的，没有权衡，只是一种天真率直的赤子之情，甚至可以说是一种不太成熟的任性，然而面对那样的维护，面对那样的一个人，又是前所未有的安心与平静，于是一瞬间，忍不住怦然心动。

侬翠姑娘与书生兄在大牢外的那一幕，不仅被柳相看到了，还落在了司马小少爷的眼中，小少爷回到家里，趴在房间辗转反侧苦恼郁闷了好几天，终于把自己的感情顺理干净，于是选在一个大家都在睡觉的午后，偷偷找侬翠姑娘表明了心迹，两个人就那么顺理成章的在一起了。

听到司马少爷与侬翠姑娘的事迹，本仙我望着喜堂里的两个人，一时有些感慨，又听柳相问道：“上仙今日前来，不是专门探望我们的罢？”

我回过神来，看向他点了点头：“我此番下界，是想带白恒回到天界去。”垂眸望着白恒，本仙扯了扯面皮，微笑着向他伸出了手，“白恒，来，与我回去罢。”

岂料这白恒让柳相养习惯了，对他产生了依恋之情，面对本仙我的热情邀请，非但没有走上前来，还往柳相的身后躲了躲，小手紧紧抓着柳相的衣服，把本仙我当成专门拐卖小孩的坏人。

本仙不由扶额，无奈妥协道：“你不用害怕，柳相会与你一起回去，还有啊，我们月宫里有许多好吃的，好玩的，还有许多个小……弟弟，他们可以每天陪你玩哦。”

于是白恒终于不再那么害怕了，柳相笑了笑，向我说道：“多谢上仙。”

我摆了摆手：“不客气，答应了你的事情，本仙自会做到。”

柳相顿了顿，又问道：“不知上仙打算如何安置我们？”

我叹了口气，回答道：“你们此番去往天界，顶着的是我唐夜上仙好友的头衔，自然是住在我的府中，这其中的缘由，即使我不说，想来你也能够猜得到。”

柳相点了点头，颔首道：“那就有劳上仙了。”

我伸手一拦：“先别忙，我还有件东西，落在这府里没取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