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想来,其实本仙对于止阳宫的诸位仙僚们,委实有些不该有的误解,原来那些司命上仙们并没有懒散打盹儿,而是勤勉刻苦,办事的效率极高,因为在秋瑾姑娘与张易生恩断义绝的没几天,张家母子的现世报就已经找到了他们的头上。
此事也怪本仙我先前看走了眼,原来梁彩蝶姑娘并非是落难的金凤凰,而是行侠仗义惩恶扬善的女侠,在秋瑾明确表示离开张家以后,在柳相阴差阳错外带着那么一些刻意的出现以后,梁彩蝶姑娘深刻领悟到张家母子已经山穷水尽不可靠,于是趁着他们两个不注意的时候,带着他们仅剩下的一点钱财,偷偷摸摸离开了张家,从此山峰水路,再也寻不到芳踪。
张家母子这才恍然大悟,发现自己是遭了人家的暗算,原来那个梁彩蝶姑娘并不是长安城里,某位官宦人家的女儿,而是一个训练有素的强盗小偷,身上穿着华丽好看的衣裳,头上戴着名贵值钱的发饰,专门给他们设了一个惊天大的套子,连长老太太这样英明神武精明能干的人,都被她的一番花言巧语哄得迷迷糊糊,现在回想起来,母子两个不禁抱头痛哭,真真是悔不当初。
本想借着人家攀上高枝儿,不成想自己却沦落成任人宰割的肥羊,以张李氏决战骁勇的品性,怎能甘心自己遭受如此折损与屈辱,于是带着儿子翻山越岭,跨河渡桥,奔波了大半天终于来到了城里,跑到县衙门口告了状,希望县衙老爷能够为他们主持公道。
而县衙那边,动用两个捕快查找了大半个月,都没有找到梁彩蝶姑娘的芳影,于是告诉张家母子,欺骗他们的人是一个极为精明的盗贼,而且在全国各地犯案不止这一起,让他们稍安勿躁,等到那个骗子再冒出来犯案的时候,其他捕快抓到她以后,县衙自会给他们一个交代。
话说到这个份上,基本上是无望了,县衙老爷一点不着急,不过张家母子却是稍安勿躁不了,他们现在不仅丢失了自己赖以生存的钱财,而且脑袋上还顶着柳相大公子的欠款,若是一个月以内归还不了的话,柳相定会拉着他们见官,到时候原告变成被告,秀才变成阶下囚,那个情况想想还真是有些凄惨。
我躺在司马府槐荫树下的凉椅上,头顶上是一丛碧绿清凉,侬翠姑娘端着一盘樱桃走过来,放在我右手边的桌子上,问道:“少爷今天的心情,看上去似乎很好。”
废话,少爷我今天一直在笑,嘴巴都快笑裂了,心情能不好么?
但是想到张家母子现在的情况,心里还是说不出的舒坦,于是懒洋洋的晃悠着破折扇,回答道:“你可还记得我前几日与你说得那个故事?”
侬翠立即露出了很感兴趣的表情,故而少爷我继续说道:“现在那只母兔子离家出走,家里的那个兔子和老兔子断粮了,而且从前讨好的那只母兔子,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全然弃他们于不顾了。”
侬翠稍微想了片刻,又抿唇道:“那两个兔子,是不是还欠着人家的东西,若是归还不了,就会被人打断兔子腿,做成一锅的兔子肉?”
我立即坐了起来,十分惊奇的望着她:“你知道?”
侬翠点了点头,含笑道:“现在青阳县的父老乡亲们,哪个不知道,幸好秋瑾退得快,否则可真要被他们连累一辈子。”
少爷我悠然自得,重新躺在凉椅上,慢悠悠的晃着扇子:“现在知道你家少爷我的好手段了罢?”
侬翠轻轻笑了一声,回答道:“还有一件事情,少爷还不知道呢吧?”她停顿了一下,故意学着少爷我的语气继续说道,“那只母兔子离开家以后,另外一只呆兔子收留了她,母兔子见那呆兔子温柔体贴,呆兔子见那母兔子善良勤快,而且还很有孝心,于是两只兔子已经暗地里凑到一块儿去了。”
本仙听到这番话,觉得很是惊奇,不由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情,你怎么会知道?”
侬翠姑娘回答道:“同是一个院子里干活的姐妹,秋瑾如今出了事情,奴婢自然要去看望一下的,不过他们两个啊,现在的进展可真是急死人,何文轩那个呆子,天生的锯嘴闷葫芦,什么话都不说,秋瑾也是,一直觉得自己配不上人家,于是两个人就这么耗着了。”
事情发展到这里,不得不说,其实一直都在本仙我的预料之中,不过当真正的结果发生,我倒是有一种不敢相信的感觉。
从秋瑾姑娘离家出走,与张家那对母子恩断义绝,到梁彩蝶姑娘行侠仗义,洗劫了张家母子所有的钱财,再到张家母子哭天抢地,跑到县衙里头找人报案,发展到如今的局面,也不过是用了短短的两个月,两个月的时间里发生了这样多的事情,不得不说,真是柳暗花明,乾坤逆转。
本仙我的心中非常高兴,好像看到了自己回到天宫的日子,然而侬翠姑娘却说道:“少爷先别高兴,这个事情,兴许还会有别的变故。”
“变故?”她家少爷我挑了挑眉,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已然是铁板钉钉的好事,还能出现什么变故。
侬翠姑娘无奈一笑,反问我道:“少爷难道不记得,侬翠当日说过得话么?”
这些天以来,侬翠姑娘说过的话多了,不过约摸着比较应景的,似乎就只有那么一句。
卑鄙无耻的人总能找到活下去的希望,因为于他们而言,只有活着才是最重要的事,不必在乎给他人带来多少痛苦,即使背负着别人的怨恨与骂言,也依旧能活得不痛不痒,我们以为可以指责他,可以伤害他,殊不知有些人根本是没有心的,这样的人要该怎样才能让他感到羞耻,为自己从前的所作所为感到忏悔。
这么说来,本仙我有些后怕,以侬翠的意思来说,张易生母子会不顾羞耻的再来纠缠秋瑾?
我看向了侬翠姑娘,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不可能罢,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他们即使再厚颜无耻,也不该无耻到这个地步?”
侬翠姑娘轻轻一笑,语气有些冷冽:“他们能无耻到什么地步,少爷你先前不是已经见识到了么?俗话说,狗急跳墙,他们先前一直依靠秋瑾过活,如今陡然间没有了依靠,还欠着少爷你的银子,他们为了自己能够活下去,什么样的事情做不出来?”
说得也是,秋瑾这些年来,为他们心甘情愿任劳任怨,反过来却遭受了那样的对待,当日在张家的时候,本少爷我听得清清楚楚,那张李氏是如何说出恶毒的言语,刺伤了秋瑾姑娘的心,现在他们为了摆脱眼前的困境,还真是什么样的事情都能做得出来。
于是我看向了侬翠姑娘,问道:“你向来是个有主意的,而且又与秋瑾交好,不知有什么办法没有?”
侬翠稍作思忖,说道:“这个事情,不宜我们首先去招惹他们,只能让他们过来招惹我们,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此事明明是他们对不住秋瑾,青阳县的父老乡亲全都看在眼中,有什么好怕的。”
确实,张家母子嫌贫爱富攀高枝儿,为了巴结人家千金小姐梁彩蝶,而把照顾自己多年的苦命姑娘秋瑾一脚踹开,这样的事情在青阳县方圆百里之内,谁人不知,谁人不晓?纵使他张易生可以厚颜无耻,纵使那位张李氏铁齿铜牙巧舌如莲花,也不可能把黑的说成白的,把错的说成对的,不然本仙我真的要引下来一道天雷,劈到他们的脑袋上去了。
既然没有什么好担心的,那本仙也就不操这个多余的闲心,于是端着碟子里的樱桃去找柳相,那时候他正和白恒蹲在一棵柳树下,白恒蹲在前面,他倾身蹲在后面,白恒的手里握着树枝,他的手里握着白恒小屁孩的小手,在面前的土地上画来画去,看样子是在教习白恒识字。
事到如今,我依然觉得柳相其实是知道白恒就是自己的那位故友的,既然他刻意不说明,我也没打算拆穿,以白恒现在的小白蛇样子,即使知道了柳相就是自己从前的朋友,也没有什么大的作用。
我把手里的东西全都给了白恒,白恒见到色泽鲜艳水灵灵的樱桃,心里头很高兴,端着碟子欢天喜地的跑远了,我望着白恒远去的背影,又想起师父以及柳相曾经对于白恒的评价,不禁感概道:“现在的这个样子,对他来说,或许是最好的。”
柳相怔了一下,又微微笑了:“是啊……”
他停顿了片刻,又望着远处的那道身影,喃喃说道:“不过你我都不是他,又怎会知晓他真正的心境,或许于他而言,从前的那些东西,才是他真正想要的呢?”
春风轻轻拂动,垂柳的长枝簌簌摇摆着,他的眉目似乎有些哀婉,片刻以后,又渐渐露出了淡淡的笑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