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以为秋瑾难办,没想到张易生比她还要难办,事情发展到这里,不得不哀叹一声本仙何其命苦,竟然摊上了这么两位杠头鸳鸯。
我隐身站在张家门口,见里面灯火通明,三个人坐在灯火下,落在地上一对半人影儿,只见张易生的筷子给一位姑娘夹了一块红烧肉,含情脉脉的眼神简直能恶心死千八百个人,那姑娘的粉面含羞,低头向他轻声道了谢,然后埋头闷声不吭的数米粒,而那位据说吃窝头吃到拉稀的张老太,正在十分勇猛健壮的啃鸡腿。
只听张易生轻若蚊声说道:“梁姑娘孤身来到此处,本该细心照料才是,晚生招待不周,还请梁姑娘见谅。”
某人是口是心非言行不一的典型,一个方方正正的木桌上面,摆着一碟香喷喷的烧鸡,两盘色香味俱全的酱肘子和酱牛肉,还有一盆油光水滑的红烧肉,如此周到的招待,梁姑娘怎会不见谅?
只见那梁姑娘又羞涩的低下了头,咬着红唇矜持十足,低声道:“张大哥待彩蝶恩重如山,彩蝶对张大哥感激不尽,报恩都怕来不及,又怎么会见怪?”
旁边的张李氏呵呵一笑,那笑声就跟怡红院的老妈子似的,亲切接腔道:“我们家易生啊,自小就是个沉默寡言的孩子,便是再怎么喜欢的,也一直憋在心里不好意思开口,他为何要这样对你,姑娘难道还不清楚么?”
本仙我听得嘴角乱抽,想当初某人在司马府的后门里,海誓山盟情意绵绵,说出来的酸话简直能恶心到让人吐出来三升苦咸水,怎么就沉默寡言不好意思开口了,他好意思开口的时候,说得不是挺利索的么?
梁彩蝶更是羞红了脸,就跟新媳妇回门似的,怯怯道:“张大哥如何对待彩蝶,彩蝶自然一直都是很清楚的……”
不得不说,这个梁彩蝶长得确实不错,言行举止斯文有礼,还有那个身段儿,就跟快要飘起来的垂杨柳似的,尤其身上的衣服华丽贵气,头上戴着银钗珠玉,搁在这个鸟不生蛋狗不拉屎的村窝窝里,就像一群下蛋的老母鸡里面,落了一只毛色鲜亮的野山鸡。
张易生急忙拦住自家的老娘,顺便又给自家老娘夹了一个鸡腿:“娘!你没事儿说这些作什么?”
母子两个唱得一出好双簧,明面儿上是在责怪自己的母亲,实际心里不晓得有多么期盼,人家梁彩蝶姑娘能给自己一个准信儿,最好是山盟海誓以身相许的那种。
然而人家梁彩蝶姑娘偏偏不给他回应,默默吃了半晌,又放下了筷子,张易生见此体贴道:“怎么了,可是这些饭菜不合你的胃口?”
梁彩蝶摇了摇头,勉强一笑:“没什么,只是想起家乡的栗子糕了,以前母亲在世的时候,总会给彩蝶蒸栗子糕,没想到她……”
说着,从袖子底下扯出来一方粉红丝帕,抽抽噎噎,竟然十分凄楚的哭了起来,一张美丽的俏脸上只哭得梨花带雨,摧坏了一树的海棠,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连本仙我见了都心生怜惜。
张李氏碰了碰张易生的胳膊,又给他打了一个眼色,张易生立即安慰道:“梁姑娘,你就不要伤心了,令堂在天之灵,想来也不愿见你如此伤怀。”
梁姑娘果然不再哭,手指里绞着一方丝帕,又咬唇低声道:“多谢张大哥,彩蝶现在好多了……”
张李氏笑得合不拢嘴,印堂发亮红光满面,丝毫看不出正在拉稀的迹象,望着梁彩蝶的目光像是见了前世的情人,真是越看越喜欢:“哎,不愧是大户人家的女儿,就是比寻常人家懂得礼数。”
梁彩蝶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又侧目往房间里看了看,出言问道:“对了,秋瑾姐姐最近哪里去了,好几日不曾见到她了。”
听到秋瑾二字,张李氏的脸色明显寒下去很多,连语气都变得不冷不热:“哦,她啊,应该是出远门探望亲戚去了,唉,我就说这丫头性子野,不适合待在我们这种书香人家,都是易生这孩子太心软,说什么她爹娘死得早,见她一个人孤零零的怪可怜,现在倒好,一个不痛快就要大吵大闹,连我都管不住她,走得时候也不说一声。”
这话说得何其昧良心,秋瑾她分明是在司马家为奴为婢,为了供用他们书香人家的张公子读书,也为了奉养他们书香人家的张夫人吃饭,整日任劳任怨,即使受了闲气也不敢吭声,说什么秋瑾一声不响出门探望亲戚,他们面前的红烧肉哪来的,她刚才啃下去的两个鸡腿哪来的,也不怕说话风大闪了舌头!
梁彩蝶温柔一笑,黯然凄楚道:“秋瑾姐姐是喜欢张大哥,所以当日才会与张大哥吵架的,都是彩蝶不好,惹秋瑾姐姐不高兴了。”
前半句还算是一句人话,后半句本仙是完完全全听不下去,再配合梁彩蝶姑娘的凄楚神情,真是一场精彩绝伦的好戏,就差配上隐去的台词,说上一句‘我本欲与张大哥生死相随,奈何中间有一个阻挡鸳鸯的大锤,我本欲在心底默默与张大哥生死相随,奈何那个大锤半点不容人,即便我小心翼翼,也难防她眼里容不下一粒灰尘。’
张李氏赶忙解释道:“姑娘怎可这样想,那丫头虽说住在我们的东墙,却与我们没有半分关系,即便她对我们家易生有点儿什么,他们两个也是决计不可能的,倒是姑娘你……不知道对我们家易生是何想法?”
梁姑娘又羞涩的低下了头,偏不回答她的问题,张易生赶忙道:“娘!”
张李氏又笑得合不拢嘴,打圆场说道:“好好,这是你们两个的事情,做长辈的我就不说了,时候不早了,姑娘想必也累了,早点洗漱洗漱休息去吧。”
本仙我站在房屋外头,气得浑身发抖,伯陵懒洋洋陪在我的一边,顺手递过来一把菜刀:“来,看看这屋子里的人,不知唐夜上仙你想砍哪一个?”
本仙我眼露凶光,银牙咬得咯吱响:“刀你且留着,我先看看再说。”
伯陵轻轻笑了一声,我见梁彩蝶洗漱完毕,已经回到东厢掩门歇息去了,又见张李氏站在房屋门口,向自家儿子使了使眼色,张易生顿时会意,两个人一前一后不知道又在密谋什么大事。
我拉着伯陵潜进了他们的房间,伯陵立即道:“这么个臭哄哄的地方,别指望我跟你在这儿待着,你确定好人选后,出去知会一声,仙友我随时把一柄大刀奉上。”
本仙杀气腾腾望着那对母子,咬牙切齿道:“一定一定。”于是伯陵就很没义气的丢下仙友我,出去呼吸新鲜空气了。
张家的这个房子,也不知道建了多少年,特别是张李氏的这个房间,潮湿阴森还常年背光,所以总是有股子霉味儿,再加上屋里燃着油灯,那个味道还真是发人深省。
只见张李氏盘腿坐在炕上,手在袖子里插着,整个人就像一只正在抱窝的老母鸡,向自家儿子发话道:“你跟梁姑娘进展到什么地步了?”
张易生低下了头,咕哝道:“也没什么地步……”
张李氏横了他一眼,压低声音轻斥道:“没什么地步,是什么地步?我可告诉你,梁姑娘的脚伤眼见着马上就好了,她若是走了,你到时候哭都来不及!”
张易生哎了一声,又听他老娘贼兮兮问道:“你那天见到秋瑾,是怎么说的?”
张易生面露苦恼,又咕哝回答:“也没怎么说,就是按照娘你教给我的,全都告诉她了。”
张李氏挑眉问:“她没起疑心,没问你什么?”
张易生摇了摇头,又见他老娘靠在后面的木柜上,不满埋怨上火道:“怎么才给那么点儿银子?”
张易生补充说:“她让我过个三两日再去拿银子,说是从账房里支月钱给我。”
张李氏看了他一眼,不耐烦道:“你明天再去一趟吧。”
张易生哎了一声,又犹豫吞吐道:“娘,我们这样做会不会不太好啊,秋瑾若是知道了,肯定会跟我们闹翻的……”
张李氏低声教训道:“你懂什么!翻脸就翻脸,到时候我们已经有了梁姑娘,还怕没有银子花么?你若是怕她跟你闹,说我们这些年来花她银子的事儿,等你以后娶了梁姑娘,大不了我们欠了她多少钱,再还给她就是了!”
她屈指敲了敲桌子,又语重心长道:“这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你是想跟梁姑娘共结连理,还是想跟这乡野丫头过一辈子?”
张易生低下了头,露出了一个不好意思的笑:“我全听娘的……”
本仙我走出了房间,见到伯陵正在门口的一棵老槐树下坐着,我朝向他走过去,阴测测的道:“我决定了,我能三个都砍么?”
伯陵点了点头,又道:“只是待会儿天上掉下来响雷轰你的时候,你可别拉仙友我给你顶上。”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郑重道:“你放心,有了这样的事情,绝对少不了你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