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瑾这边已然摸清了底细,接下来应该是从张易生那里下手,本仙正思索着该怎么和张易生打个简单自然的照面,不成想张易生那厮倒是自己送到了家门口。
那个时候,本仙我正是百无聊赖,顶着司马少爷的俊脸坐在屋顶上,旁边是一棵歪了脖子的垂杨柳,远远见到看守后院的老妈子来到花园,握着秋瑾小姑娘的手,与她语重心长说了好一会儿话,然后一路引着秋瑾走到了后门口。
后门外,站着一个穿着灰扑扑衣袍的读书人,虽说生着一副好相貌,却是一副奸白脸的刻薄相,他躬身立在门柱的左边,由于身上衣衫短小了一截,还不时伸手拉一拉袖子,缩头缩脑的样子让本仙颇不待见,不明白秋瑾这么一个绝佳的好美人儿,怎么会看上这个一个寒碜酸腐的黄鼠狼。
他看秋瑾终于肯出来见自己,心里高兴不已,抄着手凑过去:“秋、秋瑾……”
秋瑾仍是不大高兴,板着脸站在那里,连看都不愿意看他,语气也很疏冷:“你找我干嘛?”
张易生面露尴尬,犹豫蹭蹭的想要走到秋瑾的身边去,但见她依旧冷着一张脸,于是很识相的停住了脚步,在她的身侧低声下气道:“你好些日子不曾回家了,娘让我来看看你。”
秋瑾小姑娘显然属于刀子嘴,豆腐心,见到张易生放低身段与自己说话,脸色果然缓和许多,但是嘴上却仍是冷硬:“家?我爹娘早就死了,我怎么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家?”
张易生躬着身子,嘿嘿赔笑道:“你这是哪里的话,我们两个比邻而居,正如家人一般,徐叔徐婶过世的时候,将你托付于我,我自是要对你照顾到底,我们张家便是你的家。”
听他这样说,秋瑾又跺脚赌气说道:“是啊,我爹我娘临终前,将我托付给你和张大娘,若非如此,你张易生认识我秋瑾是何人?你放心好了,我现在过得好好的,不需要你们的照顾,而且你们张家的门槛太高,祖上又是做官的,我一个乡野丫头,只怕攀枝不起。”
张易生急忙道:“你看你看,这平白无故的,你怎得又说出这样的话来?”
秋瑾瞥了他一眼,不由冷笑道:“你敢说你心里不是这样想的,你们张家是世代做官的,富贵荣华,名声显赫的很,若不是后来遭了变故,岂会与我们这些草民为伍?”
她背过身去,继续说道:“你心里头肯定想着,原本你一出生就应该是官家少爷的命,与你相配的应该是梁彩蝶那样的官家小姐,现在沦落到这个地步,没有办法才与我这种乡里野丫头待在一块儿,实在是迫不得已,可还是辱没了你们张家的名声。”
事情发展到这个份上,本仙我就不得不说一说秋瑾小姑娘了,你生气归生气,但是怎么可以随便怀疑自家情郎的品性,以及他对你的真心实意?
须知本仙我当了月老这样多年,虽然没有牵成功过一桩姻缘,但是劳燕分飞的怨侣倒是见过不少,其中有很多姻缘,都是被女主人的不依不饶折腾散架的。
远的且不说,就说我最近拆掉的一桩姻缘,女主人与男主人成亲六载,眼见着就要迈入七年的痒痒,女主人却在这个时候怀疑男主人背着自己爬墙,平时无中生有问来问去,经常闹得夫妻间两相置气,家宅不宁。
男主人出门经商,在路上遭遇大雨,商品货物损失了大半,还很不幸遇到了绿林好汉,好汉们钢刀压在他的脖子上,男主人丢了行李,又丢了盘缠,还差点把一条小命交代了进去,无奈之下,只好灰头土脸去求助自己的好友,从好友那里借了几百两银子,风尘仆仆的回了家。
女主人一没安慰,二没体恤,拿出银子为男主人还了钱财以后,经常把这事儿挂在嘴边冷嘲热讽,说什么自己勤俭持家不容易,万一将来年老色衰被人踹了,都没有脸面再回家门,因此现在正是积攒钱财预备养老的好时机,让男主人以后若是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只管去找自己相好的要钱还债。
商场失意,回到家门还不得安宁,男主人心里更是不安宁,宁愿借酒浇愁,也不想回家面对自己的妻子,岂料女主人见自己的相公辗转流连在酒色之地,更是坚定了自己内心的想法,非说男主人与酒馆的一位酒娘有染,还大吵大闹打上门去弄得人家好生难堪。
最后一向惧内的男主人,忍无可忍将她休回了家门,本仙我还记得,女主人坐着牛车回家的那天,还一哭二闹三上吊,在门口哭诉自家男人忘恩负义,现在嫌她年老色衰,偷偷勾搭上别的女人,六年夫妻感情,竟被一纸休书断得干干净净。
娘家人心生同情,把她看作黄连苦命的秦香莲,而那个男主人自然就成了抛妻弃义的陈世美,于是三姑叫上六婆,大舅拉着小姨,一行几十口人浩浩荡荡出发,赶去男主人家里伸张正义。
最后男主人头上顶着一把菜刀,跪在自家的门口前面,声称要么杀了自己,要么就让他们那些人撤离,当时这件事情还惊动了官府,县衙老爷出面调停,意思是让两家人各退一步,岂料那男主人主意坚定,说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就算那女主人长得天仙下凡,嫦娥转世,自己今生今世也不要再和她有任何联系。
望着府门外面围着里三层外三层的官兵,原本想要伸张正义的娘家人,又灰溜溜的回了自己家门。
唉,所以说,夫妻就像长流水,在没有打算把这个水断掉之前,出了问题还是要及时梳理,你以为给对方添堵就可以出一出自己心里的恶气,让人家知道你的不容易,实则却是把两个人往更远的地方推,最后断情绝义形同陌路的多可惜。
当然,不是所有人都能拥有本仙我这样的觉悟,那个女主人直到最后还是坚持以为自己的相公爬墙出了灰,因此在他们一群人走在大街上的时候,本仙还格外赏赐给她一盆洗脚水。
伯陵说,我这纯属是迁怒,因为她的脑子有坑,害得我损失了一桩功绩。
此算迁怒哉?非也,本仙这才是真真正正的为民除害,行侠仗义。
这个张易生长得是猥琐了点儿,不过脾气倒是极其的好,只是恬着脸皮笑了笑,朝向秋瑾挪动了一下,低声下气道:“你怎可这样想,你我从小一起长大,我对你的心意,你难道还不明白么?”
秋瑾小姑娘的脸上终于破了冰,暗自欢喜抿唇偷笑着,她侧目避开了张易生的视线,低声咕哝说道:“你心里的事情,我怎么可能知道,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
张易生见秋瑾终于松了口,这才大着胆子向她接近,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含情脉脉说道:“你是我心里的,我只想与你在一起,也只愿对你一个人好,我对你是这样的心意,你明明知道却装作不知,倒是让我好生伤心。”
亲娘诶!是谁说过书生说话重在委婉含蓄,这样才能表现出读书人的文雅来,我看这张易生就是个天生当情圣的好料子,张口闭口说出来的酸话,简直能酸掉本仙我的一把老牙,而且人家还能说得脸不红心不跳,这定力,这脸皮,真是不服都不行。
回想起本仙当年还穿开裆裤的时候,我那不成器的二哥喜欢上了一个美人,为了在美人面前树立出自己温文儒雅的形象来,有事没事就蹲在人家墙头,面对美人的窗户念什么‘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念得东街的小黑配上了西街的大黄,门里的阿贵看上了隔壁的秋霜。
可惜那个美人仍是没有回应他,直到别人家聘礼摆在街头,美人要被一顶花轿接走,他才知道那美人小时候家里穷,没请过先生因此不识字,所以一直以来都把他当作半夜睡不着觉,特意扰人清梦的神经病。
还记得那个时候,二哥抱着扎了两个羊角辫的我,我们一大一小正义凛然堵在青楼门口,拦在人家的花轿前面,二哥的一张小俊脸很是受伤,捧着心口对那美人说什么‘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美人很是迷惑,询问那两句话是什么意思,二哥沉默不语,显然是不好意思开口。
于是本仙我咬了一口手里的冰糖葫芦,很善解人意的告诉她,我二哥的意思是,他心里头那么喜欢你,把你当作明月一般对待,可是你却不长眼看上了一条臭水沟子。
话音刚落,美人一个大耳刮子将我二哥打偏了脸,大骂一声你才是臭水沟子,然后上了花轿再也不回头。
你看,早这么说的话,人家不就能听懂了?
最后,我二哥他脸上顶着一个颜色鲜明的如来神掌印,耳朵里面回响着美人那句‘你才是臭水沟子’的大骂,又抱着他妹妹本仙我一路灰溜溜的回了家。
唉,往事如隔山,现在回想起来,还真是沧海桑田啊沧海桑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