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五月一（三）

夜晚，刮起了大风，天上的云层被吹得四散寥落，黑暗之安朵思黯淡到几近于无的光芒，就像是韩越此时的心情。唐妮和他并肩站在莫斯提马小镇旅馆的楼顶上，女孩已经知道了韩越和王克平的对话，她虽然聪慧，但是王克平的说辞几乎无懈可击，是啊，成为魔族，有什么不好？

但是韩越心中隐隐觉得哪里不对，成为魔族既然没什么不好，为什么自己连想都没想过这条路呢？魔族的情况韩越知道的并不比王克平少多少，至少长寿和魔族玩家属性的强悍他都是了解的，而且即使魔族平民，对上人类二三十级的天选者也并不落下风，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成为魔族，对幸存者来说真的没什么不好！

可是韩越很抗拒，一直很抗拒！他不知道是为什么，但他知道，他不愿意，死也不愿意！

但他能阻止别人么？希望自由！每个人都一样吧？

韩越甚至不敢想象一旦安古斯特岛的幸存者知道这些，会发生什么事，自己辛苦建立的冒险团，培养的精锐团员，还有几个肯跟着自己呢？

一夜寒风呼啸，第二天大早，原本已经吐露嫩芽的树木再次萧瑟的如同枯死一般，韩越在屋顶枯坐了半晚才睡下，此时竟然感到有些头晕？在游戏中，角色也是会生病的，但大灾变后韩越还是第一次，可是却来得实在不是时候。

他昏沉沉的起来，奇怪唐妮没有叫他，其他人似乎也都不见了，忍着头晕和身体的酸痛，韩越勉强洗漱后，来到旅馆的大厅，店主早已经逃走了，小队在这里，由唐妮和安琪大小姐负责三餐。他准备做下来吃饭，但发现队员一个都不在，正奇怪的时候，他就听到外面传来的呼喊声：“……滚出去……！”

是河南口音，韩越惊讶的走出旅馆，才发现不知何时，旅馆门前不远处的街上，竟然围满了幸存者，这些人大都是平民，穿着大灾变之前的衣服，在寒风中虽然瑟缩，却群情激昂！

他们愤怒的骂着：“希望自由的人滚回去！”

“郑州不欢迎你们！”

“我们有选择的权力！”

……韩越有些哑然失笑，是王克平做的么？他有些过于小心了吧，自己这点人能做什么？头昏沉沉的，他没有多想，喊道：“唐妮！大炮！随他们喊吧，我们可能真的要离开了！”

“越子！”大炮震惊之下，许久没用的称呼脱口而出，他惊讶的看着韩越道：“发生了什么？”

韩越叫回了在外边和幸存者们废话的队员，将王可平的话讲了一遍，虽然头昏，但他明白这些瞒不住人，最好还是趁早讲出来，假如这支队伍中都有人动心，那还是早点散伙。

大炮总是第一个发言，道：“韩越，一世人两兄弟，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兄弟挺你！”这话说得，明显是大炮也觉得加入魔族不错，反倒是陌路问道：“团长，成为魔族，会不会失去心智？”

“不会！”韩越不愿欺骗大家，到最后反目成仇，他坦白道：“性格会因为魔化变得暴戾，可能有时候会控制不住自己，喜欢杀戮，喜欢欺凌弱小，但是意志力强大的话这些都不是问题！魔族中一样有善良的人，只是非常稀少罢了！”

“那，会不会变得很丑？”李安琪问出了或许是所有女人的心声。

“不会，皮肤会变的更加细嫩白皙，就是有一丝很特殊的殷红，但并不是所谓的红血丝，而是整个皮肤下都有极淡的红色，很妖艳，或者说，假如是女人的话，很性感！”韩越斩钉截铁，魔族女玩家的相貌，那是不逊色于精灵族的，而且身材火爆，非常漂亮！

“那为什么你不愿意呢？”黑瞳有些支支吾吾！

韩越摇摇头，他没有回答，也答不出，然后蒋墨涵斩钉截铁的道：“我支持你，韩越！我虽是女人，也知道什么是传统，变成了魔族，我们还算是中国人么？我们和以前世界的关系，就这么完全断掉么？”

韩越昏沉的头忽然一阵清明，他一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愿意，蒋墨涵的话解开了他的疑惑，是啊！成为魔族，就算活得再久，那还是我么？我这个词，或许是每个人心中最特殊的存在吧？

我不愿意！没有为什么，就是不愿意！我不是魔族，或许前世或者来生是别的种族，但这一世，我是炎黄子孙，就好像那些抗战时汉奸说的话，不管谁来当官，老百姓还不就是纳税么？日本人还是中国人，有什么区别？中国人当官就对百姓好么？说不定换了日本人来更好呢？

但是我不愿意！哪怕日本人来真的更好，我也不愿意！

韩越猛的站了起来，道：“大家收拾一下，我们去郑州！我不勉强你们，愿意跟随我的，和我一起，真的想成为魔族，多活几百年的，我也不会责怪，大家兄弟一场，不勉强！”

“我跟着你！”大炮和无泪不用多说，唐妮拉住了韩越的手，蒋墨涵也站到了韩越一边。小狼哥吐了口气，道：“我其实当什么都无所谓，不过韩老大，我佩服你，你说什么，就是什么！”黑瞳和他一起，也选择了跟随韩越。

陌路看到李安琪已经激动地站到了韩越一边，摇摇头，道：“我和小狼哥一样，什么都无所谓，但是一定要我喜欢！对我们这样的人来说，活多少年，呵呵，真的无所谓的……”

“呵呵！我就不用说了，对我来说，成为魔族有什么意义么？”陈琦还是将自己包裹在斗篷中，他是死灵，更不用说了。见到队伍中竟然无人反对，韩越有些意外也有些惊喜，道：“好！那我们一起，我不去破坏王克平的计划，但是我要告诉郑州的人，成为魔族，代表着什么意义！”

虽然在大灾变后，国家和政府荡然无存，但是韩越坚信，或许对很多人来说政府的存在真的是无所谓的，但是国家这个词，仍然存在在他们心中。

阿撒兹勒魔军没有再前进，就停留在距离郑州市半天的路程上，扎下了大营。莫斯提马小镇还有数千平民和几百名主动留下来赴死的原住民天选者，他们还没来得及商量向哪里逃跑，魔族大军的前锋就已经到了，此时，几乎已经无路可逃。

韩越手头还有一批寒锆石，大概足够数万人传送所用，这是他在寒锆石矿区为自己购买的，以免将来什么时候用到，没想到这么快就遇到了机会。当时他只是考虑以后若没有艾芮莎老师菲丝塔露的面子，可不知上哪里去买大批量的这种也算是战略物资的矿石。他将这数千原住民带上，一起向郑州而去，王克平的野望，韩越不置可否，但他要带走郑州愿意离开的人。

原住民在郑州幸存者的眼中，毕竟还是不可侵犯的，他们只能用含着各种含义的复杂目光，跟在韩越队伍后面，向郑州市区而去，此时的郑州市区内，大量晨曦王者的会员正在做宣传，诚如王克平所料，当听说成为魔族后，普通人的寿命至少可以延长三倍以上，而且在也不用畏惧野外的普通魔物，几乎所有的幸存者都动心了！

王克平在二七广场搭建了一座高台，上面站了几十个花枝招展的女孩，负责向所有愿意了解加入魔族后的好处的幸存者们讲解，韩越一眼就看到王克平正站在中间，他已经听说了韩越的到来，远远向韩越笑了一下。

他正在大声地回答几个明显是‘托’的幸存者的问题，广场上有近十万幸存者，在魔法的作用下，王克平的声音远远的传来：“寿命？那完全不是问题，我可以父母的名义立誓！”

“你们要明白，我们来到这个世界，本身是处在一个弱势地位，大家可能看到了，对原住民来说，野外初生的死灵和魔物其实并没有多么危险，他们至少可以跑得掉，但是对我们来说呢？这主要就是因为我们原本不属于这个世界，我们的力量对这个魔法的世界来说太过低微，加入魔族，我王克平想的并不是要延长寿命，而是为了让大家有最起码的自保能力，至少可以保护自己和自己心爱的人！”

“这次加入魔族，晨曦王者公会并不强迫大家，愿意的可以留在郑州，不愿意的也可以就此离开，但是我希望大家能慎重考虑，大灾变过去已经半年多了，这个世界有多么危险，我想你们都很明白！这是个机会，只要我们获得了魔族的力量，就是重新建立属于我们自己的政权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我们可以再次建立一个新的郑州，我们的家人可以安详的生活，再也不用担心随时会遇到危险！”

“但是！……”

“但是随着魔族的到来，这个世界的魔物也会变得更强，就算你们魔化成为魔族，大多数平民依然无法在野外生活！就算你们拥有了一定的力量，可是还是有更多的人会变的更加厉害，依然像现在一样，可以随意闯入你的家里，对你的家人为所欲为！”

韩越大步的冲上高台，他使用了自己领悟的有别于战士的‘冲锋’技能，高台附近的晨曦王者的会员根本来不及阻止。韩越目视着王克平，道：“你为什么不告诉别人，成为魔族，性情会变得暴戾嗜血，会六亲不认只相信力量？你为什么不告诉别人，成为魔族，阶级的划分会更为冷酷，低位者面对比自己强的人，随时要准备献出自己的一切，包括你所说的心爱的人？你为什么不告诉别人，成为魔族，就等于再也回不到过去，再也不能算中国人！”

“说得好！”王克平毫不犹豫的大吼一声，将周围被突然出现的韩越吓了一跳的众人惊醒过来，晨曦的‘王者’指着韩越，大声道：“这位是希望自由冒险团的团长，他刚才所说的，正是成为魔族的缺点，他也因此选择不加入魔族，所以，要是和他有相同想法的人，可以跟他一起离开，我可以跟大家保证，他和跟随他的幸存者们一起建立的家园，完全可以庇护大家的安宁！”

“但是我要说的是！”王克平再次提高音量：“难道在大灾变之前，我们之间就没有阶层，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就不够冷血？难道在大灾变之后，儿女抛弃老人，兄弟为一口吃的自相残杀，丈夫抛弃妻子只为换一顿饭，这样的事还少么？难道不成为魔族，我们的社会原本是平安幸福的么？”

“假如觉得是，你现在可以跟这位韩越团长一起离开，晨曦王者绝不阻拦，假如不是，为什么不和我一起加入魔族？我们不能决定自己的出身，因此我们卑微，我们只能仰望，只能被侮辱被损害！现在上天给我们机会，我们可以获得力量！成为魔族，每个人的机会都是均等的，你们中间每一个人，只要自己努力，都可以成为人上人，这样的环境，难道还不够好么？”

“是不是中国人，不是外表可以决定的，只要我们从内心仍然认同，什么样的外表或者什么样的力量，有什么关系么？汉奸难道长得不像中国人么？这样想未免也太狭隘了！”

“韩越！你不赞成加入魔族，那么我问你，现在幸存者中天选者的比例是不到100比1，假如大家选择魔化，这个几率是多少？最少是30比1对吧？”

“难道有人不想成为天选者？不想靠自己守护自己的家人？”王克平不再看韩越，他环视广场上的人群，吼道：“跟着我，我们终会在这里建起新的家园！”广场上晨曦王者公会的会员一起怒吼起来，幸存者们听着王克平的话，也热血沸腾，变强！天选者！长寿！公平均等的机会！普通人还有什么可奢求的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