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最悲剧（二）

等待的日子是最为煎熬的，尤其是已经预见那悲惨的结果，更是如同有一把火在心中焚烧。第二天一早，探听消息的团员就传回了最新信息，地龙骑士团昨夜忽然全军开拔离开拜丘，据说是向北迎击帝国大军去了，韩越知道希德嘉的打算，明白这支洛萨领最强军团肯定隐蔽在拜丘附近，经过一晚的深思，他做出了决定。

一团和二团满级的队员留下，三团和四团的团员将在1月6日晚离开拜丘南下，反正拜丘城还要乱几天，欧妮雅也没兵力追击他们这样的小杂鱼，而韩越自己，将带领一团和二团的八十名成员一起，留在这座即将陷入大乱的城市等待时机。

他仔细回忆了游戏中关于这段历史的介绍，洛萨公爵在此之前，实际上已经和魔族有过接触，当然究竟是勾结还是魔族试图引诱这位实封领主就不得而知了，不过洛萨公爵最终南逃，其实还是存了托庇于魔族的意思。在游戏拜丘之乱中，驻扎在拜丘城的四支军团和目前在北面隔着色兰斯河与皇帝的帝国大军对峙的南方军团，实际上并没有背弃公爵，只是被混在其中的军官蒙骗。

公爵被迫逃离拜丘后，错误地认为手下将领全部叛变了，因此一路南下，被追兵不断追杀，最终在温斯顿中伏！在此期间，实际上反应过来得知公爵逃亡消息的四支军团发生了大规模哗变，低层军官带领士兵杀掉了欺骗他们的长官，对公爵的忠心让他们背叛了祖国和荣誉，他们愤怒的攻击拜丘城内的所有贵族，完全无力控制局势的欧妮雅被迫逃亡帝国北方，后来嫁给了另一位帝国大公爵塞尔吉尼奥。

四支强大的军团就这样分崩离析，有一部分成了散布在帝国南部的盗匪，有一部分向南去追随洛萨的脚步，还有一些甚至投靠了西边的亡灵，汉庭顿帝国在色兰斯河以南地区的统治从此名存实亡，即使在后来魔化的洛萨公爵退兵之后，也只是恢复了包括拜丘在内的几座大城的政权。

因此，接下来的拜丘城十分危险，乱军比盗匪更加可怕，尤其是被人欺骗出卖，带着满腔怒火的精锐军人。

中午时分，韩越正在旅馆的大厅用餐，拜丘城的人类制作的食物秉承汉庭顿帝国南方的特色，十分的讲究，即使是贫民区的旅馆，但因为主要的客人实际上大都是普通的冒险者，因此食物的味道也很不错。韩越吃着松软酥脆的来自东边阿萨哈卡河的蜜制鮋鱼，低声和史凌薇谈论安古斯特岛接下来的目标，他简单将洛萨公爵接下来的遭遇讲述了一遍，希望能从这个聪慧的女子那里得到提示。

史凌薇没有追问韩越消息的来源，只是一边秀气的小口吃着甜中带酸的虾肉，一边努力地思考，韩越喝了口水，忽然感到周围安静下来，他向大厅门口看去，一个绝不适合出现在这里的少年，正慢慢向他们走来。少年身穿熨得笔挺的黑色礼服，仿佛出席盛大宴会的正装，他走路的姿势一丝不苟，头发梳的光可鉴人，似乎是个极有教养的贵族少年。

少年的长相十分秀美，只是那双蓝色的眸子中全是寒意，没有一丝人类的温度。他走到韩越桌前，微微弯腰示意，道：“您就是韩越先生？”

不等韩越答话，他再次说道：“有一位贵人托我带句话给您，现在、立刻、马上离开拜丘，她为您准备了一份礼物，就在外面！”

韩越朝门外看去，一瞬间，他猛的站了起来，外面一匹阿瑟隆那骆兽背上，一个赤囧裸囧身体的女孩遍体凌伤的在一根固定在鞍具上的木桩上，成人大腿粗细的木桩的顶部从女孩的嘴中微微露出，使得女孩的面孔有些变形，但韩越还是一眼就看出，那正是当日他在‘贞素’会馆打探过消息的纯洁女孩莉迪雅。这个渴望为自己的弟弟筹集学费，不惜在那种地方打工的女孩，最后还是没逃过贱民残酷的命运么？

但这是命运么？韩越一直和这个世界的原住民有一种疏离感，内心深处始终有些把他们当做npc，但当莉迪雅的尸体出现在眼前，他忽然发现自己太幼稚了。在那种声色犬马的场所，莉迪雅羞涩的面孔和温柔纯真的期盼，曾让韩越有一些敬佩和一种希望美好始终绽放的感觉，他是一个宅男，宅男不喜欢别人给自己添麻烦，也绝不希望自己给别人添麻烦，莉迪雅等于是他害死的，除了唐妮父母和朋友，他在这个世界又有了一个新的目标——复仇！

此前他一直对‘夏芮丝’欧妮雅并不是很反感，这位后来权倾一时的女公爵姿容绝色，在封测者们眼中并不比所谓的诸神第一美女索菲娅逊色多少，虽然她背叛洛萨，作恶多端，但在玩家眼中，npc所做的事并没有什么真实的意义，也无关善恶。

但是看到莉迪雅身下干涸的血迹，看到她几乎被割去了全身皮肤的身躯，韩越可以想象女孩受到了什么样的残酷惩罚，他感到怒火中烧，眼睛酸涩却不知说什么，忽然笑了，看着眼前精致的贵族少年道：“这就是礼物？”

少年神色不变，蓝色的眼眸中还带着一丝讥诮和戏谑，道：“当然不止，后边的那辆马车上，有价值一百万金币的魔能石，据说你正在修建佣兵团驻地，正好用的上！你知道，贵人总是很大方的！”

“好！那你帮我转告夏芮丝（纸鸢花的雅称），我非常感谢她，一定会好好‘报答’她！”韩越好容易压下立即动手的念头，他加重了‘报答’两个字的语气。他知道对方既然敢公然在大街上这样对待一个女孩的尸体，绝对是‘找到’了足够的证据，‘证明’女孩有罪，他如果冲动，估计正中对方下怀。

少年似乎还要再说什么，旅店外面响起一个粗豪的声音：“这是什么？和异族通奸的罪人的尸体么？怎么弄到这里来了？”说着，一个身穿暗红色胸板甲的大汉‘铛铛’的走进了旅馆，吼道：“谁弄来的垃圾？影响拜丘城的形象么？马上是公爵大人的大日子，立即给我弄走焚化！”

少年神色一变，低声温柔的道：“你会和她一样的，我保证！”他转身走了，和大汉擦身而过，韩越发现两人明显是认识的，却都装作没看见对方。

等少年走出了大厅，大汉才向韩越走来，道：“怎么刚来就招惹了那些毒蛇，年轻人不要血气太盛！”他拿出一张白色的仿佛玉石制成的鎏金请柬，接着道：“韩越对吧？公爵大人特意交代给你的请柬，1月7日，请你准时前往城中心的晨曦神殿，参加大人的婚礼！”

韩越接过请柬，看着外面的人将女孩的尸首拖走，他面色不变，却恨不得此时是在游戏之中，他将立即前往公爵府，拼了命也要砍欧妮雅一刀。但在现实中，想要复仇，首先就要学会忍耐。看着手中精美的请柬，韩越总算知道欧妮雅为什么没对他下手，他控制着自己的声音不至于发出异样，道：“感谢公爵大人的垂青，韩越一定准时前往！”

一月七日早晨，韩越首次穿上之前从晨曦神殿用众神功勋兑换来的一整套骑士晨礼服，纯白色绣着银线的上衣搭配长裤，胸前带着褶皱的衬衣和领结，这一套礼服花了他三千功勋，唯一的作用是能附着在铠甲之上，换句话说，他现在穿着的礼服其实就是阴魂洞穴的骑士套装，只是外形不同。

骑上刷洗得一尘不染的角龙兽，韩越摸了摸腰间强化过的‘唐妮的思念’，向着城市中心驰去，80名拥有坐骑的团员已经分散前往那里，他们将在广场的角落集合，等待韩越的信号。今天的拜丘城一片欢腾，不明真相的平民和小商人为他们英雄的领主欢呼，自发地在自家的房屋外面装饰上各种材质的彩带。

看着那或是昂贵的丝绸，或是普通的棉麻制成的各色彩带和花朵，感受着整座城市热烈的气氛，韩越有种如同在电影之中的感觉，盛装的人群自发的组织起来，向城市中心的众神广场汇集，他们要为领主和那最美的新娘送上由衷的祝福，甚至连贫民区的街道，在这一刻都打扫得一尘不染，撒上了干净的清水。

广场的外围有公爵府内卫在维持秩序，这些兼负密探职责的青年眼神如刀，警惕的看着周围的可疑分子，不时有粗犷的佣兵和满身酒气的流浪汉被拖走，整座广场上都充满了鲜花的香气，新娘索菲娅的姐妹——来自森林精灵族的客人也已经抵达，精灵们不惜魔力在广场上创造出繁花盛开的春之气息，在广场上，已站满了衣着华丽的贵族。

韩越将请柬递给一名内卫，那青年似笑非笑的看了看韩越，道：“我佩服你，外来者！”

韩越笑道：“不用客气，不管哪里的人，都有禽兽不如，也有知恩图报！”

“跟我来！”面带冷笑的青年跟旁边的内卫交代了两句，带着韩越向广场中心走去，那里是受邀前来观礼的达官贵人的区域，此时已经站满了人。韩越的到来只是让低声交谈的贵族们诧异了三秒钟，他们旋即就转移了视线，韩越的礼服太刺眼了，众神功勋换取的英雄服只有高阶传奇才会穿戴，韩越这么做，只是为了坚定自己的心，并且告诉那暗中监视他的人，他已不惜一切。

当韩越骑着角龙兽，在人群中东张西望的时候，消息传来，公爵府的队伍已经出发，向着广场而来。人群骚动起来，在这里的贵人们都知道晨曦神殿的主教们对这场婚礼的态度，洛萨公爵这么做，实际上就是在公然打脸，公爵要向所有反对他和索菲亚结婚的人宣布，没人可以阻止他的爱情，即使是晨曦神殿也不行。

当公爵府的花车队伍向神殿而来的消息传进著名的拜丘晨曦神殿中时，主教们仍然在开会，这个消息让与会的十几名主教呆滞了片刻，显然是早有所料，但仍不敢置信！洛萨公爵这是在逼迫他们低头，但神的代言人，怎么会向凡人妥协。

“不能允许他进入神殿！”一直主张用强硬手段迫使洛萨公爵解除婚约的晨曦神殿拜丘教区大主教亚力士猛的站了起来，他怒吼着挥舞拳头，仿佛在增强自己的语气。

其他主教都只是嘲讽的看了他一眼，没人说话，气氛陷入了沉闷和尴尬之中，大家的目光都看向坐在首位的来自晨曦之神的天堂山的奥格斯格神使，他是奉命来拜丘解决这次神殿和世俗领主发生的剧烈冲突引发的危机的，可惜他刚来没多久，洛萨公爵已经对愚蠢贪婪的亚力士忍无可忍，不但拒绝再次和神殿磋商，而且明言要在晨曦神殿举行婚礼，得到奥罗拉的祝福，以此消除所有反对者的闲言碎语。

奥格斯格虽然对亚力士极度不满，但想想对方的堂兄，那位在天堂山的职位比他还要高许多，只有强压下自己的愤怒。信使再次前来报信，公爵的队伍已经越过了英雄门，即将进入众神广场，必须靠立刻作出决断。

奥格斯格站起身，他的身后出现白色羽翼的虚影，他缓缓道：“书记官，请记叙我接下来的话！”

他缓缓看着神殿穹顶上射进来的阳光，似乎那其中有什么在飞翔，他的语气沉重但是坚决：“我！天堂山低位神使奥格斯格，于众神历10212年1月7日，决定拒绝汉庭顿帝国洛萨公爵领的领主，帝国南方军团军团长、被亡灵议会和黑暗精灵称为战神的洛萨大公进入晨曦神殿，并承担因此带来的一切后果！”

“但是，我！奥格斯格，反对拜丘晨曦神殿此前所做的一切，并且正式质疑亚力士主教在此期间因个人私利有严重渎职行为！你！还是我主的仆人么？”他看向亚力士，眼中的怒火可以烧死无尽深渊岩浆中的恶魔。

他不再说话，带着自己的两位侍从，向着神殿外面走去，其他的主教们也全部起身，跟在神使的身后！这里的大多数人都十分鄙视亚力士，他们之中或许大都不希望洛萨公爵迎娶森林精灵索菲娅，但真正歇斯底里的反对的，实际上是一直想将这个美丽精灵弄到手的亚力士，主教在公爵之前就见过这个精灵美女，曾经偷偷派出亲信前去掳劫，才造成了公爵和女孩的相遇。

正直的主教鄙视亚力士的卑劣，邪恶的主教厌恶亚力士的愚蠢，他在这一刻，被彻底的孤立了。奥格斯格走出神殿大门，面前正对着初升的朝阳，看着广场上的花海和欢呼的人群，奥格斯格很清楚，自己这一刻的所作所为，将使晨曦神殿大量失去在这里的原本虔诚的信徒，但因为亚力士之前的作为，他已经别无选择，比起利益，神殿更在乎荣誉，神的威严，不容置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