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有财因贪污被隔离审查,犹如一道晴天霹雳,震惊了营地的每一个人。整个营地仿佛一潭死水,压抑而沉寂。
时节已是深秋,秋衣阑珊,万木凋零。
营地秋收工作已基本结束,张有财被带走,对营地的生产并没有多少影响,反正大家都闲着,有没有人领导都一个样。
这是一起敏感事件,何有忆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能蹲守在营地等消息。作为农场场长,书记贪污,他也有连带责任,随时都有可能也被带走调查。
他与张有财搭档一年多,他只是一个外围干部,张有财才是深受上级重视的核心领导。作为组织高度信任的核心层,一心干事业的他怎么会贪污?
何有忆想不通,又不敢外出打听,只能闷在办公室喝闷酒。一杯接一杯,很快便喝的昏昏沉沉,醉卧简易单人床。
一阵凉意扑面,办公室的门开启,撒了一地月光。张有财出现在门口,脸色淡定,眼神有些散乱忧伤。
“有财,你回来了?”何有忆起身,一脸疑惑。
“嗯,我们喝一杯。”张有财坐在了接待沙发,替自己斟了一杯酒。
“这么快就审查结束了?你真的没事了?”何有忆坐在他对面,质疑追问。
“我回来跟你道个别,交代一下农场的工作。”张有财端起杯,一饮而尽。
何有忆感觉不对劲,也不再多问,默默地陪了一杯。
“我走之后,农场全靠你支撑了。希望你能吸取我的教训,不但要管住自己的手,更要管住自己的嘴。
钱财面前莫伸手,是非面前莫开口。做自己该做的工作,过自己该过的生活。”张有财陷入深深地忏悔。
“你真的贪污了公款?我们有吃有喝,衣食无忧,你要钱干什么?”那是一个对钱并不敏感的时代,何有忆无法理解张有财的贪污动机。
“为了一个女孩。”张有财抬起头,眼神泛起一层泪光。
“一个女孩?”何有忆紧张地追问。
张有财端起酒杯又干了一个,目光变得恍惚深邃。。。。。。
尸鱼入侵之后,营地气氛高度紧张,负有保卫责任的张有财,主动加入了夜间巡视。夜深人静,张有财荷枪实弹,绕着池塘警惕地巡视一周,正准备回去休息,耳边传来一阵呜呜咽咽的哭泣。
张有财努力辨别一圈,确认哭声来自东北方向,便循着哭声搜索。朝着哭声方向走了一段,渐渐接近的哭声戛然而止。哭声虽然停止,但张有财被勾起的好奇心却无法压抑。特殊时期,营地周围有人深夜哭泣,他必须要一查到底。
张有财加速脚步,前方已是荒芜尽处,一片稀疏的树林挡在面前。夜风拂过,树叶婆娑,雾气弥漫,透着一种浓浓的诡异。张有财深吸一口气,端起步枪,小心翼翼的闯入了树林,一步步深入搜索。
一道白影飘忽,扑入了张有财的视线。张有财惊出一身冷汗,枪口快速指向白影,一步步逼近过去。
渐渐接近,透过迷雾,他终于看清了那一个飘忽的白影。却是一个白衣女子,悬挂在一颗树枝之上,身体随风摇摆飘曳。
张有财快速冲上去,朝着悬挂白衣女子的绳索射了一枪,麻绳断裂,悬挂的尸体跌落地面,发出一声轻微的呻吟。
显然她悬挂不久,还没有断气。张有财上前扶住她,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是一个有血有肉有体温的大活人。见她长得年轻漂亮,便多了一分恻隐之心。
人命关天,他急忙赶回基地,开车到出事地点,将昏迷的女孩扶上车,连夜送到了市人民医院,入院抢救。
将昏迷的女孩送入医院,张有财趁着夜色回到了营地,没有人跟任何人提及此事。
基地审查持续了三天,张有财一直忙于应付,心里却一直牵挂着入院救治的女孩。他已年届三十,一直憋着一股强烈的欲望,靠工作压力转移这种欲望。这一次救了一个漂亮女孩,自然也生出一些想法。
营地审查一结束,他便偷偷去人民医院看望那名女孩。
那名女孩已经抢救过来,正在病房休息。热情的护士见张有财前来探望,立刻引领他进入女孩病房。女孩正在熟睡,护士带着张有财看了一眼,便示意他不要打扰病人休息,带他到了主治医生办公室。
主治医生见到“病人家属”,招呼他坐下,一脸严肃地给他介绍病人情况:验血显示,女孩得了一种罕见的坏血病,必须接受换血手术治疗。如果不及时治疗,血毒蔓延,随时都有生命危险。
张有财愣愣地听医生介绍病情,茫然失措。
“张同志,换血手术是大手术,费用很高,一般人很难承受。你有两个选择:第一,带病人回家疗养,等待死亡。第二,凑齐手术费,接受换血手术,还有50的痊愈机会。”主治医生介绍病情后,开始征询家属意见。
“大夫,我不认识她,不是她的家属。”张有财见形势不对,萌生了退意。
“病人你送来的,如果不愿接受手术。请结算这段时间医疗费,我们帮你办出院手续。”大夫沉下脸,一脸严肃。
“大夫,我们是人民医院,看病怎么还要钱?”张有财起身抗议。
“张同志,你是国家职工干部,可以享受免费医疗。但这个女孩,她不是公职人员,不能享受免费医疗待遇。
你享受免费医疗,费用是你们单位承担,不是我们医院承担。她没有单位,我们找谁结算医疗费?我们医院职工也是要发工资的,购置医疗设备也要花钱的。”大夫见张有财口气很大,可能是一位领导干部,立刻缓和了口气,开始跟他讲道理。
“我是北郊农场的书记,她是我们单位新进来的职工。”张有财见有回旋余地,立刻抓住机会,替那个女孩争取了一个救治机会。
“张书记如此体恤一线职工,真是个好书记。既然她是国营农场职工,可以享受医疗福利,不过你们农场得开具一个书面证明。
职工所在单位出具了证明,我们就可以安排手术。”大夫见一位县团级领导亲自看望一名底层职工,这病人一定有些背景。立刻改变了态度,不敢再推诿。
“行,我这就回去开证明。”张有财大权独揽,开个证明这种小事,自然难不到他。
张有财连夜奔波,替那个女孩开具了一份空白证明,加盖了单位公章。医院收到证明,开始替女孩安排筹备手术。张有财公务繁忙,连夜赶回营地,继续配合上级部门,对内部进行政治审查。
一直忙忙碌碌,竟然将这件事遗忘耽搁,直到调查组突然前来调查,他记起自己曾经为了治病救人,开过一个假证明。
“你是违反了农场纪律,但为了治病救人,情有可原。明天我去跟上级领导争取一下,尽量争取宽大处理。”何有忆听了张有财的故事,立刻松了一口气,自认这事有回旋的余地,主动挺身而出,要找上级替张有财说情。
“她死了,死在了手术台上。”张有财面色阴郁,又喝了一口闷酒。
何有忆见他情绪低落,心中伤痛。便不再说话,默默地陪了他一杯酒。
“她已怀孕两个月,医院粗心大意,手术前竟然没有检查出来。手术台上大出血,抢救无效,当场死亡。
出了人命,我也被牵扯进去。
上级认定我生活作风不检点,利用职权乱搞女人,还怀上了我的孩子。为了替自己的情人支付巨额医疗费,开假证明窃取公共资源。
现在女孩死了,死无对证,我跳清江水里也洗不清了。
生风作风腐败堕落,利用职权贪占巨额资产。这两条加起来,够我喝一壶。现在又赶上反贪反腐反浪费的风口,这个坎,我恐怕是过不去了。”张有财情绪更加低落,面如死灰。
“有财,你是冤枉的,我会出面替你说明情况,据理力争。”何有忆霍然站起,声明要替张有财洗脱冤情。
“何场长,我偷偷开具假证明,你也有玩忽职守的连带责任。特殊时期,你不但洗不白我,还会将你自己抹黑。
贪污腐败,生活堕落,也许只是一个借口。
真正要置我于死地,是我说了不该说的话,泄露了天机。你要吸取我的教训,谨言慎行,切勿触犯禁忌,平平安安的活下去。”张有财与何有忆搭档一年,已生出了一段友谊。临别一刻,语重心长。
何有忆瞪着张有财,一脸迷茫,有些摸不透他话中之意。
“时间不早了,我也该上路了。”张有财喝干最后一杯,缓缓起身,身影一阵飘忽,已推门而去。
砰!
一声清脆的枪声,刺破了死寂的夜。
何有忆被枪声惊动,自床上翻起,却发现只是南柯一梦。张有财并没有回来找他,刚刚只是一个恍惚的梦境。
第二天一早,他便接到上级通知,还有一个空弹壳。张有财生活腐化,贪污巨额公款。经军事法庭审判,已于昨夜执行枪决,按照规定,农场需要支付5角钱的子弹费。
接到通知,何有忆脸色惨白,立刻瘫倒在座位上。曾经并肩开发一年多的老战友,就这样没了,深深地刺痛了他的心,留下了一道浓重的阴影。
张有财走了不久,农场便迎来了新一任的书记曾有志。
受了刺激的何有忆,变得胆小怕事,谨小慎微,经常躲在水塔上发呆。一切场务,全部落在了新书记曾有志之手。
随着岁月迁移,张有财的死渐渐被淡忘,农场气氛渐渐活跃,又开启了新一轮的开天辟地。
红旗烈烈,斗志昂扬。(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