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玉哭累了,声音渐渐小下去,修离垂目望她,白净的小脸早已哭花,少了平日的蛮横霸道,多了些楚楚动人。
他没有忍住,捧住她的脸深吻下去。
寒风陡然肆虐,将女子肩头的大氅卷去,竟日不息的大雪依然没有停下的迹象,太虚海上封冻千里,整个世界一片肃杀。
适时,男子炽热的唇舌是素玉能够感受到的唯一温度,她徒劳地挣扎:“修离。我不能……”不能再进一步了。
他却捧住她的脸,语气里满是如释重负:“素玉,你还敢说你不爱我?”
她为此话失神之际,他已重新封住她的口,这一次,他没有再给她说话的机会。
后来再回想起那一日的沉沦,素玉的心中不免喜忧参半,喜的是不必再为儿女情长挣扎烦扰,忧的却是孤河。孤河一日不除,她便一日无法安枕。不过,她很快就坚定了信心,既然她有本事将他封印一次,就有本事将他封印第二次。
议事堂内,崇冥宽慰她:“帝君,总会有办法的。不如属下再去探一探墨珩上神的口风?”
她眉头轻蹙,摇了摇头:“墨珩的神力与崆峒的气数相系,他的神力动一分,崆峒的气数便也会跟着耗一分。我不能为了一个孤河,拿崆峒的根基开玩笑。”
崇冥严肃地想了片刻,提出了一个建设性的意见:“孤河不能只靠一缕魂魄游荡六界,他逃出崆峒,定然会去夺取一副合适的壳子。想他性情自负,定不会挑等闲之辈下手,只要将这个消息广为散布,让各界的上君多加留意,不愁把握不到他的行踪。”
素玉为这个建议眼睛一亮:“说得对,我现在就修书送往各界!”
回到寝殿,还未吩咐人备笔墨,就看到长案旁有个男子正提了管紫毫写着什么,他的肩头懒散地搭了件浅灰色的袍子,里面是一件干净的白色衬袍。他甚少会有这般轻袍缓带的模样,素玉忍不住驻足欣赏了一会儿,才轻手轻脚地走到他身边。
看清他写的东西之后,奇道:“你怎知我要写信?连内容都是我方才在路上想好的。”又道,“修离,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吗?”
他将手中紫毫搁下,拎起信纸在空中晾了晾,淡淡道:“这个建议难道不是崇冥提的吗。崇冥的意思,也是我的意思。”
素玉默了半晌,明白过来:“我说呢,崇冥那个莽夫,怎么会突然动起了脑子。”忍不住问他,“既是你的意思,又为何不直接告诉我?”
他看她一眼,挑眉问她:“你都躲我几天了?”
素玉摸了摸鼻头,道:“我这不是……忙嘛。”自打那日对他掏心掏肺了一次之后,他便心安理得地搬到了她的房间,她虽知道自己早晚要把自己交待给他,却还没有做好这个准备。为了避免相处时的尴尬,平日里便尽量躲着他。
他却凉凉问她:“素玉,你我已是夫妻,你打算让我独守空房多久?”
素玉一直觉得修离有个极高明的地方,那就是无论他说什么,都能维持一种高洁而冷静的气质。独守空房这这种受气小媳妇一般的台词,从他口中说出来,非但没有一点违和感,反而掷地有声,令她听着十分心虚。
她努力维持住一国之君的风范,搜肠刮肚了一番之后,想起了读过的话本子,代入了一下,对他道:“唔,朕日理万机,是有些忽略爱卿的感受,爱卿不要着急,改日等朕忙完了政务,就来好好疼爱爱卿。”
修离原本淡定的面皮因这番话扯了扯,问她:“这些话你是从哪里学来的?”
她道:“话本子中不都是这么写的吗?”
修离又问:“什么样的话本子?”
竟会出现这般不妙的台词。
素玉立刻来了兴致,兴冲冲道:“人界流传着一种本子,专门讲男人与男人之间的情谊,我的看的这一本,便是讲君臣之间的友情,有一个词似是专门形容这种友情的,是什么来着。”一捶手,道,“想起来了,断袖情深。你若有兴趣,我可以借你一观……”
话未说完,就觉得身子蓦地一轻。
修离将她抱起,淡淡道:“这种本子,日后不要看了。”
脑子里装了如此多奇奇怪怪的东西,也难怪会对男女之事没兴趣。
她茫然问他:“大白天的,你带我做什么去?”
他垂眸看她,如瀑黑发下露出一张俊逸非凡的脸,说出的话分明让人心口狂跳,神情却不改高洁浩然:“适才帝君不是说好好疼爱我吗,别改日了,就今日吧。”
将她放在床上之后,朝她俯下身来,仍旧是沉稳清冷的嗓音:“本打算择个合适的日子圆房,仔细算一算,所有的日子,都不如今日合适。”微凉手指摩挲着她的脸,“素玉,你还欠我一个良辰吉日。”
素玉望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吞口口水:“我觉得,有些事大白天的不大合适。”
男子气定神闲:“不难。”
话音落下,整个大殿便暗了下来,有灯烛凭空点燃,映得周围一片喜色。
素玉继续吞口水,结结巴巴道:“信……你方才写好的信……”起身试图绕过他,“还是速速差人送出去比较稳妥。”
对方将她拦腰勾回,顺便将挂床帐的银钩拂下,淡淡道:“明日再送,也来得及。”
素玉望着面前的那双深幽的眸子,想了半晌,终于朝他顺从地点头:“也对。”
他抬手将她的发撂至耳后,在细白的颈间摩挲片刻之后,低头吻了下去。
轻裳纱袍,一件件落地,不多时,香烛的暖光之中,便是一室旖旎情动。
灯烛燃尽,男子披了袍子斜靠在枕上,发黑如瀑,尽管才经历了一场情事,却丝毫不减出尘气质,女子则轻纱罗裳,慵懒地躺在他的臂弯中,朱唇轻启:“这一日,足足欠了你好几百年呢。”
男子的声音清冷动听:“岂止是好几百年。”
她往他怀中靠了靠,闭上眼睛:“那就等我日后慢慢补给你。”隔了片刻,莫名其妙地道了句,“修离,我想要个孩子。”
修离揽了揽她的肩,语气有些轻描淡写:“何必这般着急。”
素玉闻言,自他身畔支起身子,秀眉轻蹙:“你难道不想吗?”
他诚实道:“不想。”
素玉神色沉了沉,就要发火,却被他伸手拉回,听他无奈唤了声:“素玉。”轻轻解释,“我只是害怕罢了。”
素玉神色黯了黯,问他:“你怕我会像母妃那样吗?”
龙胎在母体中动辄就是百年,这百年的时间,有许多变数,龙胎结成卵落地之后,还要有百年时间才会破壳,这百年的时间,又有许多变数,这就是为何龙族绵延至今,人丁越来越稀少的原因。
孕育子女对龙族的女子而言,一向都是劫难。
修离吻了吻她的头发,道:“你我的孩子,还是来得迟些比较好。”
素玉无精打采地抵抗了一句:“我的身体一向很好。”
修离闲闲道:“你难道不觉得,此时便考虑孩子的事,略有些早吗?”
素玉却小声道了句:“早一些生了孩子,你我便可早撂担子啊。”找到他的一缕青丝,在指尖绕了绕,“修离,你陪了我这么多年,我也想陪你做你喜欢的事。”
他说过吧,比起在庙堂之高翻云覆雨,更喜欢过闲云野鹤的生活。
她已束缚他多年,不能继续将他拘在华阳宫,尽管,他那般游刃有余、长袖善舞。
可她不能那般自私。
修离为她这句话神色柔下去,将她的手找到,问她:“你想要个什么样的孩子?”
素玉一听此话,立刻来了兴致,语气里不无向往:“最好是个男孩,长得要像你,脾气要像我。”
修离道:“哦?为何不能脾气也像我?”
素玉咳了一声,一本正经道:“太高冷了,不好。”
修离:“……”
彼时的素玉还不知道,她即将在不久以后生下一个男孩,可是那个孩子在她体内的每一日,于她和修离而言,都是折磨。
翌日,素玉在噩梦中惊醒,她清楚地记得,梦中有名白袍青年,容颜分明极端俊美,暗金色的瞳仁中却孕育着妖异和不祥。他长身而立,似笑非笑地望着她,声音带着漫不经心的懒意:“丫头。”
她在梦中怒不可遏:“孤河,你竟然还敢出现在我面前,我要将你千刀万剐!”提剑砍过去,他却转瞬风华成沙,在不远处凝聚成形。
洁白的衣衫,衣角纤尘不染。
他的神情中竟带着些微的失落:“何故这般恨我?”
“何故恨你?杀父之仇,岂能不恨?!”
他的语气极为理所当然:“清沐若能杀我,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动手,他能杀我,我为何不能杀了他?”
素玉握剑的手颤抖不已:“可若是堂堂正正一决胜负,父君又怎会……孤河,你当年是如何利用我进入结界的,还用我再说吗?”
孤河望着她,神色有些茫然:“利用你?”勾唇笑笑,“你莫不是以为我会那般下作吧。”他抬眸,声音温柔,“小玉,清沐设下的结界,我早便勘破,又何需从你那里获取入内的诀语?”(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