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灵湖（六）

汪烨被何秋背回村子里时已经昏了过去，等他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躺在床上了。

睡了一天，精神完全放松下来，那种痛苦的感觉也就好了许多。虽然还是感觉有些头重脚轻，但是至少已经没有昨天那么痛苦了。

汪烨从床上坐起来，穿了衣服来到客厅里，就看见何秋几人正坐在那里。

看见汪烨走出来，林灵也是脸上露出了激动之色。

汪烨脸色还有些苍白，在桌子边坐下来说道：“想必田欣她们已经告诉你了。”

林灵激动地点了点头，说道：“可是他为什么不出来见我？”

汪烨笑着说道：“他出不来，出来了你也看不到他。他只能永远生活在灵湖之中，一旦出来，他就会烟消云散。”

林灵脸色有些发白，说道：“真的是这灵湖作怪么？是它杀了我阿爸？”

汪烨脸上露出一抹同情之色，说道：“确切来说，你阿爸是自杀的。”

“什么？”林灵直接站了起来，说道，“不可能，阿爸是去为阿妈采药的。怎么可能会自杀？”

“如果他自己也不知道呢？”汪烨看着林灵一字一顿地说道。

林灵眉头都皱了起来，问道：“你什么意思？”

何秋在一边也是听得云里雾里，出声道：“我也有些糊涂了。”

汪烨叹了一口气，说道：“你阿爸是自己进入灵湖淹死的。”

“不可能。”林灵说道，“如果灵湖出现，我阿爸怎么会进去？是灵湖在我阿爸进去之后才出现——”

“灵湖一直就在那里。”汪烨打断林灵的话，说道：“从来就没有消失过。”

“你胡说。”林灵满脸怒容地说道，“灵湖很少会出现，我阿爸只是凑巧遇上了而已。”

“是么？”汪烨平静地说道：“那么可以告诉我，就你所知，有几个人走进了那个山谷还能活着出来的？”

“怎么没有？”林灵说道，“每次安葬前辈的时候，那些人不就能够从里面出来么？而且我阿爸出事后，有人去找过我阿爸，也是出来了。”

“你有没有发现其中的共同点呢？”汪烨说道，“都有死去的人，或者说是尸体。除去这种情况下，你见过有人活着出来么？”

林灵语塞，却是恼羞成怒地拉起汪烨，说道：“你跟我来。”

说着林灵就拽起了汪烨出了屋子，汪烨现在虚弱无比，被林灵拽着差点没摔在地上。

却是林灵拉着汪烨一路就出了村子，直朝那山谷方向走去。何秋几人也是跟了出来，几人沿着昨天的路，来到了昨天那块巨石旁边。

林灵拉着汪烨说道：“你告诉我，灵湖在哪里？你不是说一直都在么？现在在哪呢？”

几人脚下是一处山谷，山谷里葱葱郁郁到处都是树木。昨天的灵湖早已经不知去向，就像是完全不存在一般。

汪烨蹲下身子，捡起一块小石头朝空中丢了出去。石头朝下方坠落下去，几人就看见这小石子掉进了一片丛林里面，惊起了几只飞鸟。

林灵看着汪烨说道：“你看到了——”

“嘘。”汪烨没有看林灵，示意噤声后依旧盯着那几只飞鸟看着，直到那飞鸟钻进不远处一棵大树里面。

汪烨一边蹲下身子捡着小石头一边问道：“何秋，刚刚是几只鸟？”

何秋有些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后脑的感觉，说道：“七只。”

汪烨又是一个小石子丢了出去，不偏不倚掉在之前掉落的地方。又是惊起了几只飞鸟，那些飞鸟同样又躲进了那棵大树里面。

汪烨问道：“几只？”

“七只。”

……

“几只？”

“七只。”

汪烨看着脸上写满不可思议的林灵问道：“何秋，总共多少只了？”

何秋想了一会儿，说道：“七九六十三。”

汪烨却是突然手上一用力，石头朝那棵六十三只飞鸟躲进的大树打去。清脆的声音从那边传过来，那是石头打在了树干之上。

除此之外，一片平静。

林灵脸色有些苍白，喃喃自语道：“怎么可能？”

“因为，本来就是一只鸟都没有。”汪烨说道，“一切都是幻觉。”

“怎么可能？”林灵依旧是不敢相信地说道，“怎么可能？”

汪烨眼里也是露出了一丝不忍，说道：“灵湖一直都在，只不过平时你们看不见。这里由于地势的原因，煞气凝而不散，从而形成了幻境。所以你们能看到山谷，所以你阿爸因为着急走了进去。在幻觉里，他连自己因为处在水里的窒息都感觉不到。直到最后……溺死。这里原本就是一片湖泊，只不过被煞气遮掩住了。只有偶尔的机会下，湖泊才会显露出来。可是人们被自己的眼睛所欺骗，认为这是一个时隐时现的灵湖。”

“怎么会这样？”林灵眼泪大颗大颗地滑落下来，哽咽着说道：“怎么会这样？”

“那为什么那些抬尸体进来的人，和进来找我阿爸的人没有事？”林灵突然抬起头来，说道，“难道是因为尸体么？”

汪烨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说道：“我想，你们村子里埋葬在这山谷里的应该都是女人吧。而且，一定是草鬼婆。”

林灵点了点头，说道：“只有每一任蛊王才有资格永远长眠在灵湖底下。”

汪烨说道：“我觉得保证那些人在水里不死的应该是蛊虫，属于每一任蛊王的蛊虫。”

林灵脸上苦涩更加浓郁，喃喃自语道：“分水蛊，是分水蛊。这是所有蛊王必须炼制的蛊，也是最基本的几种蛊术之一。这些蛊虫很是奇特，不像其他蛊虫。没有半点攻击性，只会帮助水下的人呼吸，在主人死去之后也会慢慢死去。所以我们都认为这种蛊最有灵性，每一任蛊王都必须炼制。”

过了一会儿，林灵似乎想到了什么，说道：“不对，那我阿爸呢？会蛊术的只有女人，我阿爸没有分水蛊，那些人又是怎么样活下来的？”

汪烨看了一眼山谷里一处地方，说道：“是你阿爸保护了他们。”

林灵突然抬起头看着汪烨说道：“你说你昨天看见我阿爸了，那现在呢？”

汪烨指了指山谷里不远处的地方说道：“他就在那里，正在看着你。”

林灵眼泪忍不住再一次滑落下来，嘴里轻声喃喃道：“阿爸。”

一阵风传来，吹得山头树木哗哗作响。那山谷里面的树木却是半点动静都没有，就像是风完全吹不到那边一般。

“汪烨，可以破掉这幻术么？”林灵沉默了半晌，突然开口问道。

“可以。”汪烨说道，“而且，我可以施法引渡你阿爸去该去的地方。或许在那里，他还可以和你阿妈重逢。”

林灵脸上露出激动之色，问道：“真的？”

汪烨点了点头，说道：“溺死之人，灵魂会被禁锢在溺死的水流之处。这是业障，但是可以化去。”

说着汪烨蹲下了身子，左手从右手中指上划过。一滴殷红的鲜血低落下去，却是诡异地悬浮在空中。那血液似乎在不断淡化分散，最后消失，这是血液完全融化在那看不见的湖泊之中。

汪烨双手连连掐诀，嘴里也是念念有词。汪烨的双眼更是在这时候散发出淡淡的光芒。

掐诀完毕，汪烨双手向前一推，低声喝道：“开。”

众人只看见空气中似乎都在波动起来，那山谷的景象逐渐变得模糊起来。空气也是逐渐变得黯淡下去，很快山谷便是看不见了，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巨大的湖泊。

深翠色的湖水看不到底，就像是一块巨大的翡翠。

看着那湖水，何秋也是心里有些感慨，原来真相就是这样。

湖泊再一次出现在众人面前，汪烨却是来到湖泊边上，慢慢将右手伸进了湖水之中。

汪烨闭上眼睛，左手掐了几道印诀，点在了自己的眉心。眼睛突然睁开，那双眼睛都是散发出淡淡的光彩。何秋几人都是站在汪烨身后，没有看见，汪烨此刻两只眼睛已经是一黑一白，没有瞳孔了。

一缕缕黑白两色的气流不断从湖泊的四周迅速地汇聚过来，尽数涌进汪烨的右手之中。

这个姿势汪烨维持了一个多时辰，直到最后，何秋看着都觉得腿酸的时候，汪烨才慢慢收回了手。

汪烨站起来转过身，那双眼睛还有淡淡的光彩没有完全敛去，那样子看起来颇为邪异。

汪烨开口说道：“煞气已经全部解决，但是这样治标不治本。如果想要完全解决的话，还要另外做些事情。”

林灵开口问道：“怎么做？”

林灵希望这个湖泊再也不要消失，再也不要有像她阿爸一样不小心走进去而失去生命的人。

汪烨开口说道：“在我们来的那两座山的交界处开一道口子，让水从那里流出去，破了聚煞之形。另外，以后就不要在这山谷里面葬人了，而且可以在湖泊四周种植一些化煞的植物。银杏、杉树、木棉都可以，切记不能种植杨柳，桂花树也不可以。”

林灵点了点头，将汪烨的话都记在了心头。

汪烨顿了一下，说道：“现在我就为你阿爸举行一场鬼葬礼，这样他也就不用在这里受煎熬了。”

最后，在那飘摇的火光之中，林灵终于看见了那张熟悉的亲切脸庞。那脸庞带着微笑，在火光中目光始终停留在林灵身上。

“阿爸，我会想你的。”

林灵大声地笑着说道，眼泪却是早已经沾湿了脸庞。（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