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开眼

今天是大年三十，老汉汪国义正在唯一堂里祭拜祖先。

唯一堂是汪氏宗祠，贴靠来龙山，隐于一颗高耸入云的香樟树下，使祠堂显得更加阴森可怕，徒增了不少神秘色彩。

老汉身边有一个孩童，孩子长得唇红齿白，十分可爱。若是仔细看就能发现，这孩子两只眼睛瞳孔竟然是一金一银，颇为诡异。

孩子就是汪烨，一晃四个年头就过去了。如今汪烨已经四岁半了，只不过这孩子比同年纪的孩子要沉默寡言好多，不喜说话。

孩子成了老汉一家人心头的病，这四年孩子倒是没有生过病，却是经常撞见不干净的东西。从三岁到现在也就一年多，可这孩子看水碗看了足有一百多次。

所谓的看水碗，是一种民间常用的驱邪手段。每当有人被邪物缠身而显出病状时，就会常用这种手段来请走邪物。看水碗首先要盛半碗水，让被缠身的人张开嘴，用一到三支筷子从他嘴边画一个圈，然后将筷子立于水碗之中。如果筷子直立不倒，则说明的确是碰上了不干净的东西。有可能是过世长辈想念晚辈，偷偷过来探望却不小心让晚辈撞见了；也有可能是走夜路与路过的鬼魂撞了个对面；还有可能是在哪座坟前被里面的东西给吓着了。如果筷子立不住，则说明不是这种情况。

看水碗筷子要立三次。第一次用来确定是否真的遇上脏东西，第二次确定遇上的是谁，确定是谁之后，可以拿出吃食倒入水碗之中，请那鬼物吃。然后就是立第三次筷子。筷子立住后，通过祷告请鬼物离开。若鬼怪离开，则筷子会倒下。筷子如果倒向门口，则说明鬼物已经吃饱离开了。如果筷子不是倒向门口方向则说明鬼物不是要吃的，可以烧些纸钱。若是筷子不倒，依旧挺立，那就说明是遇上厉鬼了，这个时候可以拿出柴刀威吓，说要砍断筷子，断其魂魄。如果砍断筷子的话，鬼物就会魂飞魄散。在这种威吓下，鬼物多半会识相离开。如果砍断筷子，病情还不见好转，那就是遇上特别厉害的东西了，那就得请道行高深的人来降服了。

除了看水碗，汪烨还有过掐痧的经历（掐痧是意译，因为祁门方言众多，和普通话差异极大，许多方言用语在普通话里都很难找到对应的词语）。掐痧类似于中医中说的刮痧，是用手在鼻梁、锁骨或后颈处捏出紫红血印。徽州掐痧一般掐一处或三处，这种血印叫做朱砂印，鬼物极其忌惮这种血印，多半会避开。

这两种驱邪手法在徽州极为常见，到现在农村依旧常用这种办法。

汪烨身体里阴气凝聚，自然容易招上这些脏东西。看水碗掐痧就成了隔个两天就要来一次的事情，最多的时候，一个月汪烨得看二十来次水碗。或许是因为这个原因，汪烨小时候身体很瘦小虚弱，人也比较沉默寡言，没有同龄孩子的活泼。

九五年的大年三十，这是汪烨记忆中最后一次在尚田村过年。大年三十这一天，天上下着很大的雪，祠堂外面和天井中都积了厚厚的白雪。因为大雪的缘故，汪烨今天也就不能和爸爸叔叔他们一起去扫墓了。徽州祭祖扫墓讲究一年三祭，清明一次，七月半鬼节一次，还有就是大年三十一次。现在大多数地方都只有清明才扫一次了，而尚田村却是一年三次，一次不落。

穿着鞋子踩在厚厚的积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老汉低头问道：“小烨，冷不冷？”

“不冷。”汪烨抬起头笑着说道。说完后，还伸出右手接住一片指甲大小的雪花，看着雪花在手心里慢慢融化。

俗话说，下雪不冷化雪冷。下雪的时候的确是不如化雪的时候冷。这主要是因为，雪花融化时会在周围吸取热量，这就导致了周围温度的下降。有着大雪，虽然天上灰蒙蒙的看不见太阳，这天色在大雪的映衬下却并不显得黯淡，只不过这种光亮却是没有太阳光那种暖意。

老汉家在河边上，当老汉带着汪烨来到家门前时，汪烨却是突然停下了步子。

“爷爷，河里有个姐姐在洗澡呢。”汪烨突然奶声奶气地说道。

老汉心里咯噔一下，目光看向河里，河里却是半个人影都没有。再说，这寒冬腊月的，还在下着大雪，怎么可能有人会在河里洗澡？

老汉想起来吴先生离去前曾说的，这孩子是天生阴阳双瞳。等到孩子开眼之后，他的天煞孤星命格所带的煞气也将会掩盖不住，那时候吴先生就会来了。

虽然汪烨以前经常撞见不干净的东西，但是那时候他还是没办法看见那些东西的。老汉心里很不是滋味，别人家都是盼着孩子能快点长大，只有他巴不得这个大孙子永远不会长大。

只可惜，该来的终究会来。过年本应该是喜气洋洋的，可是老汉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他没有将今天的事告诉儿子和儿媳，他们也不容易，还是让他们过个开心年吧。

等到大年初五的时候老汉才把这件事告诉儿子儿媳，汪昔阳夫妇两人都是难过至极。虽然吴先生说过，孩子开眼之后，那些脏东西就很难伤害到孩子了，但是这也说明孩子能在自己身边呆的时间不多了。

而开过眼后，汪烨也变得更加沉默寡言了，他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

这一天天气倒是不错，太阳洒下光芒晒在人身上暖和的很，让人直想要睡上一觉。老汉在门前躺在躺椅上晒着太阳，汪烨蹲在爷爷身边拿着一根小树枝在地上画着什么。

突然汪烨抬起头问道：“爷爷，我是不是要走了？你和爸爸妈妈是不是不要我了？”

听了汪烨的话，老汉身体一僵，忍不住老泪纵横。

“哪有？爷爷怎么会不要小烨呢？爷爷宝贝还来不及呢。”老汉一把抱起汪烨，声泪俱下地说道。

“我知道我要走了，有人会来接我。可是我舍不得爷爷，也舍不得爸爸妈妈。”小孩也是眼睛通红地说道。过了年后，汪烨就有了一些感觉，感觉自己要离开这里了。

徐秀云躲在房间里捂着嘴发出了嘤嘤的哭声，她不敢大声哭出来，怕给孩子听见。汪烨刚刚的话她都听见了，只可惜她改变不了。

“不走，爷爷不会让人把你带走的。”老汉眼里含着眼泪说道。

“可是我必须走呢。”汪烨趴在老汉怀里，伸出小手小心地给老汉擦着眼泪说，“爷爷不哭，小烨以后会常回来看你的。”

“好！好！”老汉泣不成声地说道。自己这一把年纪才抱上孙子，这个孙子还这么乖巧懂事，老天爷为什么要这么对自己？这是造的什么孽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