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8 终章

我们这些人，在别墅里呆了半个月。这半个月，事情发生了很大的转变。

见识过了太多的血腥，见识过太多的尸体，我们都已经疲于赶路。虽说一开始说是为了燕子和寒养伤，我们逼不得已才停下，可他们两个的伤势渐渐好转后，大家却不乐意离开了。

安说，燕子还需要静养。欣说，她弟弟的腿伤还不能上路。小慧说，喜乐还小，最好是在能够遮风避雨的地方居住……一天拖一天，日期整整往后拖了半个月，大家还是没有上路的打算。

在隔壁别墅的地下室里，我们找到了一整个房间的存粮。有了这些粮食，更增加了大家不愿意离开的决心。而我想要去找父母的心情急切，再三催促着他们上路。第十六天晚饭的时候，钟林不得不旧事重提。

“我和桀骜明天就准备去西海了。”钟林喝着快要过期的啤酒，说，“你们有没有人想和我们一起走的？”

为了时刻保持清醒，钟林平时是不喝酒的。其实这些话他一周前就想说来着，但是看出大家没有人想离开，他只能把心里的话一压再压。现在见大家有吃有喝，他觉得没什么好担心的，便可以摊牌了……没有任何遮掩，钟林直接说：“要是你们没有人想和我们同路，那么明天我们两个就走了。”

“我和你们一起。”张伟用叉子搅着自己盘子里的面条，漫不经心的说，“下回这种事情就不要问我了，我不会和你们分开的……至于燕子，要是不麻烦的话，我想带她一起走。”

经过几天的休养，燕子的情绪时好时坏。虽然经常还会有自残的行为出现，可程度都已经减轻了不少。张伟说要带着燕子一起，我们自然是同意的……欣倒是有点不希望张伟离开，她试着问：“张伟，你也要走吗？”

“当然啊！”张伟放下手里的叉子，说，“老实说，我也不建议你们在这里呆太长时间。等到天气暖和之后，大营里的人就会用大江运送物资。到时候你们住在这里，很容易暴露的。”

张伟说这些欣不懂吗？她自然是懂的。可是安逸像一张温暖的床，不停的蚕食她，她早就已经忽略了危险的可能。在安和小慧的怂恿下，欣彻底忘了其他。她只是想在这里安安静静生活，就像丧尸病毒爆发前那样。

欣不想走，她也不想让我们走。眼巴巴的看着我和钟林，她的语气近乎哀求：“你们不去西海不行吗？西海好远呢！这一路上会发生什么事情，谁都不清楚……你们能不能留下？嗯？这附近没有丧尸了，我们没必要再去冒险了。别墅前的花园里，等天气暖和了，我们可以在里面种点菜和粮食……我们在这里有吃有穿有住的地方，我们不用再臭两三才能洗一次澡，我们也不会到处受冻挨饿担惊受怕……你们不要走，留下来和我们一起好不好？钟林？桀骜？”

欣说的这些，确确实实很有诱惑力。可是无论这些景象有多么美好，都阻挡不了我想要去找寻父母的心。不管这一路上会发生什么，也不管我的父母是否活着，西海，我是去定了。

知道我的决心有多么坚定，钟林不曾劝说过我任何。他默默的用行动支持着我，所有的一切他都已经准备好：“老头的车安全性能比较好，我留给你们了。这里还有一把手枪，我也留给你们防身。我在加油站发现了一辆车，这几天我和张伟一直在修车。油箱都已经加满，明天我们就能上路了。”

“你们一定要离开我是不是！”即便早就知道会是这样，欣还是忍不住在餐桌上大哭，“你们不要走，行不行？”

钟林笑了，他的笑意中带着几分醉态：“你怎么会说这样的话？这可不像欣。”

确实，会哭哭啼啼的纠缠不休，这作风实在很不像欣。

虽然我们的观念发生了分歧，可我们毕竟是出生入死的朋友。现在马上要分离，任谁的心里都不能好说。大哭着的欣忽然停了下来，她抢过钟林的酒一顿猛灌。拉起我和钟林的手，她恶狠狠的说：“你们要走是吧？好！我让你们走！今天我们三个人就把这些酒全都喝了！我们不醉不归！”

“梦欣，你冷静冷静啊！”越是理智的人发起疯来越让人招架不住，我有些哭笑不得的看她，“我和钟林都喝醉了，明天谁开车？”

我转头看向张伟，希望他能帮我们说点什么……可张伟这家伙倒是看热闹不闲事儿大，他哈哈笑着说：“没关系，你们喝吧！明天我来开车，我的脚已经好了。”

谁让你说这个了！我用力的瞪着他，气愤的要命。

欣抱了一大箱子的酒，她拉着我和钟林去了二楼的卧室。卧室里没有床铺，她一屁股坐在地毯上，拉着我们两个就开始喝。喝着喝着欣就哭了，她看起来是醉的厉害：“我们三个人一起从隔离区里跑出来，一路上相依为命……可是你们两个混蛋，就他妈的要丢下我自己跑了。”

“我们跑出来的是四个人，现在只剩下我们三个了。”我想起了楚美玲，伤感的说，“我们也不想这样，可我真的不能丢下我的父母。你应该能懂吧？梦欣？就像你不能丢下你的弟弟妹妹一样。”

提起欣的弟弟妹妹，她哭的更加伤心：“你们以为我不知道留在这里就是坐吃山空吗？你们以为我不知道留在这里很可能是死路一条吗？可是你们知道我为什么还要留下来吗？”

钟林举起酒杯来喝了一口，我问她说：“为什么？”

“因为我的弟弟妹妹啊！他们两个不舍得离开。”欣手里握着酒瓶，她醉眼迷离的看着我们两个，“那天早上起来，我妹妹在厕所里洗脸的时候，她忽然就哭了……她和我说，姐，你知道吗？我从来都没有住过这么大的房间，从小，咱们家就是两三个人住一个卧室，不论男女。我一直和梦寒一个屋子，换衣服都要拿帘挡上……姐，我们住在这里后，我觉得自己之前都是白活了。我不想再走了，我宁愿死，都留在这里。”

说起欣家的破旧平房，我想我能够理解安的想法。年轻的女孩子都有一定的虚荣心，这并不是什么过错。

而欣却将这一切，都归责到自己的无能。对于弟弟妹妹物质的缺失，她很是自责：“我不是一个好姐姐，小时候为了给我缴学费，他们两个连根冰棍都不能吃。我以前不懂事儿，总对他们两个发脾气，觉得是他们拖累了我。我弟弟后背上有一片疤，就是因为我小时候没有看好他，他被烫到的……那次之后，我就对自己说，我一定要做个好姐姐，一定要。弟弟妹妹想要的东西，我一定会尽全力的满足他们。”

“可是你也不能盲目啊！”我听着欣的话都替她感到着急，“你这么下去，会害死你们大家的！”

欣酒喝的太急，她猛的打了个酒嗝，说：“不，不会的，或许不会……我也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吧！这些我倒是不担心，我只是舍不得让你们离开……桀骜，你去西海找完你爸妈，你们能回来找我们吗？”

我本来就受不大了离别这些，欣一哭，弄的我也跟着哭了：“会的，等我忙完西海的事儿，我会再回来找你们的……你们也是，如果这里有危险了，待不下去了，你们就来西海找我们。我家在西海的房子也特别大，咱们大家都能住下的。”

“钟林，桀骜……”欣看着我们两个，她放声大哭。

可能我也是喝醉了，我和欣两个人是抱头痛哭。钟林只是坐在我们旁边默默的喝酒，他没哭，却也没说话。

啤酒的存货能有两箱，留了一箱备用，剩下的一箱我们三个人都喝了。我的酒量不太好，加上伤心难过，没多久我就喝多了。最后说了些什么，睡在哪里，我是全都不知道。等到第二天天亮，我这才清醒过来。

二楼的卧室里没有窗帘，我早上是被日光照醒的。当我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欣早已不见。满地都是空空的酒瓶，以及躺在地毯上的我自己……和没穿衣服的钟林？！

我还以为自己喝多了，不然我实在是想不明白钟林为什么会没穿衣服。而就在我一脸懵逼的时候，我忽然发现我自己也是没穿衣服的。低头看看我身上青青紫紫的印记，我稍微动弹一下就觉得浑身酸疼。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好像已经是不言而喻。

外面的走廊里是一阵响动，应该是张伟来叫我们起来了。我不知道应该如何面对其他人，立马躺下闭上眼睛装死。就在张伟马上要推门进来时，旁边睡着的钟林突然喊道：“你下去等我们吧！我们马上就来。”

“醒了啊？”张伟没进来，他又转身往楼下走了，“那我去装车了，你们两个快点洗漱吧！”

张伟没有进来，这让我十足的松了口气。听到我的叹气声，钟林好笑：“现在想起来不好意思了？昨天晚上怎么那么大胆呢？”

“昨天晚上？”我是一点印象都没有了，“昨天晚上我做什么了？我不会……把你给睡了吧？”

钟林鼻子里轻轻一哼，说：“你倒是想的美。”

难道……我被他睡了？

我试着往自己身后看看，可是什么都看不出来。我觉得浑身上下都疼，但是具体哪儿疼又说不出来。我缠着钟林想问问他昨天晚上到底发什么了什么，他却死活不肯说。带着一肚子的疑问，我们离开了别墅。

钟林在加油站找到的汽车，是一辆不错的小轿车。车已经被钟林和张伟改造的不像样子，是什么牌子的我完全没看出来。带了一定的食物和饮用水，我们离开了别墅。欣没有出来送我们，听说她还醉着。

醉着也好，如今这世道，醉着总比清醒要好。

钟林知道路线，他开车带着我们一路往南开。绕开了姚南监狱，绕开了安川县，我们穿过了一个又一个城市村落。这一路上，我们没有看到丧尸，也没有看到活人。只有剩下的一个个烧焦的屋舍，我们连活着的生物都没再见过。

天地万物似乎都绝迹了，只剩下我们还活着。

世间的一切仿佛都消失了，只剩下我们还活着。

我们三个带着燕子，四个人轮流开车。偶尔停下来休息找寻食物，一路上还算顺利。绵延的公路似乎没有尽头，旅程枯燥乏味……当我们到了西海，南部已经是春暖花开。

我对西海的记忆，要追溯到小时候。以前我爸妈每次休假，他们都会带我来西海捕鱼。我妈妈做的海鲜烤鱼特别好吃，为了以后养老度假，他们两个买了这里。海边的小木屋，是我十岁那年和我爸爸一起盖的。每一砖每一瓦，都是我们的心血。

这一路上看了那么多空城，西海这里什么样，我早就已经有了心里准备。可即便是这样，钟林把车停在院子里后，我还是许久都没有下车。

燕子已经躺在后排睡着了，张伟和钟林都没有催促我下车。我感觉自己手掌心里全都是汗，双腿紧张的已经完全不受自己控制。望着不远处翻滚的海浪，我的内心一片喧嚣……钟林握住我的手，他沉稳的说：“走吧！我带你进去。”

从车里到屋里，我几乎是被钟林拖进去的。家里的屋门没有锁，门口还有早已经脏掉的血渍。屋子临近海边，空气中都是霉潮的腥味儿。窗帘上生了难看的霉斑，让人看了想吐。

和一路上的其他房子一样，这里也是被清理过的。只见血迹，不见尸体。只有住宅，不见活人。

“他们不在了。”我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哑声说，“我爸妈，他们不在了。”

我眼睛里酸涩，连滴眼泪都流不出来。其实早就想到这一切，但我还是没有准备好。我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我感觉自己整颗心都被掏空了。眼前不停晃动着爸妈的影像，那些不过是幻觉罢了。

钟林握紧了我的手，他在屋子里看了看：“这里不错啊！装修我还是挺喜欢的。我看你家的房子和别人家的不太一样，是自己后建的吗？”

“是的，是我和我爸爸一起找工人建的。那是我妈妈最喜欢的窗帘。”我看着窗帘上的霉斑，愣愣的说，“我和她在集市上挑的，那是她最喜欢的窗帘……和城区里的窗帘，是一模一样的花纹。她说她喜欢向日葵，看了让人觉得欢喜。”

钟林拍拍我的脑袋，他温和的语气非常的温柔：“我们就在这里住下吧！”

“什么？”我以为自己听错了，“我们……在这里住下？”

钟林点点头：“是啊！在这里住下。这里靠海比较近，我们不用担心食物问题。有房子有家具，也不用担心住处问题……万一有一天你爸妈回来了，他们也知道到哪里去找你，对不对？我们就在这里吧！耐心的等他们。”

“他们……”我内心之中无限伤感，“会回来吗？”

“当然，因为你在这里。”

我知道钟林坚持的想法，他觉得这种末日之下不能在一个固定的地方呆太久。时间一长，很容易出危险……我没敢抬头看他，小声问说：“你也会留下吗？这里并不是全，你也看到了，四周连个围墙都没有。气候也很差劲，总是忽冷忽热的。你想好了吗？你也要留下？”

“当然。”钟林低下头吻了吻我，他的话里是惯有的坚定，“因为你在这里。”

这是钟林第一次主动不加掩饰的亲吻我，没有任何的怀疑，也没有任何的避讳。不在乎其他人的眼光，从容又坚定。

因为他这个吻，我心里忽然生出无限的勇气。浑身上下都暖暖的，就连发抖的手掌都有了力量。看着家里熟悉的家具，看着眼前喜欢的男人。我竟然开始觉得，或许世界末日，也并没有我想的那么糟糕。

我和钟林手拉着手，谁都没有再说话，海鸥的叫声伴随着海浪声传来，院子里张伟和燕子为了抽烟吵了起来，他们两个闹的是不可开交。在这个本应该是我人生中最绝望的早上，却因为钟林，我感受到了无法描述的生机和温暖。

扎根心底，喷薄而出。

我看着钟林的侧脸，他望着窗外笑了。阳光照在他的脸上，他生硬的五官线条都变的柔和些了。这个英俊的男人，这个冷漠的男人，这个果敢勇猛的男人……是我的男人。

很遗憾貌美的妹子们没有活过末日。

很庆幸末日之下，有你陪伴。

兄弟我有酒，你跟不跟我一起走？

我是桀骜，我，不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