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7 分家

“艾丽萨贝特是谁？”我小声问钟林。

钟林小声回答我：“羊脂球，莫泊桑小说里的妓女。”

“张伟说我们是妓女？”

钟林对我的想法感到莫名其妙：“你没听出张伟的意思？他是说我们像那个妓女一样可怜……你真的是大学生吗？你不会连《羊脂球》都没看过吧？”

我是没看过《羊脂球》啊，可没过《羊脂球》的大学生多了去了，有什么好了不起的？

看样子，这屋子里最没文化的就是我了，除了我之外，没人不知道艾丽萨贝特是谁。而正是因为知道，王哥他们的脸色都有点不好看……张伟从人群里走进来，他把自己身上背着的背包丢给了燕子：“那么，我们就在这里告辞吧！”

“你不和我们一起走吗？”黑虎很吃惊，他完全没想到张伟会选择和我们一起，“张伟？你真的不和我们一起走？你考虑清楚了吗？确定吗？”

张伟和黑虎他们都是一个家属院的，虽然年纪有几岁的差异，但也是从小生活在一起的。现在张伟不和他们同路走，程子他们几个都不太能接受。

“大家多保重吧！”张伟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滑板，他一下下的拨动着滑板的轮子。睫毛低垂，旁人看不清楚他眼里的神情，“世上没不散的筵席……我也有自己想过的生活，有自己想走的路。”

张伟是钟林的头号粉丝，他会支持钟林一点都不意外，可是他现在为了和钟林同路走，竟然丢下了往日的同伴？燕子感到难以置信，甚至觉得自己遭受到了背叛。

“张伟，你可想好了？”像是怕张伟听不懂，燕子反复加强了语气，“我们分开之后，就很难再聚到一起了……你真的是想好了？”

张伟抬头看燕子，他笑了：“这话应该由我说吧？你们可是想好了？不管这屋子里之前发生了什么，我们都是在一起相处过的，应该有自己的判断……你们现在选择的路，在我看来才是匪夷所思。”

一个大的队伍分裂，双方肯定都希望维持情况对自己有利。就像是王大爷，他很清楚自己的队伍里需要黑虎和燕子他们这样的年轻人，这是直接为他们增加战斗力。我甚至有点怀疑，会造成如今的局面都是王大爷在背后说了些什么……见燕子有些迟疑，王大爷笑的温和讲道：“你们都是善良的年轻人，有原则的年轻人，你们知道自己追求什么，你们也明白自己不屑与什么为伍。”

“我不觉得自己哪里做的不对。”面对所有的质疑和指责，欣高昂的扬起自己的脑袋。从我的侧面看去，她脖颈的曲线优美，高傲的像一只白天鹅，“我不为自己的行为感到丢脸，你们也不必对此表示不屑。”

欣这话一出口，很多事情便没有转圜的余地了。病重体弱的程子微微叹气，他只是说：“既然这样，我们就祝福彼此吧！”

黑虎攥着我刚才给他的漫画杂志，他的眼神里满是不舍。可是程家兄妹已经做出了决定，他肯定是要跟着他们的。和我们对视了一会儿，黑虎嗓音沙哑的说：“那什么……你的《网球王子》还没看完呢！我还准备路上讲给你听的。”

让黑虎这么一说，我也有点伤感。抽抽鼻子，我勉强笑道：“路上肯定还会有漫画店的啊！到时候，我可以找来看看……要是看到漫画杂志，我还是会给你留下的。等到再碰到你时，我一起给你。”

“好。”黑虎擦擦鼻涕，他憨憨的笑，“也许我们没多久还是能碰到的呢！毕竟都在一起经历那么多事情了……”

燕子看着我，她突然生硬的问：“张桀骜，你不和我一起走吗？”

“和你？”我不明白，“我为什么要和你一起走？”

燕子大有种兴师问罪的架势，就好像是我骗了她什么：“之前你明明说过会照顾我，会保护我的……你还抱过我！”

“我抱过你？”我的记忆似乎出现了断片，“我他妈的什么时候抱过你啊！你别含血喷人！我可是正经青年。”

燕子脸红了，她一跺脚，说：“就是在你的房间，当时我们刚躲到你房间里去……你当着大家的面抱过我的！你还保证来着！”

经过燕子提醒，我才想起是有这么回事儿。可当时的情况比较特殊，我是因为嫉妒发疯头脑发昏才那么做的，而且当时的燕子还需要安慰，她的爸爸和哥哥全都受伤了……总之一句话，我的行为并不是出于真心想抱燕子产生的。

不过这样的实情我是不能和燕子说的，我都不用说出口，光是想想都觉得自己挺渣。对于自己无法面对的感情，我就胡乱的找寻暂时的寄托。结果就是让其他人产生了不好的误会，伤人害己。

这个问题太棘手，不是我这种感情经验匮乏的纯情小处男回答。我无望的看向钟林，我希望能够在他那里寻得帮助。

钟林不看我，他把头扭到一边，似乎想让我自己去解决。这个问题也确实只能我自己解决，别人要是解决起来好像……我清清嗓子，慎重的想要承认：“燕子，我其实吧……”

“算了。”燕子摇摇头，她的歪辫子都松散的掉了些许。有些无力，有些自嘲，她说，“其实我也明白，你，你们，都不是真的喜欢我。”

“你是个好姑娘。”我赶忙说，“我很喜欢你，像是喜欢妹妹那样喜欢。如果你们和我们同路走的话，我会照顾你的。”

燕子往后退了一步，她笑的苍凉：“我说了，算了。我不想和你们两个同路，这让我觉得……难堪。”

说完，燕子就扶着程子离开了。

我们熟悉的朋友一个个告别，有的无声沉默，有的泪水涟涟。不管是哪种形式的告别，我们心里都非常清楚。这一别，很可能就是一辈子了。

“真是让人动容的场面啊！”最后留在我们面前的只有王大爷和王哥了，“说过了感情的事儿，我们也亲兄弟明算账吧！你们答应要给我们一半的食物是吧？那现在就开始分吧！我们准备等下就上路了。”

八成是担心钟林反悔，他们那些人很快就分好食物离开了。钟林说把我们的食物分给他们一半，可到最后分完，我们四个的食物只剩下原有的三分之一。

“那个王大爷，还真是够老奸巨猾的啊！”房间里只剩下我们四个后，欣冷哼一声，“从到这里后，他就惦记着分家。他担心我们人多力量大，把他们老弱病残的食物都抢走，所以我不在时，他就先下手为强，不停的煽动燕子他们……燕子也是够没脑子的了，那个混蛋老头的话她也信？”

钟林笑笑没说话，他躺在了脏乱不堪的床垫上。少了那么多的人，或许让钟林觉得轻松。仰头往窗外看了一眼，他说：“我需要睡一觉，我们最好天亮的时候再上路。”

不再纠结王哥那伙人的离开，欣深吸了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我们去哪儿？去你最开始说的地方取武器？”

“只要你不想满大街发传单的去找弟弟妹妹，我们四个就还维持原定计划不变吧！”钟林闭起眼睛，他拉过一沓书枕着，“这里离会展中心很近，丧尸病毒爆发那里前应该有汽车在展览。虽然是些国产车，但性价比也是超高的……我们去找辆车，然后去老头那里。到时候拿上武器，我们去西海……你们两个有别的什么地方要去吗？要是有的话，你们最好告诉我。我们可以及时调整计划，到时候……”

钟林的话还没说完，他就开始打呼了。

一夜没睡又四处奔命，钟林的身体即便再强壮，也早就透支了。他躺在床垫上，穿着大靴子的脚还放在地上，一只手伸到床外，钟林的睡姿很随意。

“他对我们还真是放心啊！”我看着钟林笑了，“他就不怕我们拿相机把他的丑照拍下来？”

“你们没相机。”钟林突然说。

我以为钟林醒了，可这句话说完，他的呼声又起。我们三个对视了一眼，忍不住笑了。

将房间的门锁好，我们暂时在这里修整。把隔壁书房的书全都搬来生火，我们两两值班轮流休息。身心俱疲的欣在钟林床边挤挤躺下了，钟林将背对准了我们，露出他烧秃的后脑勺。

这家的主人很喜欢看书，她家里有各种各样的书。我简单的翻了翻，她看书时很喜欢在旁边留下笔记。读书的时候在想什么啦，有什么样的感悟啦，就连书本上的哪块儿污渍是怎么来的她都特别标注……我翻到了《羊脂球》那本书时，小声问张伟：“你觉得她死了吗？”

张伟正望着大铁盆里的火苗昏昏欲睡，听到我的话，他还有点迷茫：“谁？你说谁？”

“这本书的主人。”

“谁知道呢？”张伟打了个大大的哈气，他眼泪都流下来了，“听他们说来的时候家里的食物留了些，衣服都被带走了……我觉得她很可能跟着难民都去姚南救助站了吧！不管那里是什么，光是听着没有丧尸就已经很性感了啊！”

张伟一边打哈气，一边挠着自己受伤的耳朵。我看着他耳朵上结痂的伤疤，那正是发生争执时钟林用枪打的……有时候我不得不感慨，人和人之间的缘分就是如此的奇妙。有些人在最初相识时误会重重打的不可开交，但一旦深入了解，便可以掏心掏肺。

张伟是这样的人，钟林是这样的人，欣也同样是这样的人。

我打开手里的这本《羊脂球》，我想看看钟林他们刚才说的到底是些什么。总是让人当成白痴看，也确实不怎么好，尤其还是自己在意的人。

被我吵醒的张伟已无睡意，他在火苗旁边暖暖手，状似无意的问我说：“喂，你喜欢钟林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