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2 自杀

“钟林！算了！”我去帮忙拉开，“别打了！”

我们现在的处境，内忧外患。情况本来就够糟糕的了，再内斗下去，不用别人怎么打，自己先散了。虽然我也很不喜欢陈鸣这个人说话时的腔调，可我也不喜欢他和钟林有什么冲突。努力想要将钟林拉开，我希望能和平解决争端。

钟林的脾气，实在是太倔。不管我怎么劝说，他都固执的要陈鸣道歉。挥过去的拳头像钢球，陈鸣被打的口鼻冒血。和陈鸣一起开玩笑的男人看不下去，他拿出手枪对准了钟林。

“松、松开他！”男人气息不稳的说，“你再这么打……他会被你打死的！”

钟林冷冷的抬头去看，男人自己先吓的倒退一步。角落里突然发出哭声，是那个小姑娘被吓哭了。

“你们这是干什么？”在厨房的张伟跑了进来，“钟林，你怎么和陈鸣打起来了？”

又是打人又是动枪，那小姑娘是被吓坏了。不过害怕也不敢大声哭，她只是一声，立马安静了。没有人照看她，她只是孤零零的蜷缩在角落里。把瘦弱的脊背对着我们，她始终没回头。

“钟林，听我的，算了吧！”我握住钟林沾满鲜血的拳头，不忍心的看着那小姑娘的背影，“为了那个孩子，别再打了。”

我和钟林深深的对视一眼，他接着点点头，松了手。拿出纸巾擦掉手背上的鲜血，钟林又回到床上躺着去了。

我站在地上没有动，张伟对着我招招手。我领会到他的意思，和他一起到客厅来，见没有人在看了，他小声问我：“你们怎么打起来了？”

“吵了几句。”我不是太想提起，“都是小事儿。”

虽然我没有详细说，张伟却了然的点点头：“陈鸣说话不好听了吧？”

“你怎么知道？”我微微讶异，“其实他的话听听也没什么要紧的，可仔细想，就让人觉得不舒服。”

张伟惆怅的叹息，道：“我以前在警局，和陈鸣是一个组的。他是什么人，我还能不清楚吗？表面上看，他老好人一个。可是背地里呢？他总是喜欢说些阴阳怪气的怪话，搞的大家都很不愉快……钟林打了他也好，给他点教训，他也就不敢找碴起刺儿了。”

“我以为你们都是钟林忠实的小fans呢！”我啧啧嘴，“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怪咖。”

张伟笑说：“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人吃五谷杂粮，肯定想法不一样啊！貌合神离你没听过？陈鸣那几个小团伙听钟林的，也只是暂时的。他们觉得钟林本领大，树大好乘凉，肯定要做做样子……一旦钟林弄不来吃的，他们才不会假装呢！之前程叔儿管家的时候，就是这样。”

张伟是个直肠子，有什么说什么。他这么一说，我倒是也发现了。现在程叔儿腿脚不便，身体不好，陈鸣他们立马倒戈相向，投靠钟林来了。原本每天在程叔儿那儿鞍前马后的人，现在即便住在一个屋子里，都不说问候一下。翻脸比翻书还快，实在是让人心寒。

“我以为警察都是好人呢！”我感到失望，“没想到他们这么实际啊！跟郑才龙一样，都自私自利的很。”

“你想的也太简单了。”张伟说，“这个世界上哪有单纯的人呢？”

我没有急着进去，在客厅里转了一圈，看了看程子的伤，又问了问程叔儿的状况。走到旁边将欣拉过来，我想着让她进屋照顾一下那个小姑娘。毕竟是年纪小的孩子，心里承受能力都比较弱。和我们这些大老爷们在一起受到惊吓，她很需要一个成熟女性来安慰安慰。

“我这还忙着呢！”欣不是很愿意帮忙，她的理由充足，“张桀骜，我们现在是在逃难，又不是在郊游。大家生理健康都保证不了呢！谁有功夫管别人的心理健康不健康？去去去，你别烦我了，你就告诉她，好死不如赖活着，能活到现在就应该知足感恩了。”

欣的冷漠让我不太高兴，可又无可奈何。一旁的燕子见我苦着个脸，她笑说：“小妹妹需要安慰呀？我最擅长了啊！来！她在哪儿呢？你告诉我，我去安慰她。”

“燕子。”程爸爸有些犹豫，“你还是……”

燕子拍了拍她爸爸的肩膀，爽朗的笑了：“爸，你放心好了，我有分寸的。”

程爸爸很担心，因为他非常了解自己的女儿，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分寸……可是燕子已经拉起了我的手，她笑说：“走吧！桀骜，我和你一起去。”

不止程爸爸担心，其实我也很担心。燕子虽然很好心，但是她说起话来总是没轻没重的。那个小姑娘的父母亲人全都死了，恐怕很难让陌生人接近。一个弄不好，很容易适得其反。

燕子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她拉着我的手就要往卧室里进。此时卧室地上的人全都坐起来了，钟林也没睡，十多个人很明显的被分成两拨。双方看着彼此的眼神很警惕，局面似乎马上要失控。

“你们干啥呢？”傻乎乎的燕子没搞明白状况，她奇怪的问，“你们不都说饿了早点睡吗？一个个眼睛瞪那么大，准备斗地主啊？”

没有人说话，气氛沉默的很尴尬。燕子摸不清楚头脑，我小声提醒她：“你多什么嘴？你忙你的。”

燕子吐了吐舌头，她扒拉着人肩膀去找那个小姑娘。在角落里发现小姑娘躺着，燕子笑嘻嘻的上前叫她说：“妹妹，你睡着了吗？”

那小姑娘没有动弹。

“要是没睡着，起来和姐姐说会儿话吧！”燕子不气馁，她再接再厉的说，“姐姐可无聊了，正愁没人和我玩呢！你、我还有你桀骜大哥，咱们几个玩杀人游戏怎么样？嗯？还是说，你喜欢玩猜谜？你说说嘛！别睡了啊！”

不管燕子说什么，那小姑娘都没有反应。燕子觉得奇怪，她挤着缝隙绕到小姑娘的身前。等看清楚小姑娘的脸，燕子害怕的大叫：“我的妈啊！”

“怎么了？”我赶忙问，“出什么事情了？”

燕子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她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大眼睛睁的圆圆，她的表情惊恐极了。我被她弄的着急，只得绕到她身前一起看……看到小姑娘泪涕横流发黄的脸，我也吓的低呼一声：“我的妈啊！”

“怎么了？”听到我的叫声，钟林冷淡的问，“出了什么事儿了？”

我没有急着回答钟林，而是先伸手在小姑娘的鼻端试了试。确定没有试出她的呼吸，我又动手在她的大动脉上探了探。从我的表情中，钟林已经知道了答案：“她死了吗？”

“死了？”陈鸣问，“怎么可能会死？而且她早不死晚不死，为什么偏偏在吃了我们两顿存粮后再死？”

陈鸣的话，比小姑娘的死还要让我觉得意外。我怎么都想不出，一个人会冷漠到这种程度。现在有人死了，他却只担心那点存粮……受到惊吓的燕子最先爆发，她怒道：“陈鸣！你怎么能这么说话！这个姑娘已经死了！”

“我不这么说话，要怎么说话？”陈鸣的态度无所谓，“难道我说错了吗？反正她都不想活了啊！她都自杀了啊！既然她都知道自己会死，那么为什么不把粮食省下来给想活命的人呢？吃了我的粮食，她还……”

燕子怒冲冲的从地上站起来，大骂道：“你放屁！什么是你的粮食？哪些粮食是你的？你们昨天吃的粮食，也是我和张桀骜他们去楼上取回来的！”

“好，你说的好。”陈鸣也从地上站起来，他慢条斯理的和燕子算计着，“既然你说粮食是从楼上拿来的，我们就算算清楚……楼上的粮食是哪儿来的？还不是我们物资队拼死拼活搬回来的？没有我们，你们想吃粮食？吃屁去吧！”

燕子争的面红耳赤，她嗓子都喊嘶哑了：“物资队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我们也去找过物资！我们也出过力！帮过忙！现在你却用这种口气？你凭什么认为食物都是你一个人的！”

“你出过力帮过忙，这我承认啊！”陈鸣的话越说越无耻，“可是你出的力，只够换你一个人的食物的。这个小姑娘的食物，你并没有换来……这个小姑娘，本就是我们从外面捡回来的。我们看她可怜，才收留了她。她既不出力，也不帮忙，只是会吃东西，还会拖我们的后腿……现在她自己死了，倒给我们省了不少麻烦。”

燕子气的浑身发抖，她眼泪不停的在眼圈里转：“你是不是还想说，就算把她送给侯三他们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她吃了我们的。”

“确实是啊！”陈鸣满不在乎的耸耸肩，“我们救了她，她总需要某些方面的偿还吧！”

“那你是不是还想说，把我也送给侯三他们！”燕子越说情绪越激动，“你是不是还想说，最好我们所有人都能有好处给你！”

陈鸣清了清嗓子，碍于燕子在家属院的关系，他并没有直接挑明：“这是你说的，可不是我说的。你要是想这么去做，我也没办法。”

“呸！”燕子一口啐到陈鸣脸上，“你怎么那么不要脸？亏我爸以前还什么事儿都想着你！帮你写介绍信，还帮你……”

陈鸣哈哈一笑，他满不在乎的说：“你爸给我写推荐信，不也是为了他自己？他还惦记着等我以后升官能给他带来好处呢！”

我听着他们两个人吵架，越听越觉得心寒。很多时候像侯三那样的真坏人并不可怕，陈鸣这样的假好人，要可怕的多。

我拉住燕子，不让她继续吵了。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床单，我和她一起将小姑娘的尸体包裹好。原本我是想在床单上把小姑娘的名字写上，虽然简陋，也算给她准备了个墓碑。可在屋子里问了一圈，才发现根本没人知道她叫什么。

“她性格挺孤僻的。”张伟说，“我们从街上的尸群里把她救回来，来了之后她基本上很少说话。”

看着那花花绿绿的床单，我感觉十分的伤感。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很担心。下一个被包裹在床单里的，很可能就是我了。

我们把小姑娘的尸体抬到了阳台上，除了陈鸣那个人外，我们剩下的人都到阳台上对她的遗体做告别。虽然她很少和我们说话，但毕竟我们做过一段时间的战友。没能及时的把她救下，我们都很自责。

其中哭的最惨的，就要数钱鑫了。她本就喜欢哭丧着个脸，现在看有人死了，她更是哭的喘不上气儿。嘴里念念叨叨的也不知道在说什么，钱鑫差点把自己哭昏了。老钱愁苦的哄劝着自己的女儿，但是却一点效果都没有。

听到钱鑫的哭声，陈鸣他们反而笑了。在他们的眼里，我们的行为似乎傻的可以。他们的笑声让我感到悲哀，却也觉得愤怒。不愿意再惹起是非，我跑到厕所去把自己关了起来。

我打开自来水管，对着自己的脸上一顿猛拍。我想到了陈鸣的嘲笑，我想到了靳维言的威胁，我想到了人心的冷漠，我想到了钟林的隐瞒。这所有的事情全都扑面而来，打的我措手不及……不自觉的，我动手摸到了口袋里的安眠药。

还要活着吗？还要再这么活着吗？这个世界已经变了样子，所有的事情都变的面无全非。恶人横行霸道，好人只能苟延残喘……就是这些！就是这些，逼的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走上了绝路！

我悲伤，我悲痛，我愤世嫉俗，我厌恶这个丑陋的世界。

从口袋里把安眠药拿出来，我静静的看着手里白色的药丸。只要吃了它，我就再也不用担惊受怕。不用害怕睡觉的时候被枪子儿打，不用担心出门被丧尸追，不用恐惧自己会什么时候受到侵犯……一瞬间，我竟然产生了如释重负的感觉，我竟然理解了那个轻生的姑娘。

我闭上眼睛，毫不犹豫的把药丸丢到了自己嘴里。一颗一颗又一颗，没有糖衣包裹的药丸苦涩，却让人身心愉悦。我大把的吃着，仿佛那不是什么致命的毒药。

把钱鑫给我的安眠药全都吃完，我颓然的趴在了水池上坐在了地上。肌肉神经不受控制，我呵呵的傻笑着。

“钟林。”觉得自己快要死了，我说出了一直压抑在心底的话，“我可喜欢你了。”

身旁的门忽然被打开了，身材高大的钟林站在门口挡到了光。我仰头看他，他脸黑的像是包公。我继续对着他嘿嘿的傻笑，特别理直气壮的说：“老子他妈的可喜欢你了。”

“喂。”欣从钟林身后伸出头来，“张桀骜怎么了？他喝多了？”

钟林没说话，他直接将厕所门关上把欣关在了门外。我瘫坐在地上，就觉得他脸上嗖嗖嗖的冒着寒风。平时我肯定怕的要死，可我现在一点都不怕他：“你不用想着杀我，我特别的识趣……我自己死。”

说完这句话，我就哭了。

如果不是马上要死了，我想我永远都不知道自己竟然会那么介意钟林对我掏枪。我可以信任他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但我还是无法接受钟林这样的行为。

我靠在浴室柜上，哭的歇斯底里。就像钟林之前总嘲笑我的那样，我现在真的很像一只无家可归的流浪狗。

“你吃什么了？”钟林抱着胳膊看我，他冷冷的问，“钱鑫给你的安眠药，你吃了吗？”

我哭着不说话，钟林也不再问了。他拎着我的领子将我拎起来，他按着我脑袋到马桶前：“吐！”

“你管我干什么！”我像是醉酒的人在耍酒疯，“你不是要杀我吗？你还管我死不死干什么？”

钟林手上的力道加重，我的脑袋都快被他按到马桶里了。加重了语气，钟林再次命令我说：“吐！把你他妈吃的东西都吐出来！”

我倒是想吐，可我这一天出了药以外什么都没吃。药片干巴巴的被我吞了下去，现在好像都粘在了食道上。

钟林才不会温柔的拍背让我一点点的把东西吐出来，他稍微拉直了些我的身子，对准我的腹部就是一拳。肠胃受到了外部的刺激，强烈一收缩……我干呕着吐了口水。

“过来！”

钟林洗了手，他拉我到身前。简单粗暴的把手指塞进我的喉咙口，他重重一挖：“快点！吐！”

“呕！”这下好，我连胃酸全都吐出来了。

钟林也没嫌弃我的呕吐物脏，他就这么强力的为我催吐着。拉我到水管子前一顿猛灌，他都恨不得用洗衣粉给我洗胃了。如此反复几次，我是再也不敢想着死了。连连摆手，我求饶说：“我好了，我好了，我不死了。”

钟林就坐在浴缸前，他仍旧是阴沉着脸。我死又没死成，想起刚才说的话，我整张脸都烧红了。丢脸啊！真是丢脸啊！现在闹成这样……可怎么收场好？

“钟林？”嗓子眼都被钟林抠破了，我说话时都觉得里面肉疼，“我其实是……”

我的话还没说完，钟林就对我伸出了手。我以为他要揍我，吓的连连后躲。而钟林的动作却比我要快，他抓紧了我的手腕，一把将我拉住。我就靠在刚才被自己吐脏的墙壁上，钟林倾身过来抱住了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