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已立秋,但暑热不但不消退反而还有加强的趋势,岚黛大清早起床,打开房门看见院落里一片明晃晃的太阳,就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
一动起来,不觉大汗淋漓,岚黛在游廊上快步走着,边走边用右手扇着风,嘴里喃喃自语:“啊啊,热死了,这鬼天气,究竟要热到什么时候啊,实在是难以忍受了。”她边说着,边快步走过东厢房,游廊走到一半,往左一拐下了石阶,进厨房去了。
岚黛从厨房的冰箱里拿了个雪糕,边吃着边走了出来,站在游廊上,看侍童正在用小池塘里的水浇院子里的植物,滴水观音、铃铛花、百合花、醡浆草、牵牛花、铃兰、蔷薇等还有无数叫不出名来的植物,在他的悉心照顾下,丝毫不受这炎热天气影响,精神饱满地生长着。
“啊,如果我也像这些花草一样无忧无虑地活着该多好啊。”
“如果那样的话,你的存在就没有意义了。”银从她身后走来,见她刚起床就吃冰,微微皱了皱眉头,伸手夺过她手里的雪糕,旋即从怀里掏了颗黑乎乎的药丸递到她面前命令道:“把这个吃了。”
“什么东西?”岚黛捏着那颗药丸,有些不满地问。
“昨天那二老托我给你的,吃了你的伤会好的快些。”银咬了一口手里的雪糕,冷得缩了缩脖子。
“妖怪的药,对人类有效吗?”
银斜眼看她。
她二话不说,忙将手中的药丸放进嘴里,药丸入口即化,酸酸甜甜,冰冰凉凉,甚是好吃,一点也不像是药。
“关于继承的事,你可考虑好了?”银又咬了一口雪糕,缩了缩脖子。
“啊啊,那个啊……”岚黛顿了顿,一脸充满信心地望着银,“想好了,我会打开通往两界的门,但是我不会和两界订立契约,我的命,我的身体,我的灵魂,都由我做主。”
银听她说罢,眼角带着笑意微微点了点头,“妳的意愿我已经收到了。”说罢,化作原形,信步而去。
岚黛弯腰将他丢在游廊上的雪糕棍捡起来,她暗自祈祷着,希望自己所做的决定是正确的。
快到午时,门外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岚黛的手机也应和着响了起来,侍童要去应门,却被岚黛拦了下来,因为她知道来者是谁。
邹文涛大包小包地拎着东西站在门口,抬手欲要再敲眼前这碍事的院门时,大门吱嘎一声开了,岚黛站在门里一脸讶异地看着他道:“你今天不上班麽?来就来嘛,带这么多东西来做什么?”边说着边让他进了院门。
“周六上什么班啊!我怕你一个人不方便,能想到的都买来了,若是还缺什么,你尽管吩咐,我再给你买来。”邹文涛大包小包地拎着东西,轻车熟路地过了影壁,走进垂花门,走进厨房,将带来的东西一股脑儿地放在厨房内的一张桌子上后,转身打开冰箱。
看见冰箱内空空如也,他微拧着眉头,对身后正在翻看他买了什么东西的岚黛道:“冰箱里怎么什么都没有?你这些天吃的是什么东西啊?”
岚黛听他问,将视线转向他道:“有啊,有冰淇淋来着。”见他转头看向自己,又忙道:“我有好好吃饭的,你瞧我不是好好的嘛!”
“的确。”邹文涛点了点头,“你脸上的伤好的还真快。”
“咦?”岚黛用右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皮肤光滑富有弹性,又按了按头部受伤得地方,竟然不痛了,尝试着握了握左手,虽然隐隐的有些作痛,但感觉好了许多,看来银给的药起效用了。
邹文涛没理会愣在那里的岚黛,将牛奶、鸡蛋、水果之类的东西放进冰箱后,将食材放到灶头上道:“我还是先做点菜放在冰箱里,你要吃时,用微波炉加热就可以了。”
侍童从门外进来,看见邹文涛愣了愣神,岚黛忙向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侍童没显形,邹文涛自然看不见他,即使他在他面前晃来晃去看他做菜,他也丝毫察觉不到。
厨房门口处,露出了一个蓝白相间的肩膀,岚黛很快察觉到了,她不动声色地起身,走了出去,看见了那天在学校体育场上遇见的那个孩子。
庭院的桂树下,浓荫匝地,岚黛和那孩子围着树下的一张围棋石桌,相向而坐。
“你跟着邹文涛一起来的?”岚黛问。
男孩一脸惨白,嘴唇发紫,看着岚黛微微点了点头。
“你是他的守护灵?”
男孩看着岚黛想了想,摇了摇头。
“那你是来找我的?”
男孩愣了愣神,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你这样光是摇头点头的,我不明白啊,你就不能说话吗?”
男孩紧咬着嘴唇,抬头望了岚黛一会儿,又垂下眼,紧紧地捏着手里那块金色的东西沉默了一小会儿,才开口道:“阿……阿姨,能请您……帮个忙吗?”声音小如蚊蚋,若不是岚黛和他坐得近,听力好,否者根本听不见。
“你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岚黛柔声问道。
男孩垂眼沉默了小半会儿,“我叫李榴波,石榴的‘榴’,碧波荡漾的‘波’”
“好,李榴波。”
“是”
“你有什么需要我帮你的呢?”岚黛问。
“这个……”他将手中那块金色的东西放到石桌上,是一个哨子。
“邹老师送给我的,我很喜欢,但是现在用不着了,我吹不响它了。”
岚黛垂眼看着石桌上的口哨,想了想,“既然他已经送给你了,你就拿着吧。”
李榴波摇了摇头,垂眼看着那只哨子,眼里尽是凄然的神色。
“阿姨,老师因为我,很难过,我想告诉他没关系,希望他不要再为了我难过了。”
多懂事的孩子啊,为什么就成了孤魂野鬼了呢?岚黛看着他不由自主地感到一阵心酸,“孩子,能告诉阿姨你的故事吗?”
李榴波扬起一张苍白的脸,神色异常的痛苦,他翕动着嘴唇想要说什么。
“岚黛!大热天的你坐那里干什么?快进屋里去!”邹文涛一个箭步从游廊跨到庭院里,边说着边向她走了过来。
“这里有一丝微风,并不太热哟。”岚黛转头对他笑道,再回过头来,那男孩已经不在了。
“好啦,伤者就应该……”邹文涛走上前来,看见放在石桌上的口哨,突然愣住了,他一个箭步上前,抓起那只哨子,神情异常古怪地看着岚黛“这个……”
“啊!一个叫李榴波的男孩要我交给你的。”
“在哪里?”
“他已经不在这里了。”
“什么……什么时候走的?”他情绪异常激动,甚至到浑身剧烈地颤抖了起来。
“刚刚……文涛,能告诉我关于那孩子的事吗?”岚黛仰头看着他。
看着岚黛,邹文涛定了定神,他在那孩子方前坐过的地方坐下,将口哨放在手心,十指紧紧相扣,沉默了半响叹了口气,才喃喃道:“那孩子是我的学生,是个很开朗活泼的好孩子,喜欢体育,梦想是当体育老师,所以我将我宝贝的口哨送他了,但是后来我发现,每次上体育课,那孩子有些奇怪,即使是炎热的夏天,他也从不穿短袖和短裤,上体育课时喜欢待在看台上看其他孩子玩耍……虽然我留意到他的不对劲……但是我没有过多的细问……”
邹文涛说到这里,不由自主地开始抽哽咽了起来,他停了下来,想将自己的情绪平复后再继续说,岚黛看那孩子的模样时,对那孩子的遭遇早已猜到了七八分。
邹文涛深吸了一下鼻子,红着眼睛看着岚黛,唏嘘不已,待稳定了情绪,接着道:“有一天,他在上课的时候突然流鼻血,被送到学校医务室,在那里,老师们发现他浑身上下都是瘀伤,有块状、有条状,都恰好地被衣服遮挡住了……那孩子一直默默忍受着,什么都没有说……”他又哽咽了起来。
“那孩子请求不要通知警方或家长,但老师还是通知了,第二天,他就缺席了……没有来上学……家里人说他离家出走,现在所有人都在寻找他……”
邹文涛说到这里,抑制不住地落下泪来,岚黛抬手轻轻拍了拍他微微颤抖的肩膀道:“若是实在说不下去,就别说了,那孩子把这个还给你,就是希望你不要再难过,你就了了那孩子一桩心愿,让他得以超度。”
听了岚黛这一席话,邹文涛红着眼一脸不解地看着她,岚黛咬了咬牙道:“那个……那孩子,可能……已经不在人世了。”
邹文涛的脸闪过一丝惊愕的神色,随即眼神黯淡了下去,“我现在真希望,你能看见鬼怪的事,是骗人的。”
“但是你相信,不是吗?”岚黛站了起来,深吸了口气,此刻她的鼻子也是酸酸的。
“走吧!”她对邹文涛说,“去把那个孩子找出来,给他一个好归宿。”
“现在?”周文涛看着她。
“嗯,现在。”
此时已过晌午,但两人急迫的心情无法静下心来吃午饭,岚黛简单收拾了一番,叮嘱侍童看好邹文涛熬猪蹄汤的火候,两人即刻动身出门。(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