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长久久

长生殿外凤凰花开的正盛，红红火火的凤凰花掩映着琉璃瓦铺成的白色院墙，景色煞是好看。

树林中的几位小花灵前几日渡劫修成了仙身，被长生殿中的不清仙君近水楼台收了徒弟。昨日玄光殿那位不道仙君还跑回长生殿将不清仙君一顿数落，说什么好兄弟要同甘共苦，如今不清仙君没通知他便就近收了这几位小神仙为徒，让他白白等了这么许久到头也没捞到半个徒弟，真是太没良心啊太没良心！

“呵，你不是刚承了千谌师叔的位子么，脚跟都没立稳便想着收徒弟，怕是收了个徒弟也要被徒弟笑话的吧，师兄这可都是为了你好。”不清坐在书案之后悠哉悠哉的喝了口茶道。

“为我好，为我好师兄你倒是帮我找位娘子啊。上回你不还说要帮我问问嫂子她娘家还有没有未婚堂表亲姐妹什么的吗，你问了吗？我们玄光殿成日跟些个鬼怪打交道，吓得女神仙都不爱来我们玄光殿当差，我这平日里一个女神仙都见不着，女鬼倒是一箩筐，可全靠师兄你替我物色了，你可千万上点心啊！”不道抱怨起来真如滔滔江水一发不可收拾。

若不是当年师父突然辞了司命神君的差事，千谌神君也不会心血来潮的效仿着他师父跑路逍遥去了，他也不至于到了如此悲惨的境地，说到底还得怨他们那不靠谱的师父。

当年封印龙渊的那场大战之后，他们师兄弟三人才知道自己跟随了几千年的师父，竟然是上古洪荒之前九黎氏族的后裔陆玄。掐指算来，他们师父的比当今天帝不知大了多少岁，竟然还是映虚上神的同辈之人。

即便是如今想来，不道心中仍是吃惊。

前院守门的仙侍跨进前殿来，见他们二人都在，便一起拜了拜，低声道：“门外有一女鬼求见，仙君可召她进来？”

“女鬼？！不见不见不见！！！”相比不清，不道对这词更是敏感，激动的险些从椅子上跌下来。

“寻常鬼怪可是上不了天界的，这女鬼既是来了，必然是阎王让她上来的。大约是有什么事吧。让她进来。”不清瞅了不道一眼，仍是让那仙侍去将女鬼带进来。

不多时，小仙侍便带着那个女鬼进了前殿。不清抬眼一看顿时吓了一跳。

这这这……这还真是个女鬼啊，真是鬼的不能再鬼了。

天界神力太过强大，寻常的伪装在天界自然是不管用的。如今这女鬼到了天界没了平日的伪装露出死时的模样，当真凄惨无比令人不能直视。

那女鬼双臂尽断，一双没有眼珠的眼睛看着不清的方向很是瘆人，可偏偏这女鬼却像是没注意到不清的惊骇，反而大大方方的行了个跪礼。

“民女庆云，拜见仙君。”

她没有双臂，这一个头磕下去却很难起来。瞧着这女鬼跪地挣扎好半天才直起身来，不清也真是替她捏一把汗，奈何这女鬼却并不觉丢脸，笔直的跪着又道：“多年前，不知姑娘曾答应民女再世轮回之时，会替民女找个好人家。”

不清恍然大悟，原来这是不知种下的因果。

只是……

不清叹了口气，侧眼一瞧，坐在一旁的不道也是一脸的悲伤之色。

不清清了清干涩的嗓子道：“既然是师妹允了的事，我这个做师兄的自然要替她做到。姑娘放心，来世我会替你找个好人家的。”

“多谢仙君成全，只是……”庆云犹豫了片刻，仍是将身上背的小包袱脱下摆在地上道：“民女感念不知姑娘的恩情，亲手替不知姑娘做了一身衣裳。既然此番未能再见到她，能否烦请仙君将这衣裳交给不知姑娘，算是庆云的一点心意。”

不清怔了怔，片刻才道：“我不知师妹……嫁了人……过好日子去了，不知何时才会回来。你这衣裳我先替你收着吧，待她回来，定送给她。”

不道听后垂着眼心情突然很是沉重。

待她回来，谁又知道她还能不能再回来了？

当年乐今上神在昆仑墟与龙渊大战，那时他不知师姐也在。可后来，他师父再回长生殿之后，却说不知师姐已魂飞魄散了。师父说她原本是韬光慧明镜化生的镜灵，如今韬光慧明镜与龙渊一道封印进了昆仑墟的封神井中，他师姐便再也回不来了。他师父说，想她的时候便当着昆仑墟的方向拜一拜，就当尽了同门之谊。

从那之后，他们师父将长生殿的一应事务交托给了不清师兄，也走了。

师姐嫁人了，过好日子去了。

他们更愿意这般说，算是对旁人的安慰，亦是对自己的安慰吧。

他们哪里知道，不知是当真嫁人了，只是好日子嘛，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过得好不好，因为她根本没有感觉，也没有灵魂。

凡间某个国家某个城中的某个戏楼内，一对年轻男女坐在戏楼喧闹的一楼大堂中听戏。

那男子长得眉清目秀，虽不是说好看的惊为天人，却也是难得一见的俊朗模样，惹得走过路过和旁桌的女子纷纷侧目。可他却不管不理，只是一手撑着头，一边懒懒散散的看戏，一边剥了一堆的瓜子花生，捧到对面女子的面前，笑着对她说：“娘子多吃些。”

那女子模样很是年轻，身形娇小模样也讨人喜欢。可她往那一坐便如木桩一般一动不动，不说话不看戏，不喝水也不吃东西，着实奇怪。

一场戏看完已是傍晚时分，他拉着她出了戏楼，在城中略显寂静的街道上走着。

“这戏写的着实不怎么好看，跟你从前的水平差太多。”他边走边说着，抬眼见前面客栈亮起的灯笼，便拉着她走了回去。

“呦，临公子和夫人看戏回来啦？吃饭没有？小的这就为二位准备一桌？”客栈的跑堂殷勤的招呼道。

“不必了，我娘子嘴刁吃不惯外面的。可否借厨房一用，我们自己做。”

泡椒凤爪、红烧肉、笋尖炒腊肉、野菜拌豆腐、排骨萝卜汤……全是她喜欢吃的菜。

乐今将碗筷摆好，熟练地将一支凤爪脱骨夹到她唇边，她面无表情的张开嘴，咬了一口咀嚼片刻又面无表情的咽了下去。

乐今这才又夹了一支凤爪自己尝了尝，顿时皱了皱眉头。

“是不是辣过头了？”他又赶忙喂了一口汤给她。

“吃些别的菜吧，这个……改日再研究研究。”

这泡椒凤爪的做法他可是跟孟涤学的，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大约还是没控制好辣椒用量吧。

“对了，今早拥月城那边送了一封信来，说是孟涤姑娘终于打算轮回投胎去了，咱们还要不要回去看看她？”乐今自言自语道。

倘若她能听见这话的话，一定会说要将最后这段时日留给焰月与孟涤二人单独相处，不要瞎搀和什么的。

“也对，难得焰月那家伙能下定决心让孟涤姑娘走，咱们还是不掺和了吧。”

孟涤三百多年前已经过世了，她与焰月魔君没有子嗣，实在太过担心他，便又留在了拥月城。如今二人终于是放得下了，真是再好不过。

即便如此，乐今心中还是不甚厚道的想着，还好知儿不是凡人，不会动不动就死了去投胎，她可以长长久久的陪着他。

只是，这样的长长久久，委实……

也罢，能这般相伴已是不易，他该满足的。乐今不禁想起，当年若不是无妄神君出手相助，他大约也会如龙渊一般被困在镜中，那时他觉得，这那般活在镜中幻境也挺不错，起码，那里面的她，仍是活着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