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肉

“为师能找你做什么？为师是来找神尊的。云宸宫里出了些小事，琅玕上仙应付不来，特让为师来寻神尊回去的。”

云宸宫出了些小事？既然是小事，琅玕上仙那般聪明能干的神仙都应付不来？

不知睡意全消，只好跟着司命神君去找他。

听司命神君所言，说是那魔界的赤羽魔君听闻他们的婚事很是震怒，一气之下闹到了天界。而天界如今与魔界面上还是亲善的，这赤羽魔君也还算是有理数，只是赖在了云宸宫，说是定要当着乐今的面给他道声恭喜，乐今不来死活不走。

别说是天界那些神仙，即便是如今的天帝，算起来也是赤羽魔君的后辈，又怕激怒了他殃及天界，只好一边让琅玕上仙周旋着，一边令司命神君速速到合虚山请回神尊。

道声恭喜？确定不是来砸场子的？

想起先前赤羽魔君将她骗走之事，不知心中很是难安。

倒是乐今听了此事并未吃惊，“我早知会有这一天。也罢，我便回去一趟将那红毛妖怪给解决了，免得他又闹出什么花样。”

解解……解决？不知忽的冒出一身冷汗，连忙凑过去拽住他的袖子颤巍巍道：“神……神尊啊，再过五日咱们便要成亲了，不好见血光吧……”

乐今上神无比温柔的拍了拍她手背，轻声道：“无妨，只是让他短时间内出不了老窝而已，杀他我还嫌麻烦。”

……好可怕哇。

博爱啊博爱，神尊什么时候才能学会，将他难能可贵的那一丁点温和也可怜给旁人一点啊。

千叮咛万嘱咐了一百遍“手下留情”之后，不知与焰月魔君同孟涤二人，一道将他送出了拥月城。

“知儿，你且在拥月城等我，过一炷香的时辰我便回来。”他刚说完，忽的又想到天界一炷香的时辰，在凡间大约要过十几日。难道要留她一人在凡间过十几日？

他叹了口气，有些不舍道：“也罢，我们一起回去吧。”

一旁的焰月魔君实在看不下去，恨不得上去一巴掌将他扇上天界去。

“什么意思，在我拥月城中，你还怕你这娘子丢了不成？快去吧，依赤羽魔君的性子，晚了怕是掀了你们天界也未可知。”

“焰月魔君说的是，神尊你赶快去吧。我就在这里等你，哪也不去。”不知推了他一把，乖乖站在孟涤身旁对他摆摆手。

乐今只好随了司命神君，二人化作一道金光，飞往天边。

天界如平日一般平静。乐今同司命神君一路回到云宸宫，路上所见的神仙皆一脸喜庆对他道喜。云宸宫中更是寂静无声，没有分毫赤羽魔君的气息。

见他回来，前殿值守的小仙娥连忙跑过来，一头跪在他面前，带着哭腔道：“神尊您可算是回来了，琅玕上仙被赤羽魔君所伤，危在旦夕。还请神尊救救琅玕上仙。”

“红毛妖怪伤了琅玕？”

他连忙随小仙娥来到琅玕的居所，只见琅玕一脸苍白靠在床榻上，双目紧闭气息微弱几不可察。他摸了摸琅玕的脉象，脸色顿时凝重起来。

“什么时候的事？”

小仙娥立刻道：“一刻之前的事。那赤羽魔君不知怎么忽然闯入后院，琅玕上仙拼命阻拦，身受重伤这才将他拦住。许是感觉到神尊您的气息越来越近，赤羽魔君才退出云宸宫逃走了。”

身受重伤……还真是身受重伤。琅玕的元神都被打散，若非她元神之中有镜灵的魂魄，怕是早就魂飞魄散，等不到此时了。

“神尊……神……尊……”琅玕胸口一阵猛烈起伏，双眼突然睁开，定定的看着他。

她苍白如纸的脸上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笑容。

“属下……终于等到您回来了。”她的呼吸十分沉重吃力，好似用尽浑身力气。

“别说话。”乐今皱了皱眉，抬手将自己掌心割破，金色的血沿着手指缓缓流淌。

他欲将鲜血滴入琅玕口中，琅玕却偏头躲开，一脸难受的咳嗽一阵，推开他的手。

“神尊，属下元神散尽，大限已至，即便饮下您的血也无力回天。不要在为属下费心了。”

“属下……属下跟随神尊多年，承蒙神尊关照。本该永生服侍神尊左右报答恩情。可世事难料，从今往后不能再为您做事了。咳咳咳……不过，当年与神尊的诺言，属下一直铭记于心。”

她的目光逐渐涣散，身上飘出荧荧白光，如丛林中的点点萤火，虚浮而美丽。

“这些年来，您一直说不是时候，一拖再拖。如今，时候到了……这条命，您拿去吧。”

乐今站在床头一言不发。他手上的伤口已然自愈，淌在指尖的血液已然干涸，在手心中留下一条金色痕迹。

看着琅玕几近消散的模样，他情不自禁的想起几万年前，琅玕尚且还是一只小树妖时，他对琅玕的许诺。

那一日天气晴好，他坐在山头背靠一棵矮小的琅玕树。那山上盛产琅玕树，漫山遍野的葱郁中，这棵小树显得十分脆弱。可这棵脆弱的小树于他来讲是那么重要。

“小树妖，你也想成仙？你若想成仙，本座可助你一臂之力，但本座有一个条件。”

“别说一个条件，一百个条件我都答应！”还未化作人形的琅玕树爽快的答应下来，言语之中掩饰不住满腔的喜悦。

“本座只有一个条件，不欺负你。”他拍了拍琅玕树瘦弱的枝干站起身来。

“本座要你的命，如何？”

如今，琅玕的命，真在他手上了。只是这条命，于他来说似乎已没有那般要紧。

他的手不自觉的握紧，掌心那新长好的肉有一丝生疼。

几万年来他拖了一次又一次，眼看着琅玕从一只灵力低微的树妖修成上仙，又将自己的云宸宫交给她打点，几万年来她就算他的徒弟，又何尝不是他掌心里的肉啊……

“无妄神君，替本座送琅玕上仙一程。”

云宸宫的后院中仍是他曾布下的那道结界。结界之中如当年的佛音塔中一般终年为漆黑夜色所覆盖，似乎结界外的云起云落花开花谢，都与结界之内无关。

飘着白光的佛铃花随风荡着，幻虚池中那一团白光合着池水的流动欢快的飘荡，如同感应到又一块魂魄碎片即将填补进来。

“这么开心？”他蹲在池旁的岩石上，那光团便如喂食的锦鲤一般，飞快的飘到他面前。

“星遥，我从前常常梦到在佛音塔中，有你陪伴的时光。那时你我一无所有，唯有相互陪伴。那时我虽心有不甘，可也觉得那样彼此依靠也未尝不是最好。但我明白之时，为时已晚。”

他盘腿坐下，抬眼望着佛铃花发出的光辉，嘴角扬起一丝笑容。

“如今，我已很久没有梦到你。原来梦是会变的。凡人常言‘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可在她身旁，我总能一夜无梦睡得安稳……”

梦是会变的，人心也是会变的。

“神尊好生平静啊。”司命神君站在结界之外叹了一句，言语中竟带着一丝讥讽的笑意。

“是啊，若不是你得好手笔，本座此时也不能如此淡定。”乐今缓缓站起身，回头看着他。

赤羽魔君是什么人，这世上没有人比他更了解。依赤羽魔君的性子，他都要闯入结界了，岂会轻易放弃？

回云宸宫这一路上所见的每一个神仙，都与往日神态无异。即便是往日里最为胆小的几位老君，也是一脸轻松自在的姿态。若赤羽魔君真闯入了天界，绝不会有这般景象。（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