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树开花时（二）

那日怀渊上仙离开后，便开始想着如何报答这份恩情。

若是赴汤蹈火他自是不怕，若是以身相许……他亦不吃亏。只是赴汤蹈火该是怎么个赴法，以身相许又该是怎么个许法他想不清楚。若老天可怜他的报恩之心，能赐他一次英雄救美的机会，也是很好的。

若不能，便只好以身相许。即便一般故事里都是女子对男子以身相许，但他好歹是个仙人，破了这凡间的例，大约不算太与众不同。

乐游山虽恢复往日的安静，可他住的宫殿却被毁坏大半。连着一个月来他都在想方设法修筑宫殿，想着等宫殿修好后便能回去找她，不论用何种方式，无论如何都要报答她的恩情。如此他们两个才能互不相欠，才能谈论一些报恩之外的事。

又过去五日，他的住处终于修好。怀渊上仙在这片他生活了上千年的山头上采了一捧奇美的杜鹃花，坐在山石上待朝霞升起，天一亮便招了五彩云霞直奔她所住的群山而去。

竹屋、药草、柳条绕就的篱笆。一切仍是他走时的样子。

可院前屋后再找不到她的影子。

怀渊绕着竹屋小院转了两圈，才发现小院对面的竹林旁，有一处小小的坟冢，上面落满了枯败的竹叶。

在不远的村子中多番打听，他才知道，她在山中采药时被山崖落石砸中，被过路的村民救起时已没了性命。

一壶酒，一盘桂花糕。他靠坐在她的坟前，无喜无悲，只觉着心中空荡荡没有着落。

若他从未离开，她便不会死，若他早些回来，便能留住她的魂魄，即便穷尽一生他都会为她找到重生之法。可如今她的魂魄早已入了轮回。

世间再无此人。

他呆呆的望着竖在坟前的木板，那上面写着她的名字。

“我竟然……在你死后，才晓得你的名字。”

陆清幽，如此好听的名字，他从前为何忘了问呢。

看着追魂镜中的画面，不知轻叹一声。反手一挥，怀渊上仙伤怀的样子从追魂镜中消失无踪，镜面重新变回清澈的泉水。

“命中无缘又何苦强求啊。”

怀渊上仙要入凡尘，无非就是想与清幽姑娘再续前缘。缘起缘灭，并非她区区一个司命小仙能左右，这命格她写不出。

也罢，那便用追魂镜为怀渊上仙织就一场真命局吧。

几百年来她师父时时同她说，真命局不到万不得已不可用之。她想如今的境况应算是万不得已了。若师父回来念叨她，她便将责任全推在师父身上先反咬他一口，谁让他糊里糊涂得罪了怀渊上仙在先。

“有缘无缘，便看个人造化了。”

不知终是把怀渊上仙送去轮回。在追魂镜中看了怀渊上仙几日，见他平安长大她才松了口气，还不待她完全放下心来，乐今上神便找上了门，二话不说将她拽下了凡尘世间。

按理说神仙是不可私自入凡间的，但他们长生殿例外。他们这般同轮回转世打交道的，尤其是不知这般写命格的仙人，需多到凡间历练，看尽人世百态方能写出各式各样的命格来。

至于乐今上神嘛，用他自己的话来说，三界九州谁有胆子管他？

能活到如此境界，某种程度上不知仍是很佩服他的。

“神尊，小仙斗胆问一句，您带小仙来凡间到底有何用意？您不妨先同小仙说说，待事到临头小仙也不至于惊慌失措不是。”不知走在乐今上神之后，小心翼翼的问。

乐今上神今日换了一身不大惹眼的衣裳，背着手头也不回的说：“本座要你用追魂镜引取一人魂魄，至于是谁，片刻之后你自然知晓。”

早些说又不会死，她可从未见过求人办事还趾高气昂的。此人并非善类，还是早些脱身为好。

不知偷偷翻着白眼，心里暗咒乐今上神从今往后日日倒霉，出门踩狗屎吃饭咬舌头打架场场输……

从荒野一路走入城中。不知平日里在凡间的时间不如她师父那般长，但对凡间的了解却比寻常仙人多得多。今日街上人出奇的少，顺着大街越往前走人才渐渐多了起来。不知为何，路上看见的男子都一个个神采奕奕，跟中了状元一般。

不知在凡间时习惯换上一身男装，不论在何处，男子行事总是比女子方便许多，这也是她当了几百年的司命仙人所悟出的道理。

走在她身旁的一脸麻子的大哥见她好奇的瞧着街上的人，便笑嘻嘻的打趣道：“小公子是外乡人？今日咱们临江城品花楼的花魁抛绢邀客，这城里的人都聚在品花楼啦，二位不去看看热闹？”

“花魁？”乐今上神眉毛抖了抖。

她顺口解释道：“花魁就是青楼里容貌才艺最为出众最受欢迎的女子，啊……青楼就是……就是那样的女子群居之处。”

“你不必同本座解释，本座再不济也不及你们这般久居天界的仙人无知。”

“……”不知震惊了。

好心为他解释，他居然说她无知？他也不睁大眼睛看清楚了，她不知小仙虽仙位低，可绝对是天界数一数二博学多才的人物，那些个整日研读佛典潜心求道的书呆子仙人，怎能同她这般有一技之长靠手艺吃饭的仙人相提并论？

他怎能轻描淡写一句话，便把她跟一群乌合之众混为一谈呢！

“发什么呆，走啊。”他看了她一眼，言语之间的威严震了她一脸。

她一脸灿笑连连点头，“哎哎哎，走，小仙这便走。神尊您走慢些，小仙好给您挡太阳。今日太阳真毒嘿……”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咸鱼只要沉得住气，终有翻身做主的时候。

品花楼前早已挤成一团，不知身先士卒在人山人海中为乐今上神挤出条路，喘着气陪他坐在品花楼对面的茶摊上。这平日里人稀客少的茶摊，今日凑着品花楼的热闹座无虚席，能有个位子坐着都算他们运气好。

“客官您请喝茶。”小二一脸喜庆，殷勤的端了两碗清茶放在桌上。

这小二做事麻利又有眼力见，不知便不客气的点了点头，捧起茶碗喝了一大口。

茶水下肚她才发觉，这茶竟比寻常的粗茶还淡，已不是偷工减料的问题，这简直就是清水嘛。

“小二你这是什么茶？”不知捧着碗又喝了一口仔仔细细的品了品。

小二客客气气的答道：“这是今年的新茶，二十文钱一碗。”

“噗！”她一口茶水喷出来。

坐在她对面的乐今上神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店小二的衣襟挡在自己面前，才不至于遭了她的殃。

不知一拍桌子站起来，“二十文钱一碗，你怎么不去打劫啊！坑大户也不是这么个坑法吧。”

她虽做了八百年的神仙，可凡间的事她可比谁都熟，想坑她还真是选错了人！

小二用袖子抹了抹脸，打量了她一眼言语之间便多了几分无礼，“这位公子，您也瞧见这对面品花楼今日有热闹看，您能坐这么个位子都烧高香了，才收您二十文真心不多。您瞧着像个富家公子，该不会连二十文都没有吧？”

“对你这种奸商，老子多一文钱都不愿掏……”不知正说着，突然瞧见乐今上神瞪了她一眼，声音便低了下去，坐在凳子上不吭声了。

只见乐今上神从袖子里掏出一锭金子，随手抛在桌上。

“此地太吵，本座想安安静静的看个热闹。”

小二接过金子在衣服上蹭了蹭三两下塞进怀里，两眼冒光的赔着笑，“哎呦小人真是有眼无珠怠慢了二位，小人这就清了摊子，让二位爷安安静静的看热闹。”

不知看着品花楼的方向咬了咬牙。不就是用法术变出块金子么，谁不会啊，她才不屑如此呢！

这是助长歪风邪气懂不懂！（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