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6】一眼万年

团子的胃口似乎很好，同样也比纪南霜想象中大许多，才两日，便吃光了溪灵五日的食粮，而今日沈云川早早便去了转轮殿，溪灵一直在邀月殿忙里忙外，纪南霜便没有开口，独自出了天子殿去帮团子备食粮，如今的团子已经有纪南霜的脑袋一般大小，出门带着并不太方便。

街市上，纪南霜发现人群似乎都往一个方向而去，那是出城的方向。

“请问你们这是去哪里？”纪南霜拉住了一个错身而过的大婶。

那大婶道：“姑娘你是新来的不知道吧。今日奈何桥头的彼岸花都开了，大伙都赶着去瞧呢！这花期可不长，花期一过，下次看便又是五百年后呢。那时候啊，我还不知道在不在地府呢。”

听了这话，纪南霜才想起了阿孟衣摆上的花纹来，从上次阿孟所说日期，推到今天花期似乎提早了呢，这日不如撞日既然今天出来了，那也去瞧瞧吧。纪南霜如此想着，可转念有想起沈云川似乎并不喜欢自己去奈何桥头，纪南霜便淡了心思往城中去，才走几步，心中又开始惦记了，听这婶子说花期不长，错过便又是五百年。五百年后，说不定自己也不在地府了。

纪南霜思来想去终于还是转了头跟着人流出城而去，心中想着，只是去瞧瞧那花便回来了，该是无大碍。

纪南霜跟着人群来到这忘川河边，却发现这个渡口似乎并不是自己上一次到达的地放，且渡河之人异常多，今日似乎为了方便酆都百姓渡河赏花，故而这个渡口的船也多了许多，且都可同时承载多人。

可即便如此，纪南霜依旧连河岸都无法靠近，只能退出人群。今日都到这里了，若不过河瞧一瞧，纪南霜又有些不甘心，此刻纪南霜想起了似乎听沈云川提过，忘川有三个渡口，既然这个渡口人满为患，那自己何不换一个渡口试试？

思及此她便靠着河岸朝下游飞去。须臾间便到了下一个渡口，浑浊的河水在缓缓流淌，河岸上光秃秃一片，只有一丛丛芦苇在风中摇曳，始终没有一艘渡船停泊。纪南霜环顾四周，便看出这是上一次自己与李慕风来过的那个渡口，且还在此遇到了敖锦瞳，一想起敖锦瞳，纪南霜这才发觉，她似乎好久没来地府找自己麻烦了。不知是不是被自己吓到了。

一想到那日敖锦瞳逃离的背影，纪南霜就觉得奇怪，似乎那日之后自己好像又恢复成之前没什么法力的模样，如今除了一些简单的法术以外，其他一概不会，或许是王母给的丹药，药效过了吧。

想到了这里，纪南霜自然也是忆起了李慕风，上一次来到这里是想陪李公子去送他爹，如今他爹投胎而去，李公子也已经离开。就连筠如，也沉入了这忘川河底，想到这里，纪南霜便有些落寞，世人都说世事无常态，天下无不散之宴席，没想到这地府里也是一样的。

思索间，纪南霜便看到上游居然行来一艘冥船，越来越近，纪南霜看到了那船上立着一个人，依旧是穿黑色的长袍，头上戴着一定蓑帽，帽子叩的很低，只能看到他的下巴和唇角，想来摆渡人都是这副打扮。而巧的是这小船上的人却是纪南霜最不想见到的人。

敖锦瞳自然也看到了纪南霜，待船靠岸后，她便跃至纪南霜面前，此刻她也想起了那日之事，身体不由自主的退后了一步，与纪南霜拉开距离，纪南霜不想看她，只将头偏向一边，却听敖锦瞳道：“怎么？今日又要渡河？”语罢故作迷茫一般抬头望了望四周道：“那个小白脸呢？今日你们没在一起？”

纪南霜冷着脸，不想搭理敖锦瞳，转身就要走，纪南霜总结出来了，每次遇到敖锦瞳似乎都没什么好事，这彼岸花虽说花期短，但也不是一日两日就能凋谢的，改日再来便是。

这敖锦瞳见纪南霜要走便从后方追了上来，本想伸手拉住纪南霜，却又想起之前挨打之事，暮的收回了手道：“干嘛见了本公主就走？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纪南霜今日并不想与她吵架，便也不搭话，只是横了她一眼快步走开，此时敖锦瞳却突然伸手拉住了纪南霜：“哟，今日是不是小白脸失约了，你急着回去找他？本公主可听说了，云哥哥大方，让那小白脸也入了天子殿，想来云哥哥如此做，必定心中也是没有你的，要不然哪个男人容忍的了这个，既然云哥哥娶你不过事出有因，我们便没什么不可化解的仇恨了，如今你跟那小白脸琴瑟和鸣，却着实让我的云哥哥受尽委屈。”

纪南霜听了敖锦瞳一番话，有些生气，然而一想到李慕风离开，只怕早就众人皆知，而她却用这个说事，便也明白这妮子，今日就是来找事的，她便强压下心中怒火抖开了敖锦瞳的手冷道：“敖锦瞳，我今日不想与你吵架。你别没事找事。”

敖锦瞳见纪南霜脸色不善，心中开始有些怯怯，却还是硬着头皮道：“赶着回天子殿找那小白脸，被本公主戳破了还生气？不让说本公主不说你便是，我要去找云哥哥，识相的也就别跟来。”语罢抢先一步走到纪南霜的前方，纪南霜看着敖锦瞳的背影有些郁气，既然知晓沈云川今日不在天子殿，她要去天子殿必然遇不到沈云川，那自己何必还回天子殿。

思及此，纪南霜便转身上了小舟。

纪南霜踏上小舟后，看到这舟竟然没有底，只顾着惊讶这舟竟是无底的，却忽视了那突然转过头来的敖锦瞳，以及敖锦瞳那嘴角喋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纪南霜才踏入舟中，摆渡人见纪南霜已经站定，便开始摇橹，小舟渐渐驶离河岸，纪南霜看着那摆渡人却虽都是黑衣，斗笠压的极低，却依旧可以看到下巴，纪南霜觉得有些眼熟，便道：“我是不是见过你？”

那摆渡人看了一眼纪南霜，又低下头去：“你见过我也正常，我日日在冥河上摆渡。”

纪南霜听罢也觉有理，便不再说话。

这忘川河远比纪南霜想象中要旷阔许多，之前渡河有沈云川陪伴，纪南霜并不觉得时间有多难熬，然而此次虽然也有她与摆渡人两人，然这摆渡人自南霜上船后便再未说一句话。

小舟在暮色中驶向天际。

看着脚下这血黄色的忘川河水思绪万千，这河中到底埋葬了多少痴男怨女。筠如在跃入这河中的那一刻，到底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呢？是绝望还是放手？这一切纪南霜都无从知道。

“到岸了。”一个毫无生气的声音撞入纪南霜耳中，纪南霜抬头，这才发现已经靠岸。

原来这个渡口，竟是奈何渡口，紧邻奈何桥，入眼处早已经一片绯红，一望无际，所有的花朵仿佛要滴出鲜血来一般，血红色的花朵下无半片叶子，茎上唯有血色的花丝在叠绕。微风拂过，一根根柔嫩的茎带着一片灿烂一起晃着。然而奇怪的是这片花海竟无一个前来观赏的人。

然而纪南霜所不知晓的是，奈何渡口并非谁都可渡，此处乃是仙家进入酆都的路口，渡口两端自然是人烟稀少，之后因为此渡口太过偏僻最终已经荒废，已经很多年无人在这个渡口下过船。

此地无人，自然也给了纪南霜很大的空间，只见她愉悦的如同一直轻巧的蝴蝶在花丛中穿行。

此刻，无尽的红色海洋尽头似乎立着一个人，无意中，纪南霜的目光落在了那人身上，那白衣人似乎也察觉到了纪南霜，原本屹立不动的身体终于开始慢慢转动，只这一眼，却再也移不开分毫。

远处那踱步而来的男子一袭白袍，身姿飘渺，墨发三千流泻在肩头，面如冠玉，却透着孤寂，让人惊为天人，即便是静静的走着，也生出一股清冷卓然，多看一眼都是亵渎。黑眸深邃如一潭古泉，望着那双眼，便周身无力，迈不出步子。如同仰视那轮明月般，只能卑微的仰视，可即便是这样风姿卓越的男子，纪南霜却仿佛看到了他一身风尘满心孤寂。

直到那白袍男子立于身前，男子目光忧郁而深邃，如水一般倾泻在纪南霜身上，他灰白的嘴唇，全无血色，像两片柳叶那样微微地颤动着，好像急得有话说却又不出的样子。

“公子？”纪南霜轻轻开口。

那男子却莫名的流下泪来，将纪南霜惊的有些手足无措。此时却听那男子轻语：“我终是等到了你，我在这里等了你千年，为何你不来见我？”语气柔肠寸断。

只这一句话，纪南霜便白了脸色，身体也不由自主的朝后退了一步，脑中忽而冒出了无数的影像，顷刻间兵荒马乱。

男子见纪南霜这般反映，急切的拉住了纪南霜的手，只这一碰触，纪南霜只觉自己身处山谷之中，灰白色的雾从乱石纵横的山谷里冉冉的向上升腾而起，而压在山巅上的乌云，却越来越低沉。一会儿，山峰隐没了，路也看不清了，四周一片昏黑，只这一眼似乎已经万年，岁月长河陡然成冰。

泪腺似乎全线奔溃，再难控制。“你到底是谁？”纪南霜泪如雨下颤抖出声，身体连连后退。你到底是谁？为何见了你会这般心痛难忍，疼的肝肠寸断。为何只这一眼，世界便兵荒马乱。

“你不记得我了吗？”男子步步上前，双眸饱经沧桑。

“不…我不认识你…”纪南霜终于退无可退，她用力推开已经近在咫尺的男子，仓皇逃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