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腹中的孩子,她在阴曹多活了半年的光景,眼看着罗彦离自己越来越远。终于,罗彦拥着的女子,再不是忘忧。
她在忘忧河畔坐了两天了,看着眼前平静的忘忧川,她的脸上难得露出一丝笑容。忘忧,或许成汤,一人一碗汤,忘却前生后果,往事种种都被这一碗汤带走。
若是自己不在了,还会有人来帮那些孤魂洗去忧伤么?抚着自己挺起的肚子,她的眸中多了柔情与温暖。她本是死物,一条奔流不息的川河。无喜怒,无情爱,就连一个最起码的身体都没有。阴曹千年,万千的孤魂过,忘忧川幻化成灵,她苏醒之际,发觉自己便是一个女子的模样。
如今,有一个鲜活的生命,在她的腹中。这种生命的流转,让忘忧觉得很惊奇也很幸福。她第一次感受到,自己不再是没有生息的川灵了。
罗彦拥着青音,看着美艳的青音,他的眼中却是另一幅面孔。那个令他心灰意冷的女子,那个让他心生疏冷的女子。眼中迷离,看着青音的脸,他出了神。
青音唤他几次都未曾见他有反应,心中不禁疑惑,再一看他眼中的迷离,大致猜到罗彦心中几分心思。软腰一展,坐入他的怀,一双玉手圈上他的脖颈。整个人都窝在罗彦怀中,从未有现在这一刻,他们之间靠的这么近。
夜夜他都睡在书房之中,对外总说公务繁忙,其实青音心中知道,他是放不下忘忧。他心中还是在乎那个素衣净眸的女子,那个曾近他当做是至宝一般宠在手心的女子。一场争执,他打了忘忧一巴掌,他知道,他们回不去了。刻意疏远忘忧,罗彦企图骗过自己,自欺欺人,他以为自己会忘却那个傻女人。
然而睿智如他,又怎么会骗过自己的心。连青音都能看得出,他的心根本就不在青音身上,他难道会不知道?还是他不肯承认,承认自己做错了。
靠在他的怀中,听着他胸膛内不紧不慢的心跳声,眸中闪过一缕淡然,轻声唤他“相公,你去看看忘忧吧。”
这话声音不大,却唤回了罗彦失了神的心。他讶异地低头看着怀中的女子,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似是感受到罗彦眸中的狐疑与惊讶,她美艳的脸上落下一缕凄凉“你想忘忧了,对吧。半年了,你从未碰过我。拥我入怀,心中亦是想着忘忧。罗彦,别再自欺欺人了,连我都不信,你觉得你能骗过自己么?想着她,就去找她吧。”
眸中有泪轻轻滑落,她想放手了。看着他整日整日将自己关在书房,每日都在迅速憔悴,青音终于看不下去了。如果忘忧是他心中的劫,那便放他去历劫吧。安唔表哥说得对,罗彦是她的业,忘忧是罗彦的业。他们纠缠彼此,也始终放不下彼此。这半年,青音只弄清了一件事-----没有忘忧,罗彦会死的!
嗅着他身上淡淡的酒香,青音终于决定放手了。她不愿看着他再这般憔悴下去,更不愿看着他就这样仙陨。
在他心中再不起眼,亦是天庭的公主。她有着公主的骄傲与尊贵,而在罗彦眼前的青音,褪去了她所有骄傲的一切。靠在他的怀里,她不想失去最后一丝骄傲。送他离去,她想至少在他心中,她还能在他心中留下一份眷恋。
罗彦看着默默落泪的青音,心中飘过一丝不忍。叹了一口,他抬头看着门外,闭眸“青音,放我回去,你真的不后悔么?终于,我们能在一起了,你竟要放手?”
往他怀中缩了缩,闭眸,像是累了,她靠在他的怀中,安然地笑“你的心,从未属于青音。守着你的人,看着你的身子一天不如一天,青音宁愿放你回忘忧身边。我要一具尸体,做什么呢?去吧,等你何时心中有了我,再来找我便是了。”口中这般说,实则她的心中一直都知道,罗彦心中,永远都不会有她。
敛下眸子,他刚想起身,就听外面传来白无常充斥着慌张的声音“君上,君上,忘忧她生了,她想请您去看一眼。”
“什么,她生了,男孩女孩?”眼中越过的希望随即被失落淹没,她的孩子,并不是自己的。忘忧从来不会说谎,那孩子,定然不会是自己的。一想到忘忧与别人有了孩子,还回来找自己,罗彦心中就想堵着什么了一样。
站在门口多时,他看着天空怅惘,终归还是挥袖未去。
同为女子的白无常眼中滑过怜悯与愤愤不平,她是看着忘忧生产的。满地都是血,面色苍白的忘忧,拉过她的衣角,轻声告诉她‘她想见罗彦’。而阎王大人,却是执意不肯去见她。君上命难违,无奈,白无常只能摇了摇头离去。
拂袖站在他身旁,青音知道,再怎么劝,他亦都不会去见她。索性她就陪罗彦等着,等着忘忧抱着孩子来找罗彦。可青音万万没想到,她与罗彦再也等不到忘忧了。
已然是傍晚了,她在忘忧川岸边等了一个下午,也疼了一个下午。黑白无常一人抱了一个孩子,跪在了忘忧的身旁。她是阴曹之母,她的孩子,亦然也是地府的尊贵。看着忘忧身下满地的血,白无常忍不住哽咽“忘忧姑娘,我们去给你唤鬼医吧,你这样,会死的。这血都快流干了,你的身体撑不住垮掉的。”
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她的眼中恢复了往昔的纯净。听到白无常口的‘死’字。她逗着孩子,会心地一笑“我也会死么,我死了,会有魂魄么?我死了,谁来给我洗刷忧愁,忘忧川么?不对啊,我就是忘忧川啊,我死了,忘忧川不就死了么?无常,不用去请鬼医了,鬼医治不好的,这是心病。”干裂的唇已然溢了鲜血,她的喘息声都在慢慢变弱。
鼻子一酸,白无常听着忘忧的话,眼眶当时就红了。一把抱过黑无常怀中的男婴,她用眼神暗示他,要他快些去找罗彦过来。
两个人的默契已有了上百年,黑无常当即就明白了她的意思,悄然离去飞奔向罗彦的书房。
虽然未曾抬头,但,忘忧知道,他是去找罗彦来了。苦涩的笑在嘴角扬起,夹杂着最后一丝期待与希望。似是在自嘲,她轻笑“无常,你看,我去请他过来,他都不愿来。这是他的孩子,他连看,都不愿看一眼。我还真是聪明,要么不说谎,一说谎就说得这般真!咳咳咳”
气息越来越弱,咳嗽越来越频繁,她的身子已然频临尽头。提着袖子挡着自己,她怕自己咳出的血,会溅到孩子身上。眸中的光华在一点点流逝,她提着袖子的手轻轻坠落,她,撑不下去了。
白无常看着她要倒下,无奈怀中还抱着两个孩子,腾不出手抱住要倒下的忘忧。一个跨步,白无常用背撑住了她要倒下的身子。回头,便是她写满无力的眸子。
用最后一丝力量,她为阴曹做了她能做的最后一件事。靠着白无常的背,她轻声向她嘱咐“无常,忘忧死后灵会回到川内。死灵对忘忧川无用,自此,忘忧川会成为死川。求你,把我的灵做成汤底。孟婆所盛之汤,只能令那些孤魂忘却前生因果。没有忘忧川,他们忘不掉前世执念的。将我的灵与孟婆汤融为一体,这样,就算没有忘忧川,他们一样能”善良的忘忧,哪怕在临死的那一刻,都在想着前去转世的魂魄。
她是阴曹的母亲河,她滋养着阴曹万千的魂魄与神灵。频临消散,她都未曾见到她心中一直惦念的男人。神识涣散之际,她莞尔一笑,原来,伴随着自己消散地还有和他所有的记忆。死之前,能看到与他的种种,是一件幸福。
嘴边最后的呢喃“阿颜,谢谢你的一生一世,我很开心。”
忘忧消失了,她在风中,在忘忧川的怒吼中,碎成一片一片。那每一片上,都刻着她与罗彦的回忆,每一片都是她一生中最美、没难忘的回忆。一团泛着光华的白色小球在空中飞舞,似是要飞入忘忧川中。
白无常见那小球要飞入忘忧川,想到忘忧的话,心下不由得一紧。她张开手掌,引着那白色的小球过来。那柔和的光华,在掌中盘旋。轻握手掌,将那抹光华握在掌中。
脚下生风,他像是投胎一般赶来。气喘吁吁,从来不曾想如今这般狼狈模样。入眼便是那还未干的鲜血,发了疯一样地找着忘忧。他的心,从未像现在这般慌乱过。
黑无常一脸阴沉地跪在御书房,只说了一句‘忘忧姑娘,不行了!’,罗彦便想失了魂一般冲出了书房。眼皮跳地很是厉害,他的心像是乱了弦的琴师一般,慌地厉害。
忘忧,不行了!这五个字,像是一支利箭,忽然戳入了罗彦的心中,狠狠在他心中戳出了一个血淋淋的洞来。
疯了一样在忘忧川岸边找她,疯狂地摇着白无常的胳膊问她,忘忧去了哪里。
摊开掌心,白无常落泪“她,在这儿。”(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