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无表情地坐着,坐到林业的血液不再流淌,坐到门外小二着急地敲门。
回忆侵袭了她那颗孤独的心,恍惚间,她又看到,那只蜷缩在桃树下的小兔子。受了伤的身子在不停地抽搐,它在秋风中不停地颤抖,抖到了堇月的心坎里。玛瑙一般的眸子,盯着堇月的步子为它停留。
堇月也不知是怎么了,杀人如麻的她,竟会对一只兔子,动了恻隐之心!
也不懂包扎,随便扯了几根布条替它的伤口绑上。放它在背后的竹篓,她提着魑空剑,走过一座又一座城池。上古邪神堇月,所到之处,血流成河、尸横遍野。神挡杀神,佛挡。屠城灭魂,不留任何活口!
从一座城内的东门到西门,鲜血沿着魑空剑,滴了整整一路!从头到尾,她都未曾眨一下眼睛,有过半分的怜悯之情。
昔日的环城、临城、炔城、羊城上万条人命,皆死在堇月手中。而她只为了他的一句话‘你我正邪不两立,何时正邪一统,何时我与你白头。”
她以为杀尽天下人、杀尽天下正义之士,任由天下邪祟肆意,便可正邪一统。手执魑空剑,她一步一步走向她心中的一统。也离他们的爱情,越来越远。
殷红的血贱在了竹篓上,小兔子探出了头来,眼前随处可见的尸体,让它吓得叫不出声来。一道天雷闪下,堇月一个闪身躲过天雷,竹篓中的兔子也随之掉在了血泊中。灰色的毛粘上了黏黏的血液,它看向前面的主人,扒拉着一瘸一拐地蹦向堇月。
又是一道天雷,堇月刚要躲闪,回首看朝自己过来的兔子,一个转身将兔子护在怀中。因这小小的失误,她被天雷劈中了后背。青色的长裙,霎那间变得血肉模糊!
轻轻拭去嘴角溢出的鲜血,她仰起头,看向那云层之上高高站着的男子。长发高束,俊冷的神情却遮盖不住他的俊秀,一双淡然的狐眸,似是看透人世一切情爱。青袍随风微微浮动,似不沾人间烟火版出尘。背着手他冷眼看着脚下的女子,与她一般面无表情,眼角微动,他在等待。
眼中一抹柔情,她不顾后背的伤,冲着他高喊“上元,为何不再等等,等我杀尽天下人,邪便会统领凡间。到时,我们便可长相厮守到白头。为何降下天雷,若我真死在九霆御雷下,谁还与你长相厮守?”话音中夹杂着玩味,看到他,她是那般高兴。神采飞扬,丝毫不在意背后还在滴血的伤口。
冷眸高挑,他昂首“堇月,正邪根本不可两立,你放弃吧,莫要再滥杀无辜了。我修行尚浅,你乃上古邪神,我们始终都会是陌路人。你即刻收手,我便求帝神饶你一命。你抗不下这九霆御雷的,降了吧。”
轻笑,像是听不懂他的话一般,她扬起手中魑空剑,剑指云端上那抹青衣。
高傲的抬起头,无声地向他宣战。她宁愿死,也不愿意降!
满意的笑容飘在嘴角,飞身跃下,扶手而立,他笑得温润“吾乃司法真君,而今邪神犯下天规,莫怪小辈无礼了。今日,若邪神胜了我,此后再无人管束邪神。天大地大,邪神纵是掀了九重天,也与吾等再无瓜葛。小辈,恭请邪神。”
扶手作揖,在她不知所措的眼神中,嘴角挂起浅浅的笑意。
一句‘小辈,恭请邪神’,她眼中杀意全无,乱了方寸。
迎面而来,他抬袖就是一道雷光。避闪不及,她硬生生地接下了这道雷光!提起魑空剑,她飞身冲向他,挡下他所有的攻击。再落地,她与他近在咫尺!
眸中越发焦躁起来,他看着她流着血的额头,无言。
近在咫尺,她眼中的柔情被他尽收眼底。抚上他的脸,她心疼地问他“我们之间真的要这样么,你明知道,你不会胜我的。”
敛眸,一滴清泪落,再睁眸,对上她眸中的心疼他无奈地笑“谁说不会,堇儿,我学了缚神术。”笑意不达眼底,还未等她挣脱,他便一把搂住了她的腰。缚神,以缚神者为锁,二者相拥,即为缚神。此法施行,需要缚神者消耗一半以上的神力。若是被束缚者挣扎,其缚神者轻则耗尽法力而亡,重则与被束缚者一同仙陨。
他的脸色骤然变得苍白,额上豆大的汗顺着脸颊在下坠,发白的唇已然无力再多言。拥着她的手无声地滑落,他眸中的光华在一点点消散。正如他所言,他修行尚浅!
在他倒下之前,从背后托着他的腰。看着神识正在涣散的上元,眼角的泪顺着笑绝望地下坠。
“上元,为何你宁愿死,也不愿与我在一起?正邪,真的那么重要么?我不会让你死的,小辈。”
吻上他的唇,一团青色的光晕自她口中滑落入他口,那是她的-----神元!
三日后,上古邪神堇月被上元真君生擒。帝神念上元真君为下界劳苦功高,特恩准其求情,赦堇月一死。屠万人,为惩其恶行,发落堇月入十荒之虚,永生不得出!
一千年后,十荒之虚外,悄然多了一座客栈,客栈名唤‘念月’。世人只晓,那客栈的老板,是个素面书生。白衣素净,整日背着一个竹篓,在客栈门前等着。无人知晓他的名字,只听栈内伙计唤他兔爷。
那日,九重天来了一个人,在客栈住了三日。
自那人走后,念月客栈更名----九里客栈,兔爷变成了客栈的账房先生。九里客栈来了一个风姿绰约的老板娘,名唤‘月娘’!
“老板娘,没事吧,再不出来就要出事了,有两位客官吵起来了!”小二焦急的催促声,将她从回忆中拉了出来。
地上躺着的,是昔日将客栈拱手相让与她的兔爷,是昔日她回首随手救起的小灰兔。
敛下眸子,叹了一口气,她淡漠道“进来吧”
推开门,是满脸讶异的小二。
抑制住左手的颤抖,她故作坚强地不让伙计看出自己的失态。手肘衬着桌面,捧起茶盏,她佯装着自在“叫两个人,拖出去埋了,这事不得对外宣扬。我穿好衣服便下去,你们做好你们的本分就好。”
掩过眼中的慌乱,小二应了一声“是”,便唤来了楼下的杂役。
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她看着镜中憔悴的自己,苦笑‘不过是死了一个伙计,怎的,自己就被弄成这幅鬼样子了。’镜中恍若又浮现那白面书生素雅的模样,挥起袖,却迟迟未曾下手。抚着镜框,她自嘲“林业,连这个名字都是我给你的,如今我却再也见不到你了。是不是真若你口中所言,我一直在自欺欺人。
林业,你不是说爱我么,你怎么不说了?”
闭眸,袖轻扬,镜落地。
翩然一笑,楼下都快打起来了,一把碎玉壶,她清泉一般的声音轻扬“哟,这是怎么了,好好地怎么就闹成这幅德行。在我九里客栈闹事,月娘倒要看看,是何人胆子这般大!”
悦耳的声音不大,穿透了整间客栈。吵闹二路人马、看热闹的、喝酒的、闹事的统统在这声音的震慑下,变得安静下来。
墨色的斗篷下,是一张獠牙狰狞的面具。环着双手,那顶着斗篷之人看向堇月,低沉的女声在这短暂的沉默中,出乎意料地回应了堇月。
微微颔首,那斗篷下是一个瘦弱的身躯,慢慢站起,面具后的人似乎在笑“老板娘多虑了,也没什么事,就是我的生意做得有些不合人意罢了。”
熟悉的斗篷与面具,陌生的,是那面具下低沉的女声。
晃神间,那斗篷下之人已然站在了堇月身前。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她甚至都未曾看清她有走路的痕迹!虽然不知为何灵巫会如此张扬,但堇月可以断定,面具下的,定然不会是她认识的那个灵巫!
慵懒地倚在柱子上,她随手拿起一只酒盏,弯着身子给自己斟酒。她这风尘样子,众人也是见怪不怪,都不约而同地散去不再围观。九里客栈的事,向来都是月娘说要管,旁人不得拒绝。否则,就不用再继续住在九里客栈了。
倚着灵巫身前,她这便是向所有人声明,这事她月娘管了。
小嘬一口,两颊升起红晕。媚眼如丝,她笑问“灵巫向来好说话,怎的今日就遇上麻烦了?你灵巫是我九里客栈的贵客了,谁敢与你造次?”
抖了抖衣袖,一双素手自斗篷下伸出,扶手作揖,她朝堇月道“倒是无人与我造次,不过是小辈不肯做生意,又要我的东西罢了。”
柳眉轻挑,似是有意,她一个不稳,倚在了灵巫的肩上“哦?还有这种不知行情的小辈?也不见做生意的是谁,这世间,哪有不要钱的买卖。灵巫你说,我说的对么?”佯装酒醉,伸手就要去揭她脸上的面具,不想被她素手推开。
触骨生凉,那沁人骨肉的凉意,刺地堇月忍不住缩回了手。
眼中再生戒备,直起扶柳腰,她心生杀意!
似是察觉她的警觉,那黑衣斗篷下的人凑近她,猛地伸手揽过她的腰肢“做生意嘛,跟谁做不是做。做生意嘛,有高价就行了,老板娘你说是不是?”
斗篷下,她伸手,是一缕白色的光圈。双眸猛地睁开,她手中的,是----林业的妖魂!(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