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是你的夙愿

翌日，罗修的桌子上多了一张字条，上书‘孟婆百年未曾休憩，即日向君上请休。十日，孟婆便回来予君上盛汤-----孟婆字。’

脸色阴沉，罗修猛地一拍桌子“这是怎么了，一个个的，不是散心就是请辞。这阴曹是容不下你们，还是怎么的。这孟婆胆子是越来越大了，话都不说一声，留了张字条人就消失了！我看，是有人开了先例，给了她胆子。”

话中藏着话，罗修一眼瞥向了坐在他右下角的秦枫。

秦枫知道，罗修这是借着孟婆的事，铲自己呢。他眯了眸子，捧起桌上的茶盏，他吹了吹茶面上的热气，抿上一口热茶，润了润喉。

合了合盏盖，秦枫笑曰“君上这话说的，孟婆在这阴曹也过了千年了，总是做着相同的事，再有耐性之人也会烦躁。她不过是去散散心，舒缓一下自己的心情，这也没什么不妥。她又不是个死物，能不知疲惫地永远给君上盛汤。君上若是觉着她此事做的又是欠妥，大可等她回来，再行另议。至于孟婆汤的事，我想她应该留了对策才是，君上，不知秦枫所言，有问题否？”

罗修轻哼“白无常倒是很懂人情世故啊，你要是不说，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呢！”

气氛一时紧张了起来，站在罗修身侧的米萝为了缓解气氛，上前一步“孟婆呀，她肯定是孤单寂寞了。阴曹不比外面，没有那么多与她说话的女子，如今白无常已然为人妇了，她就自然觉着孤单不少。君上这不是着急么，你们一个个呀，都是地府的肱骨之臣。先前黑白无常不在，阴曹就差点乱了，这又来一次，君上不是担心么。白无常话说得是个理，不过呀，这语气未免冲了些。要知道，君上说到底是你的主子！”

话说到最后故意加重了语气，像是故意说给秦枫与郎若听的一样。

郎若满脸的不耐烦，撂下茶盏，她起身，抬脚就准备走。

“站住！”锐利的声音穿透了整个大殿，她不容许任何人，轻视罗修！

轻笑，她昂首，大步出了阴司殿。

“你”

面对郎若身上的流氓习气，米萝气急败坏，却又无可奈何。看着郎若远去的背影，罗修脸上挂起了宠溺的笑容，她这样子还真是被自己和凌凡惯出来的。

见米萝还想跟上前，罗修淡笑“算了，她就这样，我都管不了她，你怎么能管得了她呢。”

听着他话中的宠溺，一阵失落飘散在米萝心头。他从未对自己有过这般宠溺的语气，也甚少愿意对自己这般温润。

九重天长垣岛

孟婆特地换了一席柏风清月裙，白色的裙落上绣着几朵粉色的玉林花，清雅而别致。

听闻弱摇公主是爱上了昔日的鬼君，奈何，鬼君最后为她而死。为了等候鬼君重生，她在这长垣岛，一待就是千年。只有九公主喜欢之人，才可以登上长垣岛。那里被设下了结界，除了天帝安唔与冥王夜无盐，无人能登岛。

孟婆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见到九公主，但，不管怎么样，她都想要试试。

长垣岛是整座岛屿凌空在神界之上的一座岛屿，传闻，九公主是将整个听萧阁都搬入了空中。

像她这般的小神，能上九重天已属不易。如今，她还要去长垣岛，于旁人来说，简直就是痴人说梦。看着空中漂浮的长垣岛，孟婆心中焦急，她尝试了几次，都被挡在了结界之外。仰着头，看向长垣岛，明明近在咫尺，可孟婆却觉着它离自己是如此的遥远。

不得以，她只能在长垣岛下，来回地踱步。

她既然来了，就一定要知道，那声音到底是谁。不得到弱摇九公主的回答，她是不会离开的。

六日后

坐着的孟婆面色苍白，嘴唇已然开始龟裂。她是孟婆，需要每日以孟婆汤上的热气，来滋养身子。从她做孟婆的那一天开始，她就已习惯了每日受汤面热气的熏蒸，这是滋养她的药，亦是束缚她的锁。

已然过了六日，她不曾盛汤了。再这么下去，她的身子会垮掉，人会迅速衰老。

又过了一天，她终于支撑不住，眼前一片黑，身子一软，她昏倒在长垣岛下。

朦胧中，她隐约听到有人唤她“姑娘，姑娘，你怎么了？”

再睁眸，身旁坐着的，是一位一头白发的女子。她有着绝世的容颜，却郁郁不得欢颜。见她醒来，兮夜坐到了她的身旁，替她把脉。

脸上飘过欣喜，兮夜冲着那白发女子高兴地说“婆婆，她的脉象正常了，应该没事了。”

苍老的声音传来，那声音全然与那年轻的容颜不符。那白发女子似是不喜孟婆看她，拄着拐杖，她慢慢地将身子转了过去。

背着手，孟婆看不到她的样子，只能听到她的声音“咳咳咳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夜儿啊，既然这位姑娘已经醒了，你就速速带她离去吧。本尊不喜欢外人，你们走吧。”

兮夜见孟婆还躺在床上，不免有些为难“这不太好吧，她这才刚醒。”

听他们二人的对话，孟婆猜到，这位白发女子很有可能就是她要找的，弱摇九公主。自己竟有幸进了长垣岛！孟婆喜极而泣。

再回首，兮夜发觉孟婆眼中闪着泪花，以为她还有不适，一时慌乱了起来。他最见不得的，便是女儿家落泪了。一阵不自在，他索性横了心，大着胆子试着求了求弱摇。

“婆婆，这姑娘才刚醒，不如你就留她在这岛上住一日吧。左右今日也是我来陪你，多一个人也无妨不是。”

弱摇没有说话，孟婆挣扎着起身。扶着床头，她苍白的脸上勉强地扯出微笑“没关系，是孟婆打扰了，九公主既是不喜欢，孟婆走便是了。但，我会等下去，一直等到您愿意见我那一天。”

猛地转身，她眼中写满诧异“你是孟婆？”

一脸的不解，孟婆还是小声地答道“是，我是孟婆。九公主认识我？”

弱摇昂头，仔细打量起了她“你可知道，孟婆自孟婆汤中生，自十荒之虚来。她们若是没了孟婆汤，就会灰飞烟灭。若不是夜儿发现的及时，如今六界之中，便再无你孟婆。每一任孟婆，都曾背负着万恶的过往。正是这恶，让她们不得不没日没夜地熬汤、盛汤，送走那些前往轮回之渡的孤魂。每送出一碗孟婆汤，她们背负的罪孽就会少一分。待到她们的恶消失，她们便能得到解脱。

你这么年轻，怎么会做了孟婆？做了孟婆，就要背负起孤魂所叠加的恶。她们送走孤魂，孤魂生前所有的执念，所有的怨恨，亦会加载在她们身上。就算送出孟婆汤，恶，是无休无止的，只要孤魂不消失，你就要生生世世做孟婆。可这人世间生老病死，乃是繁衍循环，孤魂又怎么会有的消退？你到底为何而来，又是谁让你做这孟婆的！”

弱摇的一番话，犹如一道晴天霹雳，震惊了站着的孟婆。

她从来不知道，原来做了孟婆，就必须要承受这无休无止的业果。从她有记忆那天起，她仿佛就被赋予了这么一个职责，给过路的孤魂熬汤、盛汤。她从未问过她的阎王爹爹，她为何要做孟婆，也从不敢问。

她怕她一问，眼前的幸福，会幻化成泡影。

愣在那里，她不知说什么。张了张嘴，她最后还是没告诉弱摇，到底是谁带她做的孟婆。没有血色的唇张了张，轻轻吐出淡淡的回答“我为梦中之呼唤而来，您所说的我都明白，我是心甘情愿做这孟婆的。”

她拙劣的谎言令弱摇无奈地摇了摇头，苍白的回答听着让人心疼。单薄的她，仿佛不扶着床头，便会倒下去。

拄着拐杖走出屋子，遥看那颗梨树，她淡然道“既然你对本尊没有实话，那也不必奢求，本尊对你有实话。你走吧，本尊不喜欢满口谎言之人。”

扶着床头，她尝试着走向弱摇，几次未果，还摔倒在地。兮夜看着觉着她不容易，上前帮忙，想要扶起她，却被弱摇一声轻呵制止了。

“夜儿，由她去吧。你如此照拂她又有何用，她不领情皆是徒劳。”

“婆婆”

趴在地上，她仰起头，轻笑“九公主，不是我满口谎言。我只想知道那梦中之声，你又何必强人所难，问我诸多问题。这孟婆，我就算再不愿，我也已然做了。若是我说出那人，九公主可否有办法，让我脱离这孟婆之身。若是没有，您又何必多言。万恶的业果，我受，无休止的恶，我还。我只想知道，那声音是谁，为何夜夜扰我。请九公主您，大人大量，就告诉小神吧。”

回首，眸子里是看不清的深沉。

她冰冷的话语，听不出喜怒“你真想知道？”

眸中闪过欣喜，她知道，她一定会成功。勉强地爬了起来，双手撑着地，她眼中是谁要挡不住的决然“是”！

“不论，后果如何？”

“是”

欣然点了点头，她仰首，看着那在风中摇曳的‘雪玉’。笑意给两颊添了几分颜色“那，是你的夙愿！”（未完待续）